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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四十五章 艰难生子

    柴显真的不想失去父王,尽管父王陪他的时间很少。那个被他唤作母后的女人,真的是个不错的女人,虽然她霸占了父王所有的爱,可他一点都不恨她。悠悠地道:“们回去后,一定要替母后祈求神灵,保佑她平安。”

    几个女孩不约而同地应了声:“嗯——”算是同意了柴显的话。

    就算以往还有讨厌,还有憎恶,她就要死了,他们心中再也恨怨不起来。对于孩子,尤其是他们几个自幼在别苑平静生活的她们来说,死是那样遥远的事。是母后将他们接回王府的,是母后给了他们应有的尊崇。突然之间,几个孩子都念起了容蕊所有的好处。

    几个孩子各自散去,回到各自的母亲那里。

    南、西二夫人很是好奇,这个时候容蕊王后要见孩子,不知道会说什么。细问之下,才知那女人给孩子们取了名字。不过冰玉、冰心、冰雪这名字还真是好听!

    “娘,他们说,如果娘娘死了,父王也活不成,这是真的吗?”

    南夫人心被刺痛,年初王爷火烧水云阁为她殉情之事早有耳闻。过了这么久,难道王爷还是抱有这种心态。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居然托付到几个孩子身上!

    容蕊死了,王爷会死!

    她们是恨过、怨过,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只要王爷活着就好。要王爷活着,娘娘就必须活着!

    明明恨,可现在却要替她祈求神灵保佑。

    玉娘和红线都道不清自己心中的滋味,在深夜点亮香烛,祈求上苍保佑她。曾经的怨恨在知晓真相的那刻,都放下了,只希望容蕊王后还能活着,为容蕊祈祷也是为王爷祈祷。

    二更时分,贤王府又沉浸在慌乱与繁忙之中。雪音的惊叫呻吟声从湘波院里飘出,打了会小盹,被一阵疼痛惊醒。

    已经两天一夜了,孩子还没有出世。

    雪音在痛苦与绝望的边沿徘徊,若不是母性使然,为了保住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真的想就此放弃。难怪有人说,每一个新生命的降临,都是母亲九死一生换来的。多嬷嬷说,因为是第一胎所以会显得很艰难。

    雪音尤其喜欢孩子,这样的苦痛,她愿意承受。有着太多的幻想,不知道即将出世的孩子是长得像自己,还是像八郎。想着就给了她莫大的希望和勇气,尽管阵痛依旧,可她却努力地强撑着。

    多嬷嬷检查一番之后,甩下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娘娘,先忍着,怕还得过一两个时辰。”若无其事去前房喝茶吃点心。

    除了雪音时不时发出的声音,连侍婢老妈子的声音都少了。她努力让自己不再因为疼痛而唤出声。

    紫萼满是疼惜地看着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雪音,离了产房,到外面道:“多嬷嬷,没看到她很痛苦么?”

    多嬷嬷道:“先见红都是这样……”浅呷了一口清茶,道:“女人生孩子都这样!”好像天经地仪地事。

    紫萼想着:都怪该死的刘胭脂,那女人怎么有如歹毒的心思,一次击不着,还击第二次。那么,如果是顺产,瓜熟蒂落,凌姐姐就不会如此痛苦。

    对于多嬷嬷的淡然,紫萼有说不出的懊恼。

    多嬷嬷接生的皇子、公主太多,如今早就练就了一模冷心。见多不怪,也曾见过有人因为难产死去的,接的孩子多了。她也就能轻车熟路的面对产妇们的高呼大叫,仿佛一切都会过去,不会有任何的难题。即便遇到难产的,只屑问各家的主事:“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在皇族之中,如果从来都会选“孩子!”贤王柴兴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难题,其他几位侍妾夫人生孩子时,他都不在,当多嬷嬷问出时,柴兴想都没想地道:都要!多嬷嬷听到此话时,只是淡然一笑。如今柴兴见雪音如此痛苦,早有些惊慌失措,她在产妇呆了多久,他便坐立不安地在湘波院的院子里转悠了多久。

    绣帐被拆去,雪音平躺床上,香汗淋漓,忘记了这是第几次,湿透衣衫。口里衔住丝帕团,不让自己叫得太大声。

    “蕊儿……蕊儿!”柴兴听到她的声音,在门外急得团团转,正欲进去,被樊洪等人给拽住,怀音没好脸色地道:“王爷,都什么时候了,就别添乱了!”

    这是紫萼看得最恐怕的场景,她发誓,这辈子都不要生孩子。

    柴兴听着屋里的惨叫声,心里暗道:不,如果她就这样去了,竟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想到此处,柴兴推开怀音,冲入屋内。

    多嬷嬷惊呼一声:“贤王爷!快——快把贤王爷赶出去!”

    女人的产房男人是进不得的,据说男人进了会倒霉一辈子。可柴兴不想讲究那么多,更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只想在她最艰难的时候陪在身边。

    柴兴一个猛冲,避开多嬷嬷的阻拦进入内屋,看着床上面容憔悴的她,好不疼惜。

    “蕊儿!”

    听到柴兴温柔的唤声,雪音启开双眸:看到他真好,就像看到了阳光。

    “蕊儿,是我不好,害受苦了!”柴兴道不出的愧意。

    为心爱的男子生孩子,雪音从来没有后悔过。况且她是那样的希望生下这个孩子,这将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他们两个人生命的延续。

    “一定要坚持住,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若是有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柴兴疯疯傻傻地道,他知道自己的鼓励对蕊儿来说是很重要的。会陪着她一起度过最艰难的时刻,会陪她一起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她怎么爱上这样一个没出息的男人,仿佛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是为自己而活。雪音喜欢这种被宠溺的感觉,即便是艰难产子,他会也不离不弃地陪在身边。心里暗暗地告诉自己:一定会平安的,她一定会坚持,平安地生下孩子。为了他,必须抗争,必须坚强地迈过这道坎。

    柴兴取掉雪音嘴里的帕子,不要她独自承受痛苦,伸出自己的手臂:“若是太痛,就咬我吧!”

    雪音因为疲惫,因为剧痛的折腾,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可心里还明亮如镜。

    多嬷嬷走过来:“王爷,还是出去吧?”

    “不,本王会陪着蕊儿一起生孩子!”柴兴很是固执。

    多嬷嬷帮多少嫔妃接生过孩子,可从未这种状况,男人竟然要陪在一边的,上至皇上下至候爷,一听说进了女人的产房会倒霉,个个都避得远远的。迎上柴兴坚定的目光,多嬷嬷无奈地摇头,并不强赶柴兴。

    雪音是欢喜的,真的不舍得咬他,只要能抓住他的手就好。可是不让八郎痛,八郎的心痛定会比**更剧烈。正想着,腹内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啊——”叫了一半,雪音抓过柴兴的手臂,紧紧地咬住。

    他们曾说过,要风雨与共,生死相随,雪音如此痛苦,柴兴又怎能置身事外。他会看着她生下他们的孩子,让那些世俗的看法都去见鬼。世间最大的不幸,莫过于失去她,他又怎么会计较什么倒霉不倒霉。

    柴兴强忍着手臂传来的刺痛,依旧笑着看着她,“蕊儿别怕,八郎在,会一直陪着!”

    因为柴兴的话,雪音顿时感觉到了巨大的力量,是他通常手臂传给她的。这是他们的孩子,她一定要平安地生下孩子。

    多嬷嬷道:“娘娘,再用用力,胎位已经调正了,就快出来了,快出来了——。”

    柴兴手臂痛得麻木,血流如注。这样的印记将永远留在他的身上,每次看到它,他都会记得,这是他最爱的女人咬下的。

    雪音倒吸一口长气,一口血液吸入口中,咸中带甜,他的血居然是甜的。

    怀音大嚷道:“出血了!又出血了……”怀音继续着她的鬼叫之声。

    柴兴听到血字,心中一颤,头昏目眩,浑身乏力,看多嬷嬷从她的身上接过大盆血,险些就昏死过去。如此瘦弱的她,怎能经得住这样的流血,从手臂传来的剧痛越来越强烈,可柴兴依旧强忍着。

    怀音惊叫道:“啊,王爷昏倒了——。”

    不,他只是浑身发软。柴兴蹲直身子,努力让自己不再去看那边忙碌的众人。侍婢们欲将柴兴扶出去,他定定神,厉声道:“不许碰本王,孩子还没生出来,本王不要离开!”瘫坐在地上,侍婢捧来了蒲团,一只胳膊被她咬住,别一只则不停地替她擦拭着汗水。

    看着柴兴温柔而深情的目光,所有的一切苦难都觉得值得。雪音虽痛,却漾起了美丽的笑容,像雨后的阳光,顿时照亮了柴兴的心。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雪音看着柴兴,忘记了阵痛,只记住了他的容貌、他的声音,还有他那浅淡的笑容。

    外面传来东夫人的声音:“启禀王爷,宫里来人了。是喜公公来送鹿血!”

    柴兴曾听人说过,这东西比人参还好,能增加体力,还能起死回生。“蕊儿,我去去就来!”雪音放开他的胳膊,被她的嘴一松口,柴兴方才看清楚,手臂上早被她咬了两排齿痕,正不停地冒出血液。

    雪音早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用眼睛回应着柴兴。

    柴兴取了鹿血,扶雪音饮下。不喜欢鹿血的味道,很像人的鲜血,好重的血腥味,可这是八郎好不容易从宫里得来的良药。听说御花园那几只梅花鹿都是太后娘娘的宝贝,可为了她,八郎连太后的鹿血都讨来了。

    柴兴扶抱着她,看她接过瓷瓶,微闭着双眼,一口气饮尽鹿血。

    好几次都进入半昏半醒之间,听到他在耳边的低语,总会悠悠醒转。她眷着他的声音,即便是在生死一线之时,也不会忘记,总会莫名地捕捉声音的来处,抓住他的胳膊便拥有巨大的力量。

    “娘娘,再用点力,孩子就快出来了,喏,老奴都看到他的头发了!”

    捧着柴兴淌血有胳膊,在运力吸气之间,不知道被她吸尽了多少丈夫的血。怎么这么傻,他让她咬,她就咬了,淌了好多血,松开了牙齿,换成了吸吮,紧紧地握住柴兴的手。她是想轻些的,可还是重重咬地伤了他,还咬破了他的胳膊,流了那么多的血。雪音的心里有些许的愧意,再抓住胳膊时,便不是再是咬,只是吸吮,仿佛要吮愈他的伤口。

    多嬷嬷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在那边唤着、喊着:“娘娘,再用力呀,孩子的头出来了,就快生出来了!”

    雪音的力气早被用尽,身体早已枯间竭,听到多嬷嬷的声音,强打精神,努力地运力。

    “哇——啊——哇——啊——”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夜的宁静。

    雪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眸时,看到了清晨明媚的阳光。

    怀音听到孩子的哭声,第一个就往多嬷嬷那边跑。

    “王爷、娘娘,真是个男孩!”

    顿时,屋子里都是道贺声。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恭喜娘娘!”

    柴兴欢喜地看着妻子,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任由侍婢替自己包扎伤口:“蕊儿真了不起,平安生下斐儿了!”

    多嬷嬷将孩子洗净包好,递到柴兴手中。

    两个人好奇而幸福的凝视着孩子,真是好神奇,孩子身上即有柴兴的五官,又有雪音的影子。难怪别人说,看到孩子,就知道他的父母是谁?

    “斐儿——”雪音深情地唤了一声,用手触碰着她的脸蛋。

    孩子的奶娘在半个多月就已经挑好了,是太后亲自挑选的,这两天听说容蕊王后临盆,便已经搬入了贤王府中。

    侍婢送来了参汤,柴兴喂她吃下,看她疲惫地进入梦乡之中。

    三天三夜哦,他也吃不下,睡不着,真想好好睡一觉!这是一场大仗,属于贤王府内部的战争,无论是王爷还是容蕊王后,亦或是贤王府的侍妾夫人、管家、侍婢,都参与了这场战争。当孩子的啼哭打破了宁静,所有人悬着的心方才放下,个个都洋着喜色,都真心的恭贺他们夫妻。

    怀雪道:“王爷,张太医过来了!”

    柴兴没有离去,他想清楚地知道妻子的身体状况。倘若避过了此劫,或许蕊儿的身体便能渐渐的康复。

    张太医见到柴兴,双手抱拳:“下官恭喜王爷喜得麟儿!”

    蕊儿平安地生下斐儿了,柴兴比第一次做父亲还欢喜,这是他亲眼看着出生,陪着蕊儿一同生下的孩子。因为孩子的母亲是他最爱的女人,这个孩子也成为他最在意的骨血。

    “蕊儿怎样了?”

    “回王爷,并无大碍,需得好好调养!”

    夏大侠说,蕊儿很难活得孩子出生,可她真的撑过来了,斐儿出生了,她也平安了,蕊儿又创造了一次奇迹。

    “娘娘的求生意志很强才能迈过这个坎。但是,王爷,娘娘的身子很弱,五脏俱损,千万不能让她受风着凉,更不能受到半点刺激……”

    “张太医辛苦了!来人,赏——。”

    自从斐儿出生,整个王府沉浸在喜庆中。柴兴心情大好,无论是管家还是奴仆都赏,尤其是平日侍候雪音的侍婢、老妈子,每人都赏了十两银子。顿时间,贤王府上下人人都拿到了红包,个个喜逐颜开,比过年还热闹一分、欢喜三分。

    孩子由奶娘和怀音照顾,蕊儿有宫里来的多嬷嬷和侍婢们照顾。

    柴兴觉得好困,需得回去好好睡一觉。

    这会是一个美梦,梦里是蕊儿、有孩子。蕊儿爱他,所以她会坚强地迈过一道道坎。低头看着手臂上包裹绸布,在绸布的下面有蕊儿咬下的伤痕,一点都不痛,这反而是他们相爱的印记。等斐儿大了,他会告诉他,这是他娘痛苦生他时咬的,所以斐儿一定要孝顺母亲。

    大运七年,九月二十日寅时,贤王府世子柴斐出生。

    整个王府吵闹了三天三夜,终于安静下来。当天夜里,天色刚暮,整个贤王府无论是主子还是奴仆都沉浸在美梦之中。毕竟上至柴兴下至侍婢,没人好好地安歇过。主子不睡,奴婢更是不能安息。

    贤王府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安静,静得唯有秋夜的轻风,静得只有迷朦的睡意。夜深了,一轮明亮的残月静静地俯瞰着大地,用银色的光纱笼罩着贤王府。朦胧的晨色之中,湘波院里掠过几条黑影,着黑衫、蒙黑巾,几人动作怪异地用小竹筒往屋子里喷射出缕缕迷烟。

    外屋的多嬷嬷与怀雪,神态安祥,脸上露出浅笑,沉醉着迷人的梦乡。

    两个黑影近了雪音的床前,四目相对,确定是所寻的女子。其中一个体形健硕的黑影,俯身将她换在肩上。“吱嘎——”雪音的床下裂开一条暗道,几条黑影纵身一跃进入暗道。

    蒙着黑布的影子,小心翼翼地从暗门处抱着一个面容苍白的女子,放到床上。东张西望,确定无人,快速地脱下身上的黑衣,纵身一跃,上了屋顶。

    雪音虽被人扛在肩上,依旧没有醒来,这三天三夜折腾得太辛苦了,她仿佛就是睡上五天五夜也不能挽回一般。没有感觉到半点的不适,睡得很香。

    天亮了,阳光和暖地撒向大地。虽未到冬天,可今晨依有丝丝薄雾,像无边的轻纱笼罩着四周。

    怀雪掌着托盘,怀音撩开布帘。两个丫头一前一后地走近雪音的芙蓉帐,透过粉纱,凝视着床上的女子。

    多嬷嬷从外屋进来,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道:“是按照我所说方法做的么?”

    怀雪应道:“嬷嬷尽管放心,一切都是按照多嬷嬷的嘱托煲的。”

    多嬷嬷还是有些不放心,低头闻了一下,确定无误。望着绣帐道:“娘娘还没醒呢?”挑挑眉头,“坐月子的女人万万不能饿,把她唤醒吧,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怀雪放下托盘,轻柔地走到床前,用不高的声音道:“娘娘,该用早餐了!”自从雪音有孕以来,侍婢说话的声音都轻柔了许多,生怕惊吓到她事小,吓到孩子事大。

    连唤三遍,里面无人应声。

    “跟蚊子似的,娘娘能听见么。她有三天三夜没睡好了,再大声些!”多嬷嬷有些责备。

    若在以往,外面有丁点的声音娘娘都会惊醒,再说王爷特意吩咐过,不可以大呼小叫,免得惊吓到娘娘。

    怀雪挂起芙蓉帐,俯身轻推着帐中的女子:“娘娘,快醒醒,该用早餐了——。”

    怎么还不醒?她的手,还有她的脸——好凉啊,就像初冬的薄冰。

    怀雪大惊,莫名的恐慌传来,提高嗓门:“娘娘!娘娘——。”

    多嬷嬷有些懊恼,才说她的声音像蚊子,这会儿又这么大声。看来这贤王府真是没规矩,连个丫头都不知轻重。回去后得与太后说说,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娘娘!娘娘——。”怀雪的眼泪夺眶而出,“娘娘,不要死,不要死啊——。”

    多嬷嬷急了,走近芙蓉帐:人死了!身子都冰冷了!

    另外两名侍婢,瞧到此处,惊呼一声:“娘娘——。”

    顿时,洪水似的嚎哭声从湘波院里传出,声声“娘娘——”飘散出去,只片刻的功夫,刚刚沉陷在喜悦之中的贤王府便陷入死亡的阴影之中。

    柴兴三日未能安睡,正驰骋在美丽的梦乡,门外传来家奴的声音。“启禀王爷,娘娘……娘娘殡天了!”

    听到这几个字,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家奴又重复了一声:“娘娘殡天了——。”

    柴兴倏地睁开双眼,家奴的声音沉重着带着悲痛:“禀王爷,娘娘……殡天了!”不,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他不信呵。柴兴翻身起床,来不及整理衣衫,打开房门,恶狠狠地瞪着家奴,抓住家奴的衣襟,厉声骂道:“死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娘娘!”

    大管家满脸忧色,微低着头,语调平静而痛苦:“王爷,刚才湘波院传来消息。娘娘……娘娘已经……”

    不可能,就在雪音产下斐儿后,他还亲自喂她喝了一碗参汤恢复元气。她的精神不错,而且连张太医都说,她的身子会慢慢康复。

    怎么会死?

    不可能!

    柴兴说什么也不信,就在昨天,她还挺过了死生难关。斐儿平安降世,而他悬挂许久的也落了地。柴兴飞野似地奔往湘波院,近了,听到了满院侍婢、家奴的哭声。一声声悲似惊雷,又似呼啸的潮水般袭来。

    昨儿,她明明是好好的人儿,怎么就去了?他不相信,绝不相信!

    夏紫萼痴痴傻傻地站在芙蓉帐前,看着一身素缟,面容苍白,瘦得皮包骨头的女人:凌姐姐真的死了!确定床上躺着的女子确实是凌姐姐,夏紫萼再也忍耐不住,一声惊呼,扒在床前:“啊——凌姐姐——”泪如泉涌,紫萼咬紧双唇:“刘胭脂!是害死她的。好歹毒的心啊,使诈不成,居然诅咒她……”

    明明已经闯过了一关,为何一夜之间就去了,连太医都说是奇迹……凌姐姐突然就去了,夏紫萼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凌姐姐的死,无法解释,唯一的说法便是被那个刘胭脂给咒死的。

    怀雪闻到此处,沉陷在极度的悲伤之中,道:“一定是她。娘娘明明好好的,怎会突然就死了,一定是她,一定是……”

    柴兴木讷地移进屋中,看着满屋跪在地上的奴婢,多嬷嬷跪在最前面。

    “王爷!”怀雪惊呼一声,爬到柴兴的脚下:“王爷,要替娘娘报仇啊!她是被北夫人害死的。那天,我们亲眼看她去打娘娘的腹部,她就是想害死娘娘。娘娘母子平安,她居然诅咒娘娘……昨儿娘娘明明好好的,连张太医都说不会有事,这才一个时辰的功夫,怎么就殡天了呢?是北夫人咒死了娘娘……”

    怀雪话落,满屋的奴婢都异口同声地叫嚷起来:“请王爷替娘娘报仇!”

    天下人皆知,王爷宠溺容蕊王后,曾以死殉情。可今早,王后突然猝死,他们都是湘波院的奴才,按照规矩,是要随她陪葬。可,若是娘娘是被人害死的,另当别论。众人说不清是为了自保,还是真的感恩容蕊王后对他们的爱,此刻“要替娘娘报仇”之声此起彼伏。

    一名家奴抬起头,道:“昨儿,我听芳汀院的小厮说。王爷将北夫人罚往佛堂面壁思过,她非但不知返悔,还扎了一个草人,整日絮絮叨叨的……”

    家奴们说了些什么,柴兴什么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他的蕊儿。走近芙蓉帐,坐在床边,抱住冷透的身子:“蕊儿……怎么抛下我就走了,答应过我,再也不离开我的……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即便她的身了凉了,可柴兴还是不愿意相信:她真的已经去了!去了……还清楚地记得,就在昨天,她还是鲜活的人,一觉醒来,他们竟然阴阳相隔。

    柴兴紧紧地抱住她的尸体,仿佛抱住的是世间最珍惜的宝贝。目光呆滞,尽管他一直以来就知道,她生孩子是冒了生命的危险,可从来都不愿相信,她会真的离开。满心都是愧意,明知如此,还是因为对她的宠溺而任由她的固执。倘若一开始,她不曾有怀孕,不曾想要孩子……或许她,便不会死去。

    想到这些,柴兴突然对斐儿产生莫名的厌恶之情,都是他,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其他几院的夫人听说容蕊王后殡天,换了素衣聚集到湘波院。

    东夫人刚进来,便听奴婢们吵嚷着。

    “娘娘是被北夫人咒死的,王爷要还娘娘一个公道啊!”

    柴兴跌落到痛苦的深渊,他的世界再也没有色彩,有的只是泪水的河流。心痛得无法言喻,蕊儿死了,居然来不及与他说上更多的话便去了。他为什么要离开她,如果昨儿他一直守着,或许她就不会死。

    南、西二夫人看着东夫人:“东姐姐,王爷如今正在悲伤。刘胭脂诅咒娘娘整个王府皆知,可不能轻饶了她。”

    多嬷嬷是受太后懿旨到贤王府照料容蕊王后的,她的猝死自己也有责任。但,若是娘娘是被人咒死的,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就可另作处置。

    多嬷嬷从地上起身:“如此恶毒妇人,就算是在后宫理应重罚。便是东夫人么?此事,就由负责,一定要重惩恶人,还娘娘一个公道。老身陪东夫人去刘胭脂那里一探究竟。”

    如今有太后身边的宠奴口令,东夫人插手此事便变得理所当然。

    “多嬷嬷请——。”

    一行十余人,浩浩荡荡地到了芳汀院,由南夫人督搜每个地方。

    东夫人与多嬷嬷则到了佛堂。

    刘胭脂因为对正室不敬,害雪音动胎,初被罚往柴房,次日因为其怀有皇族子嗣,又被迁往王府佛堂思过。就知道,即便做了过份之事,他们也会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饶过自己。依胭脂傲慢、狂妄地性子,又哪里会真心思过,不过是满腹怨恨罢了。此刻,刘胭脂听老奶娘说容蕊王后殡天了!吓了一大跳,那日木蝉就曾说过,若是容蕊王后母子平安自己尚可活命,若有不测,自己的性命难保不说,只怕连整个刘家也难逃干系。

    不,她不能待在这里等死,必须逃出王府。一作决定,刘胭脂便令奶娘与侍婢准备仓惶收拾包袱,主仆三人忙得团团转,听到一个从地狱飘出的声音。

    “北夫人……”回眸时,出现一个面带凶恶的妇人,头发花白,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双眼喷着愤怒的光芒。

    妇人身后,跟着素来不问世事的东夫人萍儿。萍儿扫视四周,冷冷地道:“快搜!”

    多嬷嬷定定地打量着刘胭脂,看得刘胭脂如坐针毡,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杀气、怒意。

    刘胭脂大声道:“她的死和我无关,我真的没有害她!”

    萍儿冷笑一声,“北妹妹,那日当着众人的面诅咒娘娘。娘娘念及怀有王爷骨血,才暂且放过一命。不知悔过,还变本加厉……”

    “多嬷嬷、东夫人……”一名家奴从佛像底桌收出一只扎满绣花针的草人,草人上面挂着一块布条:夏紫蕊!

    刘胭脂凝视左右,“怎么会这样?”她是有一只草人,可那上面根本就没有布条,更没有写字,“怎会这样?”

    “刘胭脂,无话可说了吧?”东夫人道。

    最毒妇人心,萍儿已经忍胭脂很久了,出生豪门就了不起,处处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可她忘了,她们一样都是王府的侍妾夫人,而贤王府除了容蕊是正室,其余人的身份都是一样,后来者更是敬重先入府中。可这些刘胭脂然不顾,仗着娘家的势力,母亲乃是皇族郡主便肆意妄为。

    多嬷嬷冷冷地看着刘胭脂:“东夫人,小心看管。老身这便回宫禀告太后!”

    一个贤王府里,居然有侍妾夫人咒害主母,而且这个主母还是当今越国最尊贵的容蕊王后。

    “嬷嬷留步,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刘胭脂拼命的摇头,想到自己会死,她突然害怕起来,她不想死,她才十七岁呀,这是多好的年华。如果此事禀告太后,就算是外公也无能为力,她此刻才明白,自己的对手是怎样的人。她的背后并不是只有德妃娘娘那么简单,还有太后,有太后呀。

    多嬷嬷面无表情:“这草人不是的?”

    刘胭脂目光闪烁,确实她藏在佛像下面的,怎么会多出几个字,她也不知,可这个草人的确是她想像中的夏紫蕊。刘胭脂想到此处,便将目光投入奶娘与自己的侍婢小草。除了她们,还真想不到会有谁知晓此秘密。

    “哼——”多嬷嬷飘然而去。这一次刘家会因为刘胭脂所举被累,而她只是一个下人,必会将真实的情况转告太后。

    经过湘波院,多嬷嬷止住脚步:柴兴抱着已故去的王后娘娘,满脸泪痕,自言自语,竟如疯癫一般。

    一天了,柴兴抱着她的尸体已经整整一天了。

    柴兴不吃不喝,什么样的话他都听不进去,只是紧紧地抱着她。过往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那些好的、坏的,此刻都成为他对她的追忆。她去了,甚至连句道别的话也没说,就那样走了,唯留下陷入苦思的他。

    那样的孤独,那样的无助,那样的思念……在此刻交融,只有落漠、痛苦的他。柴兴从来就知道她对自己的重要,也无法面对失去她的痛苦。

    柴显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父王,娘娘她已经去了。请父王振作!”

    “不,我不要振作。她死了,我也不想活着,我不想活了!”他曾经对蕊儿说过:若是她死了,他便陪着她。可现在,她去了,他还苟活于世。

    紫萼捧着莲子羹,心里有些酸痛,道:“姐夫,姐姐已经死了。早日让她入土为安吧!”

    任何人的话,柴兴都不想听,他的耳畔依旧回应着蕊儿曾经说过的话,一句又一句,是那样的温暖。“蕊儿,骗我,又骗了我!答应过我,永远都不离开我的!不,没有离开我,现在就在我怀里。蕊儿,蕊儿,是不是很冷,最怕冷了,我给暖暖!”

    对,她一定没死,蕊儿没有死,她只是因为太累、太困,暂时睡着了。她的身子真冷呀,他得用自己的身子给她暖暖,这样她才会睡得正安稳。

    柴兴想着,解开外衫,将她抱在胸口,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

    紫萼快要被柴兴逼疯了:他怎么可这样消沉,如此失常,人明明已经死了,硬是不许人从他的怀里带走。

    “柴兴!柴兴——看着我,看着我——”紫萼夺过柴兴怀中的凌姐姐,扶住柴兴的双肩,定定的凝视。

    虽然她们有着相似的容貌,可那声音根本就不同,柴兴道:“不是蕊儿,不是她!”

    “柴兴,在这里悲伤沉沦做什么?凌姐姐死了,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去做。整个王府都传遍了,他们在佛堂搜出了刘胭脂扎的草人,姐姐是被她咒死的……不想着为她报仇,不想着还她一个公道,却在这里抱着她的尸体?这算什么?如果她泉下有知,一定会怪的,她会怪的懦弱,怪无法保护她,怪不为她报仇……要不是心软,要不是她太有乎的感受,她怎么可能被那个女人害死……”“还有斐儿,他才刚刚出生,就没有娘了,现在连爹也不管他。”

    紫萼噼噼叭叭地怒吼着,自己也心痛,可人已经死了,再痛苦于事无补。只希望柴兴可以坚强地面对,当姐姐怀上斐儿之后,她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这么久了,柴兴居然还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紫萼有些莫名地讨厌柴兴懦弱的性子,就因为所爱的人死了,便不再面对现实。真是搞不懂,当初凌姐姐为何偏偏选择了柴兴,爱上了柴兴。

    “斐儿,斐儿!我讨厌斐儿,如果不是他,她就不会那么痛苦地死去!”柴兴推开紫萼,继续抱着他的蕊儿,那样温柔的、深情的,也是疯狂痴傻的。

    “胡闹——”门外飘来的声音,威严而又凛冽,一个华衣贵妇出现在院子里,怀里抱着一个婴孩。

    曹太后好伤心,原想着带斐儿来,可以让柴兴振作,却听到他说讨厌斐儿。这是他与蕊儿的孩子,怎么可以讨厌他。可怜的斐儿,刚出生就没有母亲,连父亲都讨厌他。

    这是多可爱的孩子,太后很喜欢这个孩子,不为别的,因为斐儿长得太像小时候的兴儿,而他的眼睛,就和先帝的眼睛一样,一样的明亮,一样的有神,连身上的胎记也与先帝长得一样,都在肩上,先帝说这叫肩挑日月。

    想用斐儿来安慰他,是行不通的。

    曹太后长长地叹息一声:“兴儿,哀家不许这么消沉。哀家会亲自哺养斐儿,他是蕊儿的孩子……是我们柴氏皇族欠她太多!”

    蕊儿此生最爱的便是孩子,所以她想做些弥补,让虽然没有母亲的斐儿能享受到更多孩子拥有的快乐。许是同情,许是因为这孩子身上有着与先帝太多相似之处,太后对斐儿有说不出的喜欢。

    “银华!”太后唤着身边的乳母。银华是曹太后从曹氏一族中挑选出来的女人,是太后娘家侄儿的侍妾,两个月前产下一个女儿,便被太后选为斐儿的乳母。

    “太后娘娘——”乳母应道。

    “收拾一下,带上那个叫怀音的丫头,随哀家进宫。”太后仰望着天空不安地道。

    太后移着莲花步,走到芙蓉帐前,定定地看着雪音,又看着怀中的孩子:“斐儿,再看一眼的亲娘吧。蕊儿,这是哀家最心疼的皇孙,绝不会让他受到半点委屈。若是在天有灵可以放心地去了,哀家一定会强撑着这把老骨头看斐儿长大成人……”若是蕊儿在天有灵,听到她的话定会安心许多,必竟孙子们虽多,却唯有蕊儿与柴兴的孩子由她亲自哺养。

    太后说完,痛心的看着柴兴,是失望:“蕊儿是何等意气风发的奇女子,心怀大义,竟嫁给这等无用的男人!”

    无论太后怎么刺激柴兴,他依旧毫无反应。

    真是快要气死她了,蕊儿去了,绝不希望看到他哪此消沉。

    “柴兴!想怎样便由怎样,这个样子,就算下了黄泉,蕊儿也必不会见。不但让哀家失望,更令蕊儿失望。”太后真的不愿再看柴兴这个样子,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照拂这个刚出世不久的斐儿。

    柴兴心里道:自己若随蕊儿而去,她也不会见他?令蕊儿失望了?依旧抱着她,上穷碧落下黄泉,他死了,却不能见到她。

    “呜——蕊儿,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从来蕊儿都不想为她而死,她希望活着。”

    柴兴这才看到,母后的怀中抱着个婴孩,看孩子的模样,却是刚出生的斐儿:“母后,要带斐儿去哪里?”

    她与柴兴说了那么多话,他此刻才反应过来,也才听明白,以前说的都白说。太后冷冷地道:“根本就不配做父亲。这孩子,哀家不会给。”看来她不下猛药,柴兴是不会好好醒悟,“哀家会把他过继给皇上,交给灵贵人哺养。一个月前,灵贵人落胎失了孩子,至今还在痛苦呢,她一定会喜欢斐儿的……”蕊儿的孩子,太后又怎会将他过继给别人,尤其是身份卑微的后宫嫔妃。但太后只想柴兴能够振作,哪怕往后柴兴将斐儿视为生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也行。

    不要,这明明是他的儿子,为什么要给皇兄。这是他和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蕊儿若在泉下一定不会开心的。

    “不,把孩子还给我!”

    柴兴欲夺,太后连连闪躲,两名太监将柴兴拦住。他顾不得许多,将雪音的尸体放在床上。“把孩子还给我!”

    太后道:“还给?哼——待振作起来后再来找哀家吧。哀家可不想等得太久,待斐儿百日后,若还是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这辈子就休想听到斐儿唤一声爹。”

    紫萼听到此处,凌姐姐去了,孩子居然要由太后来哺养。为什么自己不能哺养,她可是亲眼看着这孩子出生的。紫萼道:“太后,把斐儿交给我吧。我一定好好把他哺养长大……”

    “给?”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美貌的姑娘,不过看她的眉眼便能猜出来,她才是真正的宝儿,现在叫夏紫萼的。“笑话,哀家的孙儿岂能流落民间?”

    太后抱得更紧,仿佛抱住的不是孩子,而是一粒明珠、宝贝。

    “来人,起驾回宫!”

    柴兴似梦初醒,追在后面:“母后,把孩子还给我!斐儿,斐儿是我的……”

    太后头也不回,用手拢着婴孩身上的绸布,遮住寒气,递与身边的多嬷嬷,径直离了贤王府。

    看着怀中睡得安祥的孩子,太后糊涂了,记得很多年前,皇上和兴儿出生时就是这副模样。当多嬷嬷描述着孩子的相貌特征,她就看到了希望。他的肩上有和先帝一样的红色胎记,细看之下,连眼睛都像极了先帝。

    “先帝呀,这是送给哀家的礼物么?”后宫中已经好些年没有新儿降生了,这个孩子实在是一个惊喜。太后相信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定是先帝在天有灵,才送来了一个酷似先帝的孩子。

    犹记得,先帝当年离世之时,将她唤到床前。满是愧意地告诉她:娥皇,多少年来,朕一直想告诉。才是朕最爱的女人。如果……不是曹氏女该有多好,可朕是皇帝,就不能让曹氏的权势太大,所以……朕必须利用庞氏来制衡曹氏。在朕的心里,从未真正爱过其他女人,更未想过要改立太子。这一切,都是因为曹氏权势太大,太大了……

    三十三年前,她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充满幻想、活泼伶俐。那年的京城桃花节,她结识了先帝爷,她不知道他便是太子。不久之后,她入宫待选,先帝在大殿上选择了她,可当后宫嫔妃告诉先帝,自己是曹氏女时,先帝的眼中闪过一丝阴云。

    为了不让曹氏女走上自己的覆辙,不让儿子因为曹氏权势太大而左右为难。所以,在皇上立后之事上,她从不发言表态,更没有为任何一个嫔妃说话。而她娘家的亲侄女曹素心,只成为四妃之一,却未能成为后宫之主。

    后位,能疏远应有的夫妻之情。如果可以,她宁愿当年自己放弃后位,只是一个嫔妃,那么先帝一定会毫无顾忌地宠爱自己更多。

    雪音悠悠地醒转,脑子里空空荡荡,浑身酸痛。寂静空旷的大殿里,轻纱飞舞,仙鹤熏炉上飘散着缕缕轻烟,空气是散发着龙涎香的味道。

    这是哪儿?

    雪音赤着双脚,怪异地张望着周遭,感觉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正在冥思苦想,两名宫娥进入大殿,看到她,满脸喜色。

    “快去通禀皇上,灵昭仪醒了!”其中一名欢喜地道。

    南越朝后宫之中,嫔妃等级分明:夫人:贵妃、淑妃、德妃、贤妃为正一品;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为正二品;婕妤九人为正三品;美人九人为正四品;才人九人,正五品;贵人九人,正六品;宝林二十七人,正七品;御女二十七人为正八品;采女二十七人,正九品。

    当今南越皇帝最宠爱的不是四妃:贵妃金瓶公主、淑妃丁玉边、丽妃(德妃)曹素心、德妃(贤妃)王宝缨中的任何一个,偏是位于九嫔之首的昭仪娘娘。以前的韦贵人如此,后来进入四妃之一的德妃如此,如今又尤其宠爱这位灵昭仪。在灵昭仪落胎之前,她本是六品贵人,后一夕之间连升四级成为正二品昭仪,且是九夫人之首。

    另一名宫娥离了寝殿,急着去禀告皇上。

    宫娥款款下拜:“奴婢见过灵昭仪!”

    “灵昭仪?”雪音歪着脑袋,这个称呼好陌生,面前的宫娥更陌生,可宫娥与自己说话的样子,分明就是很熟悉。“是谁?”

    宫娥怔了一下,道:“灵昭仪,我是春水呀!”

    “那我是谁?”声音出口,雪音捂住自己的胸口,自己的声音怎么这么奇怪,陌生得好像从来不曾属于自己。

    “当然是灵昭仪!”

    为什么听起来感觉到很陌生,很遥远。

    “昭仪别急,一个多月前昭仪大病了一场。七天前,突然昏死过去,皇上请了祛邪法师,为做了整整一夜的法事,许是昭仪昏睡太久,又悲伤过度,所以过往的一切都记不得了。”

    她昏睡了?还做了一夜的法事?怎么听起来感觉怪怪的。

    雪音努力想忆起什么,头脑里却是一片空白。七天,她竟然昏睡了七天。

    “这是御膳房为昭仪特备的药膳汤,请昭仪用膳。”春水盛了一碗汤,她捧在手中,一勺又一勺,闻着这些药味,总觉得好熟悉,难道自己以前是个病秧子。

    “昭仪这些日子吃不进食物,现在好了,当然得好好补养。待昭仪身子好了,一定可以再怀龙种……”

    她是灵昭仪,是后宫嫔妃,听这宫娥的话,好像皇上待她还不错。可是为何,她听到这些竟没有半点的欢喜,反而莫名地有些心酸。

    “皇上驾到!”

    大殿外,一个龙袍男人出现,他笑意盈盈的凝视着她,行如风,很快就到了她的跟前。

    “昭仪,快接驾——。”春水催促着,满是不解地道:“禀皇上,昭仪她好像什么不记得了。请皇上赎罪——。”

    “夕儿,醒来就好!”顺德帝欢喜地道。

    “夕儿?”不是叫灵昭仪的么?傻傻地看着春水。

    春水似在解释:“昭仪,夕儿是皇上替赐的名字。自从进宫,皇上一直都这么唤的。”

    夕儿?她好像听过,因为这感觉很近。

    顺德帝握住她的纤手,实在太瘦了,得好好调养一番,让她早日恢复健康。“朕这些天好担心啊——”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次,她成为他的嫔妃,谁也不能再夺走。她将会是后宫之是最受恩宠的女人,慢慢的,他会让她成为天下最尊崇的女人。

    “夕儿,朕再也不会让离开了。再也不会……”

    雪音不解,“我以前离开过皇上?”

    岂止时离开,她还固执地嫁给他的同胞弟弟。每次他只能看到他们恩爱的画面,曾无数次地后悔过,轻易地放手,这一次,顺德帝绝不放手。柴兴,他的弟弟,他用阴谋再次夺回心爱的女人。今生今世,她都不再会记得,生命里有过一个叫柴兴的男人。只有他,柴拯,她的三郎哥哥。

    进来近二十名宫人,捧着漂亮的首饰、衣裙。

    顺德帝放开怀中的女子,拉着她的手,“夕儿,这些都是朕赐给的。朕要看夕儿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成天下最美的女人,在琉璃宫里静静等候朕……”

    最漂亮的衣服?最美的女人?

    雪音缓缓垂下眼帘,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东西。有这么多的东西,从漂亮的衣服到珍贵的首饰,还有最上乘的胭脂水粉,为何她感觉不到快乐。只有落漠的心酸感是那般的强烈,就像自己不属于这里。抬眸迎上顺德帝的目光,雪音快速的移开,如果自己是他的嫔妃,为何会对他的目光感到不安和陌生。

    是谁?我到底是谁?

    雪音暗暗地问自己,想要记起,可记忆变成一片空白苍茫,什么都记不得了,甚至不知道过往的一切。

    若是别的嫔妃,早就欢喜得忘乎所以,又是谢恩,又是讨好。而顺德帝却在她的眼神里看到如雾如烟的水气,似茫然、似困顿。雪音松开了他的手,安静而又忧伤地移向寝宫。

    “夕儿,想要什么?只要喜欢,朕都会给。”顺德帝有些不甘心,只想单纯地哄她笑笑,哪怕只是一个笑容他今日所做的一切便已经足够。

    雪音静静地望着窗外,向那抹光亮走去,大白天,外面的阳光那么灿烂,可这里却紧闭着门窗。正欲推窗,顺德帝握住她的手,“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雪音问。

    雪音太瘦弱了,极度的清瘦,让她变了形。顺德帝道:“大病初愈,不能吹风。”她刚生产,又连睡了一整天,怎么可以吹风,倘若她的身子弱了,将来又如何为他诞育皇嗣。他可盼着要立她生的皇子为太子。

    四目相对,顺德帝温和地冲她点头示意,好像在说:夕儿乖,要听话。雪音失落地垂下手臂,可是外面的阳光真的很好。感觉自己变成成了别人笼中的小鸟不得自由,真的只想晒晒太阳,哪怕是吹吹风也行。

    “我得的什么病?为什么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顺德帝将她揽在怀中,仿佛拥不够,揽不累,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体香,道:“夕儿,是朕不好。我们的孩子没了,不过……夕儿,以后会再有的,我们一定可以再生,夕儿要多少就生多少……”

    “孩子……”想起来心里就觉得好开心,这感觉就像真的有孩子。可他说,没有了。“他真的没了么?”

    “朕让夕儿不开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他的怀抱让她莫名的感到慌乱,甚至是恐惧,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累了,想睡觉!”

    “夕儿——”顺德帝温柔地轻唤一声,抚着她清瘦的脸庞,不想明白,当初凌雪音为何会变成另一种模样,必是使用了什么易容术之类。

    坐回床上,雪音呆呆地望着漂亮的芙蓉帐顶,上面绣着或粉或紫的莲荷,鸳鸯成对,鱼儿成双。不喜欢,她一点都不喜欢。

    “为什么是莲花?”

    顺德帝道:“夕儿以前不是最喜欢莲花么?”

    “莲花?不,我喜欢梅花,其次是杜鹃。”

    顺德帝想:她失忆了,难道连以往的喜好也变了。既然她说不喜欢,他立即便令人换成她喜欢的式样。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了很重要的东西。缓缓闭上双目,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平静,再平静,可心中余留的酸楚感还在,对这里强烈的陌生感也还在。

    十日了,雪音呆在琉璃宫里以养病为由,哪儿都不去,没有去。时间像缓缓流淌的溪水,静静的流淌着。她常常坐在窗前发呆,忘记了所有,为什么会是这样。

    “禀昭仪,暖泉宫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请灵昭仪沐浴!”

    这些天,她吵嚷要沐浴,可春水、秋水她们说什么都不同意,说自己大病初愈,不能沐浴。不就是落胎了么?连洗澡都不行,浑身一股子酸味,每晚只能用湿毛巾擦拭。

    携着琉璃宫的宫人,雪音前往暖泉宫。

    御花园一角,周围用半人高的木栅栏圈养七八只梅花鹿。

    见到生人,几只梅花鹿侧耳聆听,片刻后便做惊散状奔去。然它们能藏的地方,只是一丛一人高的柳丛,只露出一对对耳朵,还有一只只乌黑的眼珠子四处凝视。

    春水介绍道:“灵昭仪,这是太后饲养的梅花鹿。”

    这家伙真是漂亮,身上的斑纹像一朵朵绽放的梅花。雪音放缓脚步,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再漂亮又有如何,本有属于广阔的天地,而今却被困缚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之间。真的,无论什么事物,都会让她不安地想到自己,莫名,她对自己嫔妃的身份,还有皇宫的生活都不喜欢,却不得不强迫自己来接受。

    浸泡在温泉中,她闭目养神,从未有过的轻快,身子轻盈,体内仿佛有一股热气在莫名的窜动。

    春水似发现了什么,急匆匆地离了温泉池。

    秋水一边替她梳头,一边道:“春水,出甚事了?”

    春水堆满笑容:“昭仪,刚才龙腾殿的公公说,今晚皇上下榻琉璃宫。要昭仪备好酒宴准备侍寝。”

    侍寝?听到这个词,雪音的心莫名慌乱。只片刻,她便告诉自己:不要侍寝,才不要做什么嫔妃,如果定要做,那么就做个不得宠的嫔妃吧。

    拿定主意,雪音整好衣衫,携着宫人回到琉璃宫内。

    看春、秋二人忙碌着准备酒宴,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桌前放置着一把古琴。

    她是后宫嫔妃?为什么她总感觉这里的一切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里的景物,陌生的是这里人和事,总感觉自己不属于这里,而她的心总是莫名地向往外面的世界。也许那个地方不大,也没有皇宫的华丽,只因为某个人,她却愿意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