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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四十六章 斐泪破咒

    想到某个人,雪音却怎么也忆不起来,她的生命里会真的有出现过那样的人么。

    夜色已暮,通明的灯火却照不亮她的心,她仿佛在是在黑夜中独行的孤舟,唯有默默地承受风雨,没有方向、没有光明。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醒来后总有太多奇怪的感觉。自己的心始终无法接纳这里的一切,连皇上也接受不了,不愿看他,不愿被宠幸,甚至不愿成为这后宫的一员。

    “皇上驾到——。”

    春水提醒道:“昭仪快起身接驾!”

    接驾?为什么她跪在地上,心里觉得不踏实。“奴婢恭迎圣驾,皇上万岁万万岁!”要一辈子这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身不由己的事,她越想越觉得不喜欢,甚至到了讨厌的地步。讨厌这样不公平的跪拜,甚至讨厌这样把不愿意的事当成是宠幸。

    “夕儿……”顺德帝搀起脚下的女子,看着她的脸,“不错,这几日又长得丰润了,朕很喜欢。”

    听到喜欢二字,心跳得更厉害了。雪音抬眸迎视着皇上的目光,满是疑惑,他怎么轻易地说出这个词。还是对他来说,他喜欢所有的女子?

    “夕儿看过今儿的芙蓉帐了么?朕已经令人换了,换成了梅花傲雪和蝶戏杜鹃……”

    沐浴回来后,雪音就一直坐在大殿里发呆,还没回寝宫,至于芙蓉帐、被面是否有换她也不知道。近来她总是莫名地发呆,努力去想一些被自己已经忘却的事,即便什么也忆不起来,她还是努力地想,希望可以发生奇迹,让她突然忆起那些被自己埋葬的过往。

    “启禀皇上,昭仪听说皇上要来,忙了一下午呢。瞧,这些都是皇上喜欢的菜式……”秋水道。

    她忙?她发了一下午的呆好不好?可什么也没做,甚至连菜单都没瞧一眼,是两个宫女和那个叫阿六的小太监做的。

    “不是的!不是的!我根本就不知道皇上喜欢吃什么?甚至记不得自己爱吃什么?这些都是春水和秋水准备的……”

    雪音连一个美丽的谎言都不肯给他,可他却偏偏爱上她的特别。她从不掩饰自己,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都活得那么真实。

    看到他的眼睛,雪音面露愧色:“对不起,不是我不想准备,而是我……真的没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个连自己是谁都忘记的人,又怎会知道以前是怎么做的。她以前真的就如现在这样,为了他的到来,静静的等候,哪怕成为他无数女人中的一个,都日夜相候……雪音无法想像,那是怎样无聊的日子,活着就是为了一个并不喜欢的男人。是的,她这些日子下来,越来越肯定,自己不喜欢这个叫皇上的人。

    “朕怎么会怪夕儿呢?我们一切重头来过,往后会知道朕爱吃什么。”

    从头来过,听起来不错,为什么无法改变自己的心,无数个声音莫名地说:不可以!不可以!如果从头来过就是强迫自己去爱他,她宁可不要,宁可把自己的心层层包裹。爱上帝王会是女人最大的不幸,而嫁给帝王也等于选择了一世的女人战争。

    她不要,想想就烦,就感到头痛。想到自己身陷后宫,想到自己是皇帝的女人,雪音就莫名地觉得压抑与不安。怎么都无法喜欢,只有心底里莫名的拒绝与反感。

    顺德帝拉她坐到桌前,侍食太监正欲斟酒,“灵昭仪以茶代酒!”

    顺德帝平静地看着雪音,她怕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有说有笑,信心满满,她好像失去了灵魂,坐在一边,安静地、优雅的却又落漠而伤感的。

    这不是他曾经最爱的女子,不该是这个样子,她现在的样子与其他嫔妃又有什么两样?

    顺德帝替她选了几样菜,放在她的碗中,雪音细嚼慢咽地吃着。

    “夕儿!”

    “嗯——”雪音淡淡地应承着,神情中没有一丝笑容。

    曾以为,自己才是最能配得上她的男人,会给她幸福,会看她常笑。可自从她到了琉璃宫,就从未露出过笑颜,常常一个人在一旁沉思、痛苦。

    “朕封为帝夫人可好?”

    “啊——”雪音讶异地抬头,看着顺德帝,满是不解。

    倒是阿六与春、秋二女,早就欢喜得不得了。“昭仪娘娘,快谢圣恩啊!”帝夫人哦,已经昭仪娘娘了,位仅次于四妃之下,再升便是四妃之列,而帝夫人听起来好像很高贵。

    顺德帝见她的表情异常平静,难道她不知道帝夫人的尊崇,补充道:“位同皇后!”历朝历代的皇后很多,可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拥有过“帝夫人”的称号,他要把它给她,就是为了让她得到不一样的宠爱。要她明白,他所给予的都是最特别的。有着最特别的爱,有着最特别的尊崇,甚至有着最特别的封号。

    顺德帝期望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异样的光芒,然后他失望了,雪音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噢——”就像他所赏赐的只是一杯平常的茶水,没有什么不同。

    阿六急了,自己就快升为皇后身边的总管太监,成为后宫身份最尊的大太监。怎么可以放掉这个机会?这灵昭仪还真怪,大病一场之后失了记忆,连性情也变了。居然不懂得如何讨好皇上,这怎么可以。

    “昭仪娘娘,快谢皇上隆恩啊!”

    雪音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阿六:“我不想做什么帝夫人。”

    阿六脸色大变,这后宫之中哪个女人不希望可以变得更尊崇。

    顺德帝心中微微一怔,“那夕儿想要什么?”

    雪音放下碗筷,定定地迎视着顺德帝,为什么她对他没有丝毫的感觉,有的只是莫名的恐惧。心里明明害怕,却强迫自己不要害怕,她一字一顿地道:“我想要什么,都答应?”

    顺德帝肯定地点头。

    “我……想要找回失去的记忆!”

    顺德帝笑了,声音很大,“夕儿,太医正在替治,勿须担心。”心里却被她的话刺痛,她想要找回记忆,那就是说,这些天她闷闷不乐想着的,便是这事么?

    雪音放低声音,“我还想离开皇宫!”

    “夕儿——”顺德帝再也受不了,他待她还不够好吗?她居然说要离开皇宫,正欲发作,顺德帝强忍怒火,握住她的手,温和地道:“忘了么?曾对朕发过誓,今生都不会离开朕的。”

    她发过誓?那时候,她一定还记得清楚吧。可是现在她什么都记不得了,自然也忘了皇上口中所说的“誓言”,如果有,以前的自己还真是单纯得可笑哦,难道真的爱上了帝王。皇帝,注定了拥有无数的女人,他又怎会把一份真情系挂在一个女人身上。

    侍食太监捧过漱口水:“皇上、昭仪娘娘,该漱口了!”

    漱过口,就意味着这顿晚膳结束了!

    顺德帝看着她,虽然后宫之中美女如云,可她们都不是他心中的女子。牵着她的手,一步步移往寝宫。

    “夕儿,替朕宽衣!”

    雪音抬眸,是不悦:“自己不会么?”

    她顶撞一次就够了,却连续被她顶撞,顺德帝实在心情不好。为什么她对他,就不能像她对八弟那样的温柔多情。看他的目光,是漠然与疑惑,可他却偏偏沉浸在她如此古怪的眼睛里。

    “灵昭仪,太过份了!”顺德帝大喝一声,本想今晚与她好好温存一边,看来这个女人需要好好调教一番,否则不知轻重,更不知自己的身份,“来人,起驾青鸾宫!”

    他的后宫美女如云,不能在这里安寝,自然有更好的温柔乡,也有如花的美人。他喜欢美人,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喜欢成为后宫女人的丈夫,更愿意被她们当成主人、视为天地。多想把一份特别的爱捧到夕儿的面前,可她居然不想要。顺德帝有些挫败,却不想在轻此失了面子。所以他得告诉她:不愿侍寝,自有愿意侍寝的人。

    阿六听到顺德帝的声音,速速赶到寝宫:“皇上息怒!”

    “哼——越来越没规矩。”顺德帝很不满意,可他不想强迫她,这是他与她的重新开始,他想给她留下温柔的一面,“阿六,明儿去把妖嬷嬷请过来。从明儿开始,再从头教教灵昭仪规矩!”

    谢天谢地,皇上总算没有怪罪昭仪的不是,反而让她重新学规矩。

    “昭仪娘娘,快恭送皇上!”总是要身边的人提醒,她才知道该怎么做,而雪音讨厌这种被人提醒感觉,好像她是一个不懂事的顽童。

    雪音木讷的跪在地上:“奴婢恭送皇上!”

    该死!她就是有这种本事,让他火上浇油,让他逾加生气。本想挽回自己的面子,不曾想,她没有半点的难过,反而很受用,甚至正期望如此。

    “夕儿!听好了,在朕的面前不许再自称奴婢,是臣妾,臣妾!可记住了!”再也无法故作温柔。看来除了规矩,他还得让她多学一些东西。

    臣妾?不,她不喜欢,更不想。如果这么称呼,便承认了自己是他的嫔妃。在她还没有恢复记忆前,她都不想这样用词。如今的身份是他强迫给她的,但她却不能失去自己的本意,更不要莫名其妙做了他的嫔妃。

    失去记忆又有何可怕,失去自己、失去本心才是最可怕的。所以,雪音宁可不要所谓的宠幸,不要所谓的恩荣。

    就这样,雪音开始了枯燥无聊的后宫生活。

    妖嬷嬷并没有雪音预想的那么老,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风姿卓绝。整日追在她的屁股后面,一遍又一遍的逼她背《女德》、《女容》,还有一大堆的《宫规》,条条款款,居然有一百多条。

    “我不背,不背!”雪音吵嚷着,光听就觉得很残忍,才不要背呢。谁说后宫有享受不尽的荣华,真不知是谁胡说八道,纯粹就是变相的折磨人。

    灵昭仪到底是主子,位份尊崇,不敢得罪,更不敢处罚。众人执拗不过,最后由春水与秋水轮流替她诵《女德》、《女容》,而妖嬷嬷则一句又一句地里面的含义解释给她听。

    从最初的强硬之势,众人变成了央求:“昭仪娘娘,我们求了,就好好地听奴婢为诵读,您能记多少记多少,一天不行,就记两天……”“昭仪娘娘,刚才有听奴婢念的《女德》么?奴婢求了,就抽点心思听听好吗?”

    整日被妖嬷嬷与两个宫婢吵嚷着,雪音的耳朵都快起老茧子。每次当她们诵读的时候,她自顾自己地沉思,陷在那些莫名的思潮之中。然不记得两个宫婢念了些什么,又说了些什么,至于那些所谓的《女德》、《女容》也被她抛却到九霄云外之处。

    “妖嬷嬷,龙腾殿的公公到!”

    进来的是喜来公公,他扬着拂尘,尖着嗓子:“妖嬷嬷,已经五日了,灵昭仪的规矩学得怎样了。明晚能侍寝么?”

    侍寝?又是侍寝?每次听到这两个字就让她烦燥不安。

    妖嬷嬷应道:“可以,可以!奴才这就教昭仪规矩!”

    看来,她记不熟《女德》、《女容》是不会让她睡觉了。

    什么?这画卷上乱七八糟的是什么东西?

    雪音瞪大眼睛,身边唯留下阿六与妖嬷嬷。

    妖嬷嬷浅笑道:“昭仪娘娘,看这里……”

    春宫图!她脑子里闪过一个词,居然把这个给她看,看图不说,妖嬷嬷竟与阿六坐在地上演绎起来。伤风败俗,闺房之乐居然拿出来表演?

    雪音在心里恶狠狠地啐骂起来,让她如图中所示那样讨好皇帝,两个字:体想!她才不要这样做,人不是应该只与心爱的男子才如此么?那家伙又不是她喜欢的人——不要!

    雪音脑海中闪过自己与皇上……觉得恶心,紧紧地拽住画卷,重重的向二人抛了过去,“既然妖嬷嬷善于此道,明儿由侍寝吧!”她愤然离去,直往自己的寝宫。

    “灵昭仪!灵昭仪!”妖嬷嬷与阿六追了过来。

    她淡淡地道:“请阿六回了皇上吧,就说……就说我还没有准备好!”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过往的一切都忘了!

    忘得烟消云散,除了这琉璃宫的人,她的脑海里,记不起任何人、任何事,她仿佛似一碗清水,没有一丝的色彩;又似一张白纸,没有半点的印记。孤寂、落漠像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令她无处逃身。

    “昭仪娘娘,能侍寝皇上这是多大的恩宠,怎么可以拒绝呢?”妖嬷嬷责备着。

    “嬷嬷,我也不想的。可我无法说服自己的心……”雪音的语调忧伤而哀怨,她的眼神像蒙上的迷雾。这便是她最直白的感觉,因为不想为难自己,所以拒绝侍寝。反正他有那么多的嫔妃,去哪儿都成,在哪儿都会受到欢迎。

    妖嬷嬷有一个清晰的感觉:这个女人不简单。她的眼神令自己都想保护,况是男人,有一种女人美在骨子里,可以让男人为她死,为她生。而灵昭仪便是这样的女人,她美得像谜,有时候她的眼睛清澈得仿佛一潭清泉,而此刻又伤得像黑夜。

    “请不要逼我,给我点时间吧!”雪音近乎央求,道:“每天,我只能呆在这房子里,对于旁人来说这大殿好大,可我真的想出去走走……”

    “昭仪娘娘放心,奴婢明日就转告皇上,请他准允昭仪娘娘到御花园走走。”

    雪音回眸,没有笑容,却是百媚横生,不是最美的女人却拥有绝世的风华。“谢谢嬷嬷——。”

    雪音翩然而去,进入寝宫,和衣躺在芙蓉帐内。没人知道,她有多痛苦,记不得自己是谁,连所有人都忘记,感觉被世界遗弃。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因为失去了孩子,所以她悲痛地大病,并且忘掉了一切。为什么他们告诉自己的一切,她总是感觉很陌生,时间越长,这份陌生的感觉便逾是强烈。

    她真的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琉璃宫,不属于这华丽的后宫。

    好想做只小鸟,飞出令她窒息的皇宫,自由自在地遨翔。谁知道,如果她不是灵昭仪,她又是谁?为何她的心感觉到越来越沉重的孤寂与落漠,还是她忘记了最不该忘却的人。那本应藏在心底的人是谁?原来的自己又是何种模样?

    御花园。

    雪音心情愉悦,虽说已是初冬,可这里的牡丹开得正艳。看看这朵,摸摸那丛,在花丛中还有一队人,数名宫人簇拥着一个华衣贵妇。

    “这不是灵昭仪么?”过来的是位紫衣嫔妃,满头珠钗,大腹偏偏。

    雪音定定地望着,感觉似曾相识。唉,醒来后总有太多奇怪的感觉。

    “真没规矩,见了德妃娘娘也不知请安!”王宝缨倒没说什么,反而是她身边的宫人有些不悦。

    春天时王宝缨意外流产,不曾想到了初秋又怀上了孩子,到如今孩子已经有四个月了。虽说只有四个月,却出奇的腹大,太医说胎儿发育得很好。再度怀上龙种,王宝缨倍加小心,还从太后宫里讨要了一名专门试膳的宫人为己所用。

    雪音款款下拜:“奴婢拜见德妃娘娘,玉体安康!”

    王宝缨道:“听说灵昭仪失去记忆了?”

    不待雪音回应,春水接过话道:“可不么?灵昭仪将过往的一切都忘了,什么都记不得。”

    “真是可怜!”王宝缨轻叹一声,“昭仪妹妹身子刚愈,别呆得太久。”

    佯装关心,眼神中却流露出几分沾沾自喜之色。

    “恭送德妃娘娘——。”

    雪音起身,她不喜欢这里,很不喜欢,见人就行礼,动不动就跪,感觉好累。还有那个王德妃,明明不喜欢自己,却说着那样关心的话。看来不光是自己身不由己,在这宫中,不由己的人实在太多了。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德妃也是如此,更别说旁人了。

    雪音正思索,凉亭里,传来声声婴儿的啼哭:“哇——啦——哇啦——”声块传入耳朵,清亮而纯净,就像洁白的雪,又似绽放的白莲清澈无垢,总之清澈得像是人间最圣洁的声音。

    雪音好奇的移往凉亭,一个妇人怀抱着婴孩,身边跟着一个宫娥。妇人正轻柔地安慰着怀中啼哭的孩子:“哦——哦,斐世子乖,我们斐世子困了,想睡觉了——。”

    雪音垂眸细看:这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婴孩,有着明亮乌黑的眸子,即便是哭,他的样子都很漂亮,白里透红的肌肤,苹果似的小脑袋,殷红如花的小嘴在妇人的怀中蠕动着,嘟咙两下开始他的啼哭。

    “孩子,好可爱的孩子!”雪音站在银华身边,伸手欲抱,宫娥瞪大眼睛:“这是谁呀?”怀音快速用手臂一挡,仿佛突然出现的嫔妃是要抢夺孩子一般,满眼都是敌意。

    春水向前几步,款款拜礼,道:“夫人、姑娘,这是我家灵昭仪。两个月前,胎儿未能保住,她伤心得大病一场。们……就把斐世子给她抱抱,们放心,我家昭仪很善良的,她只是想抱抱孩子……”

    银华夫人打量着雪音,抱斐世子更紧了,仿佛有人她争抢一般。

    雪音巴巴地望着银华夫人:“我想抱抱他,一会儿就好,行吗?”真的好喜欢这个孩子,尤其听到他的哭声,雪音就莫名的难过,只要抱抱就好,她又不会伤害这孩子半分。

    银华夫人看着怀音。怀音心中一软,这女人的眼睛好像过世的王后娘娘。心里忍不住发酸,一个失掉孩子,一个失去母亲,都是苦命的可怜人。随后,怀音缓缓点头,银华夫人依旧略带犹豫地将孩子递了过来。

    雪音接过孩子,他的小脸上噙着泪珠,好想吻吻他!她低下头,轻柔地吻着他的泪痕,突然,孩子的眼泪滑滚脸颊被她噙入嘴中。

    “咯——咯——”孩子笑了,笑得灿烂而快活。

    “啊——笑了,笑了!斐世子会笑了——”怀音大嚷起来,看着雪音,“看来我家世子并不讨厌!”

    不,这孩子喜欢她!雪音这般想着,看到这孩子就莫名地觉得亲近,而她能感觉到孩子也是如此。

    为什么心里很难受,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个声音在吵嚷。雪音将怀中的孩子递与银华夫人,淡淡地道了声:“谢谢——”走了几步,依在石柱上,浑身乏力,恨不得脚下的路更短些、更短些!

    “灵昭仪!灵昭仪——”春、秋二女跟在后面,她走得好快啊!

    怀音与银华夫人莫名地看着雪音的背影,面面相窥,并未往心里去。银华夫人怀中的斐世子停止了哭闹,片刻之间平静了下来,脸上还漾着怪异的表情,似笑非笑,一双乌黑的眼珠子溜溜地转动着。似乎在寻觅什么,但片刻后又扁扁小嘴,正欲再哭闹,一只柔软的东西已经塞入嘴中。来不及发泄自己的不满,便衔在口中,吸吮起奶娘的乳汁。

    回到琉璃宫,雪音扑倒在芙蓉帐内。

    “昭仪,怎么了?”春、秋二女追得气喘吁吁。

    “我身子不舒服,睡一觉就好了。们都退下吧,不要来吵我!”这声音不属于她,不属于她,她是凌雪音、是夏紫蕊,是贤王府的容蕊王后,是斐儿的母亲。一切如梦,她仍清楚地记得,那天她平安地生下了斐儿,可一觉醒来,就到了琉璃宫。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变成了宫里的灵昭仪!

    雪音起身坐到铜镜前,摸着熟悉的脸庞,这是凌雪音的脸啊,虽然还略显清瘦,可她昔日的容貌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是还魂**么?曾听紫萼说过,要救自己只有两个法子:不死神药和还魂**。她的魂魄住进了灵昭仪的体内?这怎么可以,她爱着的唯有八郎一人啊!自己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八郎现在怎么样了?还过得好吗?

    灵昭仪的身体,凌雪音的灵魂?是做皇上的嫔妃?还是做八郎的妻子?

    雪音的心好乱,真的好混乱!

    芙蓉帐顶,是她喜欢的梅花与杜鹃花,翩翩飞舞的蝴蝶……顺德帝即便再爱她,也代替不了八郎在她心中的地位。八郎爱她,视她为唯一,视她为最重;顺德帝爱她,只能视她为最重,却无法给予她想要的真情。更重要的是,她的心中只有八郎,除了柴兴今生今世都不会再爱上任何男子。

    她的一颗心,不,是部心思都给了八郎,无论是她的身还是她的灵魂,都只愿与八郎相守。别人如何看待柴兴,那是旁人的事,但雪音知道,她不可救药地爱上了柴兴。没有后路可走,只能顶风而行。

    现在又如何?怎样才能继续回到八郎的身边,唯有与柴兴在一起,两颗孤独的心才不会孤独。她在失忆、落漠中过了一个多月,而八郎呢?知道自己死了,不知会有多难过。

    躺在帐中,被痛苦与心酸折磨,她含泪熟睡。睡得正香,被体内的一股真气惊醒,这是义母当年输入她体内的玄女神功真气,她可以感觉得出来,从最初的三成,如今剩得不到一成。玄女神功真气有个最奇妙的地方,就是必须借用前辈人的真气为引子才能练成后面的。

    那么,自己真的是凌雪音,无论这身体,还是这灵魂,都是属于凌雪音。并没有被借尸还魂,也不会有与灵昭仪有任何的关联。对的,什么都可能有假,但玄女真气是当日义母输到她体内的,单凭这一点,雪音便能确定自己的身份。

    想到此处,刚刚纷乱的心情大好。

    垂下绣帐,她盘腿坐在帐中,运气调息,最后一成真气渴望增强,必须尽快恢复体力,有了武功才能离开皇宫见到八郎。她一刻也不想多呆,好希望尽快离开。

    “禀昭仪,该用晚膳了!”传来秋水的声音。

    “我很乏,先撤了吧。不要来吵我!”雪音回了一声,继续练功。

    寂寞的夜不再孤寂,因为她的心里不再有落漠与空荡的感觉,因为那里住在一个人——八郎,她此生最爱的男子;那里还有一个孩子,他的儿子斐儿;有他们她所有的苦难都是值得的。

    她会坚强地守住自己的幸福,无论顺德帝再施什么花招,她都必须去拆招。“柴三哥,还想做什么?只管使出来,我凌雪音不怕!”对,不怕,她不再需要夏紫蕊的外衣,她是凌雪音,当她冲过了生死玄关,重新拥有一个幸福的婚姻,她便决定了原谅天瑞府。

    两天了。

    灵昭仪呆在寝宫足不出户已经整整两天了,每日只简单地食用糕点。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

    曾记得九重宫的书上说过,破忘我**,是至爱至亲的血泪。犹记得她生斐儿那天,咬破了八郎的手臂,鲜血不知被吮进了多少,就在她俯身亲吻斐儿的时候,斐儿的泪让她在瞬间破了忘我**。

    体内的玄女真气骗不了人,更加确定这身子还是原来的自己。世间真有死而复生?如果从不曾死过,为何脉搏如此正常,当初的内脏枯竭之状尽消。

    难道世间真有不死神药,她真的被不死神药救了!

    脑子里有太多的疑惑,雪音最后相信了不死神药的存在,唯有此药方能让她俱损的五脏重新复原。真是太神奇了,世音真的拥有这等奇药。八郎说过,已经告诉了顺德帝,要他派人寻访天下,寻找此药。可直至她临盆之即,也没有听到关于此药的消息。是什么时候服下了此药?

    很快,雪音便忆起了在生斐儿之前饮下的那瓶鹿血,当时产房里到处都是血腥味,虽然闻到那鹿血有异,可她却顾忌不了太多。只想尽快平安地生下孩子,便一饮而尽。此刻想来,的确透出太多的诡异。

    至于如此进了宫,定然是皇上使的另一个诡计!

    为了得到她,顺德帝真是刹费苦心。他既然能有过墙梯,雪音便有拆梯的本事。所以她不会任由顺德帝的胡为,她已经是八郎的妻子,便会认定八郎,与柴兴相守一生。

    两天后,玄女真气的功力恢复到两成,比预想的要快!

    “禀昭仪,太医到!”

    太医来做什么?难不成宫人已经将自己倒床的事告诉了皇上,所以他才会派皇上过来探望。怎么办?是继续装病,还是和皇上挑破。

    和顺德帝显然是不可能的,而且时机也不对。他竟然敢密谋弟媳,那么定想到万之策。万一到时候,他一口咬定自己是灵昭仪而不是凌雪音,只会让八郎陷入尴尬境地。必须要弄清是怎么回事才行?雪音也精通医术,瞒过太医还不容易。快速地封了几处穴道,半躺在床上,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两位年老的太医进入寝宫,先是跪拜施礼,然后隔着芙蓉帐开始诊脉治病。

    太医的手刚移开,春、秋二女好奇地道:“怎样?”

    太医道:“回二位姑娘,灵昭仪并无大碍,气血不足,偶感风寒。好好调息六七日便能痊愈!”

    雪音轻咳两声,“们送送太医吧!”

    唉,真成了病秧子,只到御花园呆了片刻,竟然就感受风寒了!这是宫人对雪音的评价,她听后一笑置之,是病秧子才好,这样顺德帝就没了再要她侍寝的口实。

    春、秋二女忙碌地熬药、煎药,只是很可惜,都被她偷偷的倒掉了。这辈子,她再也不要吃药,想到药,心里就作呕。

    必须要尽快见到八郎!以他的性子,还指不定会把自个折磨成什么样子。斐儿在太后身边,他是太后的亲孙子,太后没理由会亏待斐儿,所以她不用担心。更重要的是斐儿还小,不懂得什么是痛苦,什么是生离死别。

    三成,真气内力在七日后恢复到了三成。她可以离开皇宫了!

    心中激动不已,想到就要见到八郎,竟无比的向往。

    “皇上驾到——。”

    就在雪音决定今晚夜离皇宫之时,突然传来了顺德帝驾临的消息。

    雪音下了床,封住穴道,迫使血脉不通,涨出一张苍白的面容。

    “恭迎皇上,万岁万万岁!”还是这么不懂规矩,不再自称奴婢了,可连臣妾二字也未用上,索性省去自称。

    “听说感染风寒,今儿可好些?”顺德帝道。

    “谢皇上关心,已无大碍。太医说调养几日便可痊愈。”雪音不紧不慌,冷静应对。

    顺德帝握住她的纤手,温和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恨不得钻到她的眼睛里一般。

    雪音不愿再迎视他的目光,道:“皇上事务繁忙,不应为这点小事挂怀。如今夕儿身子不适无法侍寝,请皇上移驾别宫。”

    顺德帝道:“夕儿真是越来越懂规矩了,朕还没坐,便急着赶朕离开。”若是别的嫔妃如此说,他早就生气了,因为是她,心中刺痛,却不想责备她的不是,只是半讥讽地回应着雪音的话。让她学规矩,哪知她依旧没有改,还是那样的咄咄逼人。

    “咳——咳——”雪音捂住嘴巴,装出连连咳嗽样,“夕儿不想将风寒传给皇上,昨儿……咳——连秋水也受了风寒。还是请皇上早些移驾!”雪音这几日也在想,皇上到底是怎样的人,他霸道、任性,甚至是贪婪,只要自己喜欢,不管别人如何想,都会用花去得到。像他这样的人,首先就是一个自负之人,必定爱极了自己的身子,那么现在她就试试看,他对自己的心意到底有多少。雪音道:“喜公公,喜公公……”

    “灵昭仪,老奴在!”喜来应道。

    “麻烦喜公公回头与太医院说一声,请他们为皇上配一剂防御风寒的药物。”雪音患了风寒,但凡与她接触的人都应该喝些药以免万一,这不是最平常的事么。

    顺德帝微颦着双眉,今儿过来确实没瞧见秋水,难道这风寒真能传染人。心里思忖一番,便拿定了离开的主意,不是他不畏惧生病,他是帝王理应对社稷江山负责,所以他不能生病,为了南越江山也应保重自己。道:“爱妃安心养病,朕改日再来瞧!”

    “恭送皇上!”看顺德帝远去,他会去哪儿?通往贤王府的地道在龙腾殿下面,曾听八郎说过,机关就在书架上。雪音期望他去哪儿都行,只要不去龙腾殿便好。

    “昭仪——”阿六捧着药碗。

    雪音道:“阿六,暗中跟着皇上,瞧瞧他去了哪宫?”

    春水听到此处,面露喜色:“昭仪终于开始关心皇上会去哪里了?”轻叹一声,道:“皇上还能去哪儿,就在昭仪大病的时候,左相大人送了江南第一才女谢惜惜和玲珑美人薛冰灵入宫。刚进宫,她们就被封为美人。”

    雪音道:“不要猜的,本宫要知道确实情况。快去!”不防一万,只防万一,必须要顺利地回到贤王府。

    如今柴三哥将目光转向了江南四大世家,谢惜惜、薛冰灵入宫,这就是说,江南四大世家的女子都在后宫之中占有一席之地。丁淑妃乃是丁家姑娘,王宝缨属于王家,可谓后宫之中占半璧,还是在暗示,江南四大家族将再度崛起。

    雪音在琉璃宫大殿上来回踱步,徘徊着,幻想着与柴兴的重逢。自己并未逝去,如果这样出现在八郎的面前,他是怎样的表情。

    想得正入神,阿六来报:“禀昭仪娘娘,皇上确实去了中宫方向。”

    中宫,本是皇后所处宫殿位置,如今凤舞宫无主,便以中宫兰园德妃王宝缨为尊,其他三妃,贵妃管理南宫,淑妃为西宫主、丽妃为北宫之主。

    春水道:“昭仪,谢惜惜近来就被安置在中宫——春暖阁。”

    “那么……皇上……”雪音故意没有说完,而是想从宫人的口中听到确切的消息。

    阿六不待她讲完:“这些天后宫都传得厉害,说皇上近来独宠谢惜惜。今儿白天,皇上就曾要贵妃娘娘下碟,擢封谢美人为婕妤。”从正四品再跃升为正三品,且在数日之间,看来谢惜惜颇得圣上喜爱。

    雪音在思忖自己如何离开的法子,春水与阿六却以为她在生气。

    “昭仪娘娘勿须担心,琉璃宫岂是那谢美人能比的?待昭仪娘娘身子康复,定会把皇上的心夺回来。”春水像是安慰,说得胜意券券,她不知晓以前的灵昭仪是个怎样的女子。

    在雪音的记忆中,还清晰地记得当年灵儿初入天瑞府的情形。父亲凌定疆纳点桃夫人为平妻,将乔氏与灵儿遣出天瑞府,乔氏已经曾做过凌定疆的几日侍妾,被配了人家,而灵儿则被二叔送给了柴兴。

    后来灵儿是怎样辗转入宫,雪音不得知晓,想必那是另外一段故事。雪音所知晓的是,这五年多来,灵儿虽不曾独占圣宠,却一直都没有失宠。每月中,总有几天,皇上会去看灵儿,并要灵儿侍寝。可见对于皇上来说,灵儿有着特殊的意义,灵儿成为凌雪音的影子。

    灵儿进宫之后,曾三度怀孕,而每次都未能保住胎儿。上次流产时,胎儿已经五个多月了,落下来时,已经成形,是个男胎。所以灵儿才会如此难过,竟然患了大病?

    病?雪音怎么会认为灵儿真的是生病了,失去胎儿虽然难过,可灵儿已经历两次。不应因为失去胎儿就一病不起,居然还因此而丢了性命。如果说是病,不如说皇上为了能够顺利的李代桃僵,故意使灵儿身子败损,瘦成如自己这般的模样。

    雪音回京之后,就从未见过皇上。顺德帝又是如何知晓自己的事情。莫不是八郎一直就与皇上互通消息。

    唉,为什么八郎总是不汲取教训,明明知晓皇上欲染指自己的妻子,还是装不下话,把什么都告诉他。以至于有了今日的种种!

    雪音不忍心去怪八郎,他真的太单纯,也太容易相信皇上,总认为皇上是他的兄长、唯一可以依靠的大哥,完忘了帝王的冷静与残忍。

    如果灵儿真是被皇上害死的,柴三哥就真是太残酷了,如此对待一个弱质女子,令人寒心。这么一想,八郎的心软变成善良,雪音觉得好安慰,认为最初没有错嫁了人。和八郎在一起,她不用担心有朝一日被他所受,他面对从未喜欢的侍妾夫人都如此好,又怎会伤害自己呢?

    “昭仪娘娘,别太难过。身子要紧啊——”阿六安慰道。

    宫人们认定雪音是因为皇上去了别的嫔妃那里所以在难过,在他们看来,这样的反应也才是最正常的。

    “本宫无事,们都回去歇息。本宫想独自再坐坐!”

    坐在桌子前,看着镜子里熟悉的人儿,脱去华丽的衣衫,待到三更,确定宫人已经熟睡,从衣厨中选了一套最普通的宫人服饰。一路躲过侍卫,小心翼翼进入龙腾殿。

    殿里很安静,烛火通明,趁着顺德帝不在,连两名值夜的宫人因为困顿打瞌睡,雪音小心地进入内殿,寻着八郎说过的机关。走近书架,四处寻觅,再寻觅。

    找到了,雪音拧动机关,书架后面出现一道暗门,纵身一跃进入暗门。在这暗道的尽头,便是贤王府,那里有等候着她的八郎。暗道虽暗,可因为心中有希望,她直往前奔,恨不得早些见到久违的八郎。

    八郎,她的八郎,此刻还在湘波院里静静地等候么。他熟悉的容貌掠过脑海,那些快乐而幸福的过往一一浮现,无论顺德帝做得有多好,都无法占据她的心。

    她的心中唯八郎一人足也!

    东夫人萍儿带着柴显,静静地站在湘波院门口,明亮的烛光遇出屋子柴兴的身影。孤寂而落漠、无助而痛苦的,自从容蕊王后殁后,柴兴便这样在屋中徘徊、饮酒……只有他和那间夏紫蕊曾经住过的房中,一切依旧,可人却不在了。

    一个多月了,柴兴还没有从浓浓的悲伤之中走出来,捧着容蕊王后穿过衣衫难过伤神。不顾众人的反对,执意将她藏在水云阁下面的暗室里,用冰块冻藏她的尸首。即便是死亡,也不能分开他们夫妻,即便是死尸一具,他也不要就此放手。

    蕊儿去了,竟然就这样走了!

    每每面对现实,柴兴的心都已经痛得几近麻木。一次次回忆着与蕊儿的相识、相遇,相知、相,点点滴滴,都似昨天的梦。梦醒来,人却不在。他想见到她,每日每夜都见想到,思念她时,他会去水云阁的地下秘室,她总是静静地躺在冰床上,不再说话,也不再会说生气的话语……只有他的喃喃细语与她的静默。

    柴显道:“父王,还是吃些东西吧?昨儿已经昏过一次了!”

    蕊儿死了,他还活着做甚么?就算活着,也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既然蕊儿不让他死,那么他就如行尸走肉般地苟活下去,用痛苦的余生去请求她的原谅。

    蕊儿是他心上永不弥合的伤,即便好了,也会留下一道疤痕。每次看胳膊上被她咬的齿印,他都会清晰地记得,她的痛苦挣扎。蕊儿曾是那样的痛苦,可他却没有替她分担丝毫。

    蕊儿,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母后说,我若随而去,不会见我,是真的吗?不愿见我。显儿说,要我好好活下去,可是没有了,我如何好好活?我的心空了,身子也轻了,好像是一片无根的云,不知该往何方。

    萍儿见儿子显的话未起丝毫作用,继续说道:“王爷,娘娘去了。总得看斐世子长大成人,再这样下去,只怕太后真要把斐世子给后宫的灵昭仪了。”

    斐世子是王爷与容蕊娘娘的骨血,许王爷因为娘娘的缘故会疼惜孩子。如今之际,萍儿母子只希望柴兴可以坚强地面对,不再借酒浇愁,也不再自甘堕落。当日娘娘决定将贤王府内务托与萍儿,萍儿便知道:娘娘是相信自己的。

    柴兴也想要在乎,可在乎不起来。彻底地失去一个女人,是这样刻骨铭心的感觉。上苍注定了蕊儿要离开,为什么让他遇上蕊儿?如果注定了这种痛苦,为何让他们相爱。

    相爱不能相守,相却看她离去,天人永隔,生离死别不过如此!

    蕊儿去的这些日子,柴兴醉生梦死。醉了,就能见到她;梦中,就能回到过往幸福的生活中;点点滴滴,快乐与幸福都与蕊儿紧紧相连。

    “父王,显儿求了,别再喝酒了,就吃些东西吧?”

    柴显望着屋内那摇摇欲坠的醉影,不过一月时间,父王仿佛突然苍老了十岁,不再那样的神采奕奕,也失去了往昔的风度。只因为一个女人,父王变了,变得贤王府上下都有些不认识;变成了一个酒鬼,变成了一个为情而苦的痴人、傻子。

    柴兴不再说话,什么都不想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柴兴的世界坍塌了、天垮了,快乐。听到东夫人母子的话,柴兴觉得很烦,却不想说出来,抱着酒坛,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地打开房门,一步一摇地往水云阁的假山走去。

    明明门外就站着萍儿母子,可他却像没有看见一般,径直往水云阁方向移去。

    水云阁,他们爱情的见证,曾说要修一座最美的阁楼送给她。可阁楼未修好,蕊儿却去了。如今终于建成了,这里却没有了女主人。水云阁的大门口,依旧是那幅对联:“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念叨着,一遍又一遍,除了他的蕊儿,再也不会爱上别的女人。

    所有的人都说,是北夫人刘胭脂歹毒地害死了娘娘,最初柴兴还起疑,世间真有被咒死的人么,想到可以咒死一个人,这还是柴兴小时候曾见识后宫嫔妃曾玩这种阴谋。但每次都被父皇毫不留情地贬为庶人,那时候自己还觉得荒谬。当蕊儿离逝,他不得不相信,原来诅咒真的可以害死人。倘若当初他够狠心,也不会给刘胭脂机会来害蕊心。蕊儿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居然为了他,而放弃严惩刘胭脂的机会。

    结果留下的祸根,害到的是他与蕊儿,他们夫妻却饱尝了生离死别之痛。柴兴想:他对不起他的蕊儿,愧疚、懊悔,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九泉下的蕊儿,必是不肯原谅他,所以才不会见他,才要在生前告诉他身边的人,要他坚强地活下去。

    失去了希望,失去了快乐的梦想,他活着便是另一种痛苦。

    蕊儿死后的第三天,柴兴酒后愤怒地冲入了芳汀院,令人给刘胭脂强行灌下了堕胎药。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狠毒的女人重复着蕊儿所受的痛苦,好痛快,得意地借醉离开。他以为,杀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会很愧疚,可柴兴没有,反而觉得终于可以去见蕊儿了。

    上天还真是会开玩笑,柴兴做得如此残忍,那孩子出来之后居然是活的。七个月大的胎儿了出生就如同小猫一般地哭嚎,没有斐儿的洪亮之声,有的是虚弱的呐喊。罢了,柴兴想:既然上苍也给那孩子活命的机会,他总不能再将有幸活着的小婴孩给扼死。便令人将那孩子从刘胭脂的怀中夺走,交给了南夫人玉娘哺养。

    玉娘说:“王爷,给孩子取个名字。”

    名字,那个歹毒女人的孩子哪里配拥有名字。

    柴兴说:“弃儿,可弃之儿。”

    柴弃,柴兴给那孩子取名叫柴弃,意为可以丢弃的孩子。柴兴看都没有看那个小小的婴孩一眼,也顾不得去看满是痛色的刘胭脂,便令人将那个可怜的孩子送到了玉娘那里。

    对于柴弃,因为刘胭脂的缘故,柴兴是厌恶的,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那个女人生孩子。即便出生了,也不过是多个人吃饭而已。

    柴兴步履摇晃,进入假山后面的暗室,看着冰室中长睡的她。

    “蕊儿……蕊儿……”直到现在看到她平静地躺在冰床上,他的心都觉得好痛,好痛。

    刘胭脂产下弃儿满月后,被柴兴赶到了郊外尼姑庵,软禁于庵堂之中。

    户部刘尚书因为教女无方,巫蛊咒死容蕊王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连降四级,贬为州令,发往肃州。刘夫人因唆使爱女行巫,也从郡主之尊被贬为庶人。

    雪音沿着暗道进入贤王府地下纵横的秘室,离湘波院近在咫尺,回忆最初,八郎便是站在暗道里听到了她与木蝉的对话,而知晓真相的。突然好想知道,贤王府侍妾夫人在那和顺、温良的外衣下,是怎样的面目。

    想到此处,雪音改了方向移往微澜苑。

    站在暗道处,穿过缝隙能清晰地看到屋子里的东夫人母子。东夫人萍儿满是忧色地凝视着烛火,二郡主冰心在旁边练习女红,而柴显则捧着一本书。

    “显儿、冰心,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们的父王再这样下去,一定……”萍儿想说一定活不久的,可才出了刘胭脂巫咒案,所有人都不愿再轻易道出那个“死”字,否则会被敏感的人视为诅咒。

    冰心放下女红:“都怪那个恶毒的女人,若不是她害死母后娘娘,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哥,是王府长子,倒是说话呀。我们再想想办法吧,无论怎样也不能看父王就这样下去?”

    办法,他们想得还少吗?

    央托紫萼姑娘替身娘娘,可一眼就被父王识破了,还令紫萼姑娘颜面无光,尴尬地悄然离去。又寻了一位才貌双的艺伎,可父王看都不看。仿佛再美的女人,都不及他怀中的酒坛。这些天,萍儿与柴显想了许多法子,柴显仿佛在几夕之间又长大了许多。孝顺而谦恭地应对贤王府上下的各种事务。

    雪音想:萍儿母子三人,真的视八郎为天地,也视八郎为最亲的人。他们神情中的担忧与不安骗不了人,是那样的强烈而明显。

    再到楚滨院。

    南夫人玉娘一边督促着冰玉写字,一边看着摇床上的孩子。身侧,一位模样普通的奶娘正在灯下缝补孩子的衣衫。

    斐儿在寿宁宫,这个婴孩又是谁?

    “弃儿真是可怜,因为生母之过,居然连身新衣服都不能穿。”

    听南夫人如此一说,雪音定睛细瞧,发现那位体胖身宽的奶娘手里缝补的正是用大人旧衣改制的衣衫。

    弃儿,这孩子叫弃儿。那么……他是刘胭脂和八郎的孩子。看那孩子的大小,似已满月的样子。

    “夫人不必伤怀,可怜之人自有天佑。堕胎药都对他无用,想必弃儿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穿旧衣服好,听说穿旧衣服的孩子好养活!”这话民间最是流行,普通人家的孩子出生,穿的都是用大人旧衣改制的衣衫,通常到了七八岁才开始穿新布料制作的衣服。

    冰玉不解地抬眸,打量着母亲:“娘还真是的,南娘、西娘都不愿意接手,却答应下来?这些天,哥哥和妹妹们都不愿理我。”

    玉娘长长地叹息一声:“冰玉,大人的恩怨们不懂。就算胭脂歹毒,可孩子总是无辜的。到底是父王的孩子,总不能让下人去哺养她吧?相信娘娘在天之灵若是知晓,定不怪罪于我。”玉娘相信:同样是女人,而娘娘也是一个善良之人,定是不会怪罪的。害死娘娘的是刘胭脂,与这个可怜的小人儿没关系。她哺养弃儿,一则是瞧着这孩子可怜;二则是王爷的骨血;三则自己膝下并没有儿子,养大了也算有个依靠。

    是的,雪音不怪玉娘,反而觉得她善良可爱。因为胭脂之故,东、西二夫人都拒养弃儿,可玉娘接手了,说明玉娘有一颗世间最纯洁而正直的心。

    雪音敬重玉娘!

    浅醉苑。

    西夫人红线对镜理云鬓,冰雪站在一侧,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母亲。

    “红红……”

    冰雪听到这名字就不欢喜,“说了多少遍,我叫冰雪,冰雪聪明的冰雪。”母后娘娘说,她冰雪聪明,玲珑可爱,所以可堪此名。对呀,她就是贤王府最可爱、最漂亮的郡主。

    “冰雪,觉得这身衣服怎样?”西夫人红线扭动着身姿。

    “还行!”

    “臭丫头,什么叫还行?我可是请湘波院的怀姑娘帮我选的式样,听说父王最喜欢娘娘穿这种款式的衣服了。说说,我像她吗?”

    冰雪觉得很无趣,一晚上她已经换了三套衣裙。

    “娘穿得再漂亮,父王也不会来的。母后娘娘殁了,他现在又迷上酒了。前些天连东娘和哥哥送的美人都给赶出来了,哪里还会瞧!”冰雪的话说得直白,却都是实话。

    西夫人没被女儿的话给激得跳起来,愤愤地道:“乌鸦嘴!”失望地坐在凳子上,“说,她没病的时候,真的很美吗?府里的人说,她比夏紫萼还美上数倍。”

    红线怎么瞧容蕊王后的样子,也仅仅是个容貌极为平常的妇人,不过看上去有几分孱弱之美,难不成王爷就喜欢那等模样、那等风姿的女人。因为冰雪的话,红线不再看铜镜中的自己,到底比不得年轻时候了,脸颊上都能看瞧见细小的皱纹了。

    红线走了,冰雪继续坐到铜镜前,左瞧瞧,右看看,打量着铜镜里标致的小人儿。“娘,今儿大管家的孙子说,我长得很像母后娘娘哦。娘,我会不会是母后娘娘生的,要不然他们这么说我。”

    真是个臭丫头,明明是她痛苦一夜之后生出来的,居然说自己是容蕊王后的女儿。红线本在想容蕊娘娘的事,被女儿这么一问,气不打一处上来。

    红线愤愤地道:“长得像我,当然漂亮了。”

    “切——小豆子说,我的眼睛最像母后娘娘了。娘的眼睛大得像铜铃,我哪里像啦……”在冰雪的心里,容蕊王后就快成为绝代美女的代词,加上因为父王专宠于容蕊,更希望自己能如她一般,拥有万千宠爱于一生,能够迷住男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