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七章 刀山火海
“不,我不可以这么对!我这就进宫告诉母后,我要明媒正娶让风风光光地嫁入王府!”
“八郎……”她声音发颤,抬臂拽住柴兴的手臂,眼波流转:“皇上说不会放过我,待他处理完庞党之事,就宣我入宫为妃。我想嫁给,只做柴兴的女人……”
木蝉离开捧月阁,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忙碌开来。
几名厨师、厨娘皆看着动作纯熟的木蝉,刀功一流,炒功一流,难得一见的好厨娘。
一口气做了十几道拿手好菜,领着侍婢回到捧月阁。
“姐姐,该用午饭了!都是爱吃的菜。”
“怎么办?”
柴兴下床,从地上拾起凌乱的衣衫,“跟我走——。”
“姐姐,快开门!”木蝉提高嗓音,正欲硬硬闯,怀雪张臂挡在门口,“王爷和夏姑娘在里面说话。”
雪音见有人阻挡,放开衣衫,快速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裙。
木蝉将手中的菜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这个傻妮子,一激动便糊涂了。大白天关着房门,她离开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
半个时辰,他们两个该不会……
“怀雪,让开!”
怀音见此,纵身一闪,挡在怀雪身前。
“姐姐,快开门!”
柴兴是想从暗室离开,雪音许是被木蝉的突然回来惊慌失措,很快着好衣衫,坐在铜镜前将头发简单地挽了髻。
“快开门!再不开,就闯进来了!”
雪音打开房门,木蝉站在房口,打量着房内:“关着门做什么?半天都不开,肚子不饿么?”
雪音故作镇定:“下棋,在里面下棋!”
别以为她是三岁小孩,那么久才开门,居然编出下棋的谎言。
“姐姐做什么,木蝉反对也没用,往后莫要后悔。”
木蝉一句话,她的脸羞得通红,欲言又止,如果她还可以糊涂一次,就这次吧,以后都不会了。从今之后,她已不欠柴兴的情意,只有一次,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她用一生的清白酬谢柴兴的几年的深情,再也不欠他任何东西了。
木蝉在房中扫视一遍,并未看到柴兴的身影:“一个人下什么棋?”
人呢?
这家伙什么时候开溜的,竟未被她察觉,是她打开房门的时候,还是她坐在镜子前梳头的时候?不,木蝉一直在门外,他是断然不会从门口出去的,再看屋内,除了壁厨也无藏身之处。
木蝉狐疑地看着雪音:“吃饭吧!”
姐妹二人刚坐下不久,柴兴就从外面进来。
他没从门口出去,却又从外面进来?
雪音满腹疑问,难道他会飞?会土行?这是神话里的事,怎么可能!
这屋里有暗道!
雪音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那么,他知晓自己的身份就太容易。房里有暗道,他定是通过暗道到她们姐妹的一举一动。她讨厌被人偷窥,如果柴兴真是偷听了她们的话……心被什么东西扎痛,无法自抑,很想大闹一场,可是她不能。生生地压下满腹的怒气,强迫自己坐在饭桌前。
“哈——本王还真怀念木丫头的厨艺呢!”柴兴厚着脸皮握着筷子,夹了菜,细细地品尝起来。
木蝉道:“姐姐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吃过饭好好休息。”
雪音信以为真,用手摸着自己的脸,被柴兴的情深迷昏了头,才会忽略其他的事情。什么时候,她凌雪音居然变得如此愚笨。
一顿饭在尴尬的气氛中吃完,雪音与柴兴各怀心事。
柴兴以为,此事之后,便能与她长相厮守。
撕开父母恩爱的面具,她看到了隐藏在美丽传言之中的丑态,母亲的眼泪,父亲的粗暴,让她不敢走进婚姻。
尤记七年前,柴兴因为听信传言,认为天瑞府凌雪音肥胖丑陋,躲入皇觉寺以出家为胁,迫使先帝收回圣谕,方才从寺中回京。
母亲在遗书中,如果一个男人接受的丑陋,那么他便是真的爱。
如果她美若天人,又有几个男人能够抗拒。而柴凤是其中的一个,因为他心中有了庞茵茵所以才不愿娶她,可有了庞茵茵后,他竟然到天瑞府求娶凌思若。
爱情真的如烟火吗?
如果注定是刹那的光华,她愿意只拥有刹那。
不敢奢望长久的她,要放弃成为柴兴的妻。
木蝉一直就留意到姐姐的脸色,自从贤王爷从门外进来之后,她的脸色就变得阴暗。
“木蝉……”雪音止住正欲收拾碗筷的木蝉,使使眼色,看看怀雪、怀音二女,“已经很累了,让她们收拾。”
“姐姐!”木蝉颇是担忧地轻唤一声,开始她也怀疑姐姐会做出出阁的事情,可看贤王爷从外面进来,她悬着的心便已经放下,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怀雪、怀音收拾完毕,离开房间。
雪音静坐在桌案前,心情沉重,如果真的是他偷听到她们的话,那么她的身份便直接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被人别人欺骗利用,她不能忍受!
“木蝉,这屋里有机关!”
木蝉颇诧异,应道:“我们一起找!”
拍拍这儿,敲敲那儿,若有暗道、暗门之类,会有回音、空响。
木蝉扒在芙蓉帐后的木墙上,一遍又一遍地聆听着,雪音过来,将耳朵贴在木墙上。脑海中掠过开始,就在她慌张忙乱的时候,柴兴就不见了,那时候,他抱着从床上揭下的被褥、单子站在这附近。
“嘎吱吱——”木门的声音不大,推动墙上的油灯座,露出一条暗门。雪音的心顿时跌落谷底,自从住进这里,她们姐妹的一举一动便在他的眼皮底下。
柴兴欺骗了她,不是他感觉到她的身份,也不是猜,而是他偷听到她们的谈话。
他竟然骗了她!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欺骗!身子摇晃两下,面容苍白,木蝉大呼一声:“姐姐——”她落在木蝉温暖的怀中。
“木蝉,收拾一下,今晚……我们离开京城!”
不要再呆下去,不要再傻傻地生活在这个毫无秘密的捧月阁。忆起柴兴的丝绸莲花,定是她在与木蝉聊天时泄露的秘密,曾记得年幼时父亲就曾亲手做过几枝丝绸莲花送给母亲,那时母亲感动得哭了。
若是柴兴想出来的,她会感动,可他却是偷听来的,她唯有愤怒。
晚上,柴兴像往常一样进入暗室。
透过小孔,捧月阁里灯火依旧,看不到人,木蝉与雪音不在房中。
过了许久,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雪音与木蝉衣着夜行衣从外面回来,各自背了一只包袱。
两人取下蒙面,恭恭敬敬地将两只包袱放在桌上,木蝉取出香蜡,两人虔诚叩拜。
“娘、清影表姐,愿们在天之灵保佑。现在雪音还不能带们离开京城,待父亲百年之后,我会再返京城取走们的骨灰,让们与柳家的亡灵在一起……今晚,如果们黄泉有知,就魂附衣冠随雪音一道离京!”
木蝉听到此处,大惊:“今晚就走?”
雪音磕了三个响头,缓缓起身:“京城对于我来说,是伤心之地。一样的捧月阁,给了我太多痛苦的回忆,一刻也不想多呆。”
什么?她竟然无视他的深情,说出如此冷漠绝情的话。
“那贤王爷呢?”
她缓缓转身,望着暗室:今儿下午,她与木蝉寻遍整个捧月阁,在芙蓉帐后的木墙上听到了空响。
“如今我青春貌美,他还能爱我,有朝一日容颜老去,他还能喜欢吗?别的女人,还可以寄希望于儿女,可我不会生养,到了那一天定会很凄苦。既然有朝一日,要面对伤痛的结局,我宁愿不要,不要他,也不要他的爱……”“柴兴,我知道在心里骂我薄情寡义,可是皇族,贵为王爷,身边永远不缺美人,忘了我,让我们相忘于天涯。知道,当我强作笑颜地对待京城,对待,我心里有多不愿意……”
她发现这间暗室,后面的话分明就是讲给他听。
“木蝉,取包袱,我们走——”雪音从桌上抱起两只大包袱,语调平静而淡漠。
不,他不要看她就这样离开。
“轰——”声音不大,芙蓉帐后出现一道木门,柴兴奔近雪音:“不要走!不要走!”“柴兴,好卑鄙。当我们住入贤王府开始,就一直在偷听对不对?”
“我……”
木蝉拔开宝剑:“姐姐,我要杀了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居然用下作的方式来哄骗姐姐……什么丝绸莲花,是因偷听我们的谈话才做出的……”
雪音泪光盈盈:“柴兴,平生我最恨别人骗我,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我们走——。”
“紫蕊!”柴兴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臂,不愿放开,他怕她走之后,今生都难再遇,“是我不对,我不该偷听们说话,可我对是真心!”
“真心?”木蝉冷笑着,“当年姐姐因为中毒肥胖丑陋时,就算出家为僧都不肯要她,如今她拥有绝色美貌,便爱她。自己说说,是喜欢他的美还是喜欢他的人。柴兴,别以为是王爷就了不起,可我们瞧不起!”
雪音冷漠地凝视着面前的男子,不带丝毫的情感:“快让开,否则我会杀了!”
“杀吧,想杀就杀吧!失去便生不如死,死在手下,心甘情愿!”
说得多动人呀,可她不会相信。
雪音伸手接过木蝉手中的剑:“让开——”“嗖——”寒光一闪,宝剑在离他胸膛半寸的地方凝住,“凌雪音也罢,夏紫蕊也好,都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还不让开!
好,休怪她无情。
闭上眼睛,她握剑而进。
“姐姐——”木蝉不愿看到这一幕,就算是欺骗,柴兴错不致死。
话音落时,才看见柴兴站在地上,一动不动,竟被雪音快捷点了穴道。
剑锋一转,头一摇,一缕青丝断在手中:“听好了,从今往后,我恩断义绝,娶我嫁两不相干。”
负上包袱,带着木蝉,两人头也不回地离了捧月阁。
他曾要以为一座捧月阁能够感动她,不曾想,与天瑞府一样的院落却时时在暗示着她内心的痛苦。
柴兴的心被撕裂般的疼痛,泪水夺眶而出。
她们走了,还是走了,他竟然只能看她这样翩然而去。
夏紫蕊,我不放弃,绝不放弃,无论天涯海角,也要找到。
京城传出流言:贤王柴兴九月初二不知所踪,随身只带了两名侍卫。相传同一天,女神医夏紫蕊也在京城失踪,无人知晓其流言。有人说他们携手闯荡江湖;还有人说他们都不堪被凌思若与柴凤所弃伤心欲绝,找世外之地隐居起来;而传说最广的莫过于:这两人私奔了!
豫地山野,奔过两匹飞扬的快马,一着红衣,一着蓝衣。
进入林间,马儿放缓了脚步,两女并肩而行。
木蝉打量着这些天言语逾来逾少雪音:“听说了么?他……来寻来了。”
寻她而入江湖,是雪音早在意料之中的事,可此刻听木蝉说出来,本已平静的心再度掀起波澜。她怨过他的欺瞒,也不喜欢被他偷窥,可现在听到他的所举,不顾皇族王爷之尊,那些怨、那些恨早已经消散。
“他若找到我……我便嫁给他……”人生难得遇到真心人,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木蝉大惊,唤了声:“姐姐!”
雪音回眸,笑得灿烂又充满自信,他为了她,不顾朝廷大事,抛却一切,只为追寻她的踪迹。她累了,渴望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前方不远就是树王庄,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雪音快马扬鞭,往东边驶去。
九重宫《奇人谱》中记载,豫地大庄县树王庄,有奇人陶某,擅用黄泥烧制成器皿或瓷人。雪音九月初一晚,夜入天瑞府取出母亲和清影表姐的生前衣物,将她们的衣服焚烧成灰再制成瓷人,以表自己对亲人的思念。
日落黄昏,二月站在树王庄旁的山坡上,静静的眺望着,这是一个不大的村庄,约莫有二十余户人家,炊烟袅袅,牧笛声声,鸡犬相闻,静谧而安祥。
“二位姑娘是从外地来的吧?”一名中年樵夫道。
木蝉抱拳接过话道:“回大叔,我们是从洛阳来的。”
中年樵夫忙忙道:“二位姑娘,赶紧离开此地。”
“这是为何?”
那边小径上,过来三名猎人,其中一人道:“树王庄近日正闹瘟疫,今儿一早又死了三人。”
瘟疫?她便是郎中,哪有惧怕瘟疫之理。
待几人远去,雪音浅笑着道:“木蝉,怕吗?”
“姐姐不怕,木蝉也不怕!”
四目相对,雪音会意地点头,扬着鞭儿冲下山坡。
树王庄里,家家关门闭户,门前挂着一把艾草,也示家中有病人。连敲了两户人家,都未开门,只从门里说话:“姑娘,快走吧,这里正闹瘟疫呢。”
“请问大嫂,陶三公家住在何处?”
“瞧见东边林子的浓烟么?那里便是!”
在庄里转了一圈,硬是没有遇见一个人。姐妹二人往东边林子移去,穿过浓烟迷漫的林子,就看到两座茅草屋,院子里放置着几尊真人大小的泥塑,还有两尊是已经烧制好的,洁白如雪,栩栩如生。
木蝉仰着头,定定地看着瓷人。这就是姐姐口中所说的瓷人啊,还真是漂亮,竟如真人一般大小。
“们快走!快走,这里不欢迎们——。”
看得正入迷,从茅草屋里传来一个冰冷又不耐烦的声音。
书中早就说了,陶三公此人性情怪异,除了门下弟子三人,少与外人往来,一心扑在烧制瓷器瓷人上,两耳不闻窗外事。
雪音抱拳道:“陶三公,我们姐妹远道而来,想请陶三公替我们烧制两尊三尺大小的亲人遗像。这包袱里我们两位亲人的遗物,这是她们的画影,还有应付的银俩……”
陶三公再怪异也是凡人,也需要吃饭花银子,雪音不想多费口舌,尽量拣重要的话说,“小女子夏紫蕊,略通医术,请陶三公放心,既然树王庄的瘟疫之事被小女遇见,小女责无旁贷。瓷人之事就交托陶三公,小女即刻着手替百姓治病……”
说着将包袱等物放在院子,拉拉木蝉的手,二女调头离了茅草屋。
“姐姐——”就这样离开,万一他们把夫人和清影姑娘的衣物丢了怎么办?可木蝉从姐姐的眼睛里看到了信任。
雪音平静地道:“陶三公此人虽然性情怪僻,但为人极重信义。就算他不肯接此生意,也不会丢了我们的东西。既然说了替百姓治病,现在就回庄里。”
这究竟是什么病?雪音在医术从未见过,在京城医馆也未遇到过类似的病人。几乎所有的病人,眼圈发青,面容发黄,上吐下泄,吃了她配的草药,虽然有所缓解,却不见治逾。
“姐姐,我喝不下这里的水,总觉得有股怪味……”
怪味?她第一次饮这里的水时,也是这种感觉,有股难闻的异味,实在难以下咽。所以这两日,她都尽量吃从山林里采来的野果,也不愿饮这里的水。
“这水是从后山流下来的!”城里的老人介绍着,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食用这里的水已经数百年,从来没有出过问题。他们坚信,是上天在惩罚他们,所以把瘟疫降到了这一带。
清晨,雪音带上木蝉沿着水源,一路往南,一步步进入后山,到了中午时分就身在一片茫茫的深山之中,耳畔是潺潺的清泉,越往里走,水的异味便逾加明显,兜兜转转,弯弯曲曲饶过了数十里之后,异味便减淡了许多。
又一日黄昏,姐妹二人便看到一座悬崖,剧烈的恶臭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木蝉站在崖边:“姐姐想下崖?”
雪音点头,这场瘟疫恐怕真与这源头有关,这种恶臭直冲云霄。借着月光在周围寻觅了许久,沿着满是荆棘的崖壁往下。
终于下到了崖底,不待雪音站稳,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在一片湖泊旁,是如山的尸骨,散发着冲天的恶臭。
“啊——”木蝉惊叫起来。
这里怎会有如此多的死尸,其间有还有野狼、野狗的踪迹。
“姐姐!”木蝉恐惧地拽住雪音的手臂,“这里是地狱么?”
地狱!是人间的地狱!
此是乃是豫腹地芒山一带,是静王柴勇的封地。曾记得,柴勇聚十七年六贾之财富,在豫地养兵二十万。而皇上曾说过,他得到的消息是:柴勇在豫囤兵五十万。
五十万与二十万之间是极大的悬殊,难不成柴勇凶残地杀害自己的将士?
在湖泊的北边,有座不大的山坡,隐隐可见那边有条蜿蜒弯曲的小路。
“木蝉,我们就在此处守着,一定可以解开谜团的。”
医书上曾说过,产有剧毒之地,百步之内必有解药。那么,树王庄百姓瘟疫的解药定在这里可以找到,而按照水路,一路行去也能寻到。从此处到树王庄相隔近四十里,如此算来,方圆百里的百姓都已经食用了被污染的水源。
第三天的深夜,雪音睡得正香,隐隐听到马车的“轧轧”之声,小心翼翼地推醒身边的木蝉。山坡那边的小道上过来一行人,推着马车,因为是深夜看不太真切,但她们可以肯定,上面一定是尸体。
“狗奴才,不要偷懒!快把尸首埋了!”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传来。
传来巨石翻滚的声音,一车又一车被倒入大坑之中,随后便是数十条黑影飞扬的锄头、铁镐。
木蝉紧紧地握住雪音的手臂,浑身忍不住地打颤,晚上时还稍好些,尤其是白天,看到那遍地白骨,被野狼撕扯得支离破碎,会让人恐惧到灵魂深处。
“木蝉,我们跟着他们!”
几十个人埋完尸首,往原路返回。
不知走了多远,姐妹二人便看到一片星星般的旷野,布满羊群似的帐篷。
“这……”木蝉张口结舌。
只听雪音低声道:“此处便是静王柴勇的囤兵之地,在豫是召集了五十万壮丁,可最终被训练成功的便只有二十万。”
“那还有三十万呢?难道……”
雪音心情很沉重,想到这里每过几日就有数车尸首被推到那个悬崖下的大坑中埋掉,快三年了,这里又死掉了多少人。难道这里也有瘟疫漫延?
二女沿着边沿地带缓缓前行,没走多远,便听到一阵奇异的号角声。顿时间,如雷的脚步声响起,各处帐篷里奔出无数士兵,朝着号角声的地方云涌而集。
在旷野的南边,有一条陡峭的悬崖。
“快!快上——”一声声厉吼声传来,年轻的男子们蜂涌爬下悬崖,沿着铁索而下。悬崖下方燃烧着熊熊的烈焰,稍有不慎跌落下去,就会成烈焰包围,顿时被火焰吞食。
士兵们下了悬崖躲过火海,开始在网织般的天桥上倒攀,若不小心跌落下去,就会被下面的刀山扎得千洞百窟。
木蝉惊道:“刀山火海!”
雪音低声应道:“传说辽契时期,辽霸王便用此法训练了二十万精兵良将,在短短半年之内一统天下。”
“那么柴勇他想做第二个辽霸王?”
五十万壮丁在两三年之内变成了二十万,这是多大的宿减,柴勇要训练一支无畏的死士营,用他们来夺取帝位。
太残忍了!不知有多少大好男儿便丧命在这刀山火海的无情训练之中,又有多少男儿莫名地死去。
雪音也曾征战沙场,见过无数的战争血腥场面,可此刻看到刀山火海,依旧胆颤心惊,愤怒不已。竟有些莫名的后悔知晓真相,这会是怎样的恶梦啊!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从网桥上跌下传出临死前的惨叫,从悬崖上跌入火海,痛苦的奔跑……
柴勇根本就是一个杀人的恶魔,又岂能让他得到南越天下,他若为君,不知道天下又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受苦受难。
木蝉紧紧地闭上双眼,不敢再看下去,只听雪音沉重地道:“我们回去吧!”
远离死士营,雪音一路行来终是无语。
得尽快告诉皇上这里发生的一切,柴勇准备次年三月起兵,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自己替这里的百姓解了尸毒,那么柴勇只会更加疯狂在芒山一带收征壮丁。但是若不解毒,她良心难安。
柴勇如果再拖拖,乃尸毒爆发,即便是他训练的死士也难逃一死。到那时,朝廷勿须费一兵一卒,就可以剿灭柴勇。
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待雪音回到树王庄,她依旧将自己的解毒之法说出来,此法只能缓解症状,却不能根治。
“小女子以为,乡亲们若想平安活下去,还是得迁往别处才好。”
这或许是最好的法子了,她也想解毒,可尸毒越来越厉害,也非她人力可为。只希望上苍可以庇佑芒山一带的百姓。
陶三公听闻了夏紫蕊尽心替百姓们治病的事儿,待她与木蝉再到陶宅,所需的瓷人已经烧制完毕,静静地躺在一只大木盒中,竟比她所绘之人更为生动、脱俗。
陶三公并没有收受任何酬金,而是将东西放在院子里。而雪音却只带了瓷人和画影,依旧将酬金放在原处,携木蝉离了芒山。
一个月后。
福州城。
木蝉整理着马匹,忆起那乱七八糟的流言就想打人。居然说贤王柴兴与夏紫蕊私奔,这一个月她一直形影不离地跟着姐姐。姐姐离京是想过平静的生活,在彻底隐居怪人谷前,姐姐为母亲与清影请世外高人烧制了两尊栩栩如生的陶瓷人。
“掌柜,结帐!”雪音从客房出来,身后背着一只长约三尺长的木盒。
老板娘拿出算盘,噼哩叭啦地把珠子拨弄得直响。“吃住共七两二钱银子!”
正欲掏钱,掌柜过来道:“已经结过帐了!”
是木蝉结的帐?
木蝉道:“让我备马、备干粮,我哪有时间去结帐?”这丫头越来越精,很快就能知晓她的心事,不待她问,就直接回应。
客栈的偏门,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柴兴,他衣着漂亮的珍珠白长袍,腰间佩着宝剑,风度翩翩,已是秋冬,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显得极度怪异。身后跟着两名衣着青衫的男子,模样端正,神情冷酷。
柴兴抱拳:“啊——夏姑娘,真巧真巧,我们又相遇了。”
柴兴就知道,她定是会回怪人谷,半个月前就抵达福州,专在福州城内相候。每日令福州城守门兵,小心留意她们二人的踪迹。昨儿黄昏进城,她们刚一进城,柴兴就得到禀报。当时他就住在城门口关的悦来客栈内,看她与木蝉风尘仆仆,疲惫不已,不忍打扰。好不容易见了面,可她却冷若冰霜,判若两人,都不愿与他说话,从他身前匆匆而过,纵马而去。
她哭笑不得,却依旧冷着面孔,正眼也没瞧上一眼,走近自己的骏马:“出城!”
“臭王八,跟着我们做甚?”身后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三个大男人,她们快,他们快,她们放慢,他们又慢,保持着不出丈许的距离。
“大路朝天,们走得,本王也走得!”柴兴冲着雪音笑,笑得灿烂如星月,可惜她一直板着面孔,只有与木蝉说话的时候还才有些暖色。
“走远些!不许再跟着我们!”木蝉用要胁似地口吻,纵马扬鞭,马儿快速地往林间小道奔去。
赶了半日路,在山野中出现一座茶肆。
“二位姑娘请——”雪音跃下马背,身后依旧背着那只大木盒,放在桌上。姐姐还真是难以理解,这些天她不是一直希望见到他么?甚至担心自己的猜测错了,他离京不是为她,如今一切都得到了证实,她为何还不高兴。
一路上柴兴见她冷着面孔,试了好几次,见她无动于衷,仿若未闻,便不再自讨没趣。索性与自己的两名侍卫童朋与王游说话,偶尔故意去激怒木蝉。
“木丫头,好久不见,们去哪儿了?不会是在外寻到了情郎,乐不思蜀……”
哪是说给木蝉听的,分明就是说与雪音听的。一个多月不见,她仿佛变了一个人,待他冷若冰霜,就算他当初偷听她们姐妹的谈话,可他不远千里追她而来,也该消恨了吧?
难道她在外认识了别的男子,芳心暗许,便觉得他处处不及那人,故而对她敬而远之。可她忘了,那一次……她已经是他的人,既然不厌他,为何要这般待他。
“臭王八,若再招惹我,小心本姑娘翻脸不认人!”木蝉不知究竟气得粉脸发青,厉吼起来。好歹,她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拿她消遣,什么出外寻情郎,好似她木蝉嫁不出去般。
“哈——哈,瞧气的,难不成被本王说中了。快说说,那男子如何?”
“死王八!臭王八——”木蝉气得乱叫,别人都唤他八王爷,她偏要颠倒来唤,唤他王八,什么跟什么嘛,姐姐不理他,他也不能拿他随意开玩笑。
雪音听明白了,柴兴是在拐着弯的骂她,句句都有醋意,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疑又爱吃醋的男人。
柴兴继续道:“这么说,木丫头是没遇到这样的男子?”
“大坏蛋,我不会再跟说话了。”她哪里招惹了他,居然拿她寻乐,为什么总把她与别的男子扯到一起。木蝉夹紧马背,扬着马鞭往雪音那边飞奔而去。“姐姐,听到了吧?他太过份了,把我当什么人了,好像我木蝉就是那种水性扬花的女孩子……”
柴兴就是想知晓,这一个多月她们姐妹的去处,做了什么事,又见了什么人。
茶肆不算太大,只有三张桌子,就剩下最后一张。
柴兴扫过茶肆,在雪音身边坐下身子。
“臭王八,滚远些,谁让坐在这儿?”木蝉明知无用,还是叫嚷起来。
小二提着茶壶:“五位客官,喝些什么?”
雪音低声嘀咕:“这条路走了多少回,什么时候有家茶肆?”
小二接过话,笑道:“哟,敢情姑娘也是福州人呀。这也是半个月前才新开的,近来夏家庄夏老爷子做主,为三个孙女招选夫婿。”
木蝉讷讷地道:“这些人都是去参加招选的?”
小二笑嘻嘻,动作纯熟地取出一叠茶杯:“可不!名扬江湖的夏大侠乃是夏老爷子的次子,早年父子不和,夏大侠便承继天邪老人的怪人谷。传说夏大侠的女儿夏紫蕊,貌若天人,才识一绝,又是九重宫月宫主的义女,谁娶了她,不但得到了绝世美人,还拥有绝世宝贝。”
雪音神情无波:“绝世宝贝?”
小二继续道:“相传月宫主认夏三小姐为义女,曾以‘血凤凰’作为见面礼。只可惜,那血凤凰后来被她身边的义妹木姑娘给弄丢了。听说,夏老爷子已经派人重新寻回血凤凰,会成为夏紫蕊的嫁妆。”
旁边桌上的江湖中人议论道:“月宫主听闻义女出阁,二十天前令人从海外送来了一人高的彩色珊瑚树作为嫁妆……啧——这可是世所罕见的宝贝。想瞧宝物的,想得美人的,这几日云集夏家庄,转眼就是十月初五,听说去的人实在多,昨儿便开始打擂台了……”
一个年龄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接过话道:“听说夏家庄的大小姐,今年芳龄双十,二小姐十九岁,也是如花似玉。”
“可惜只选前三名。”
“宁王柴英听闻此事,火速从京城赶回福州,昨儿就进山了,欲娶夏三小姐为妻。为得到夏三小姐的青睐,已遣散宁王府内七八位侍妾夫人,愿弃天下美人,只娶一人足矣……”
“宁王也参选,、我怕是没指望了。人家那长相比女人还美!”
“美管个屁用,如果进不了前三名,依旧没有资格。”
“听说那夏紫蕊早已经是宁王爷的人了……”
夏家庄选婿他早有耳闻,只是不知道夏紫蕊居然也是夏家庄的子孙。心里想着,无论她走到哪里,福州自然是一定会回来的,不知怪人谷的具体位置,但却知道在福州,也是夏紫蕊回家的必经之路。离了京城,一行三人就住在福州城,小心留意着夏紫蕊与木蝉的行踪。
一路上日夜兼程,担心与她们姐妹错过,还好在七天前终于抵达福州城。选了最热闹的客栈安顿下来,又选身边的两名侍卫去打探消息。
木蝉轻柔地唤了声:“姐姐……”
柴兴往雪音身边移了移,柔声道:“我已经是的人了,可要对我负责,不能移情别……”
木蝉呷了口清茶,“扑哧”喷射出来:这可是她长这么大,听到最好笑的话。“臭王八,这种话也能说得出来?”
柴兴若无其事,继续说道:“既然不愿嫁我,那我嫁好了!”
雪音起身,愤愤地瞪着:“滚远些!死太监!”
一个大男人偏装出一副嗲嗓子,不是太监是什么?险些没恶心得她作呕,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
“喂——夏紫蕊,也太过份了。居然骂夫君是太监?”柴兴很生气,不是因为夏家庄招婿,而是他受不了她的冷淡。
雪音飞起一脚,狠狠踩在他脚上,还不停是不是?再用力踩。
他放开她,厉声吼道:“要谋杀亲夫呀?”
“木蝉,我们走!”负起木盒,起身跃上路边的马背,纵马扬鞭。
那么,刚才那两个女子就是夏紫蕊和巧手厨娘木蝉?
柴兴跳上马,大声道:“夏紫蕊,不许跑!”
快马加鞭,很快就窜入林间,小径通往三叉路口,挥剑一割,将手中的裙角割成数块,将其间一块弃在路旁。
待柴兴主仆三人赶到,早已不见二女的踪影。
“五天内若能找到我,我就原谅!”碎布片只有几个用未烧尽的木棍写的字,字体不算太娟秀、工整,但他知道,这是夏紫蕊的行书。
柴兴握住路旁的碎布片,上次她就是用这招骗走了家奴,同样的法子还会用第二招么。为了读懂她的心思,他也曾花过不少时间,听沙场归来的将士讲关于凌雪音的故事。
战术上,她最喜欢喜欢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计谋。
三条路,是她留下碎布的这条,还是另外两的其中一条。
“王爷,走左边那条。路旁的树枝似被人用剑削过。”柴兴身边的四大侍卫之一,也是他最信任的心腹,此人名叫童朋。自幼便在他们兄弟身边,颇受器重。
另一侍卫王游却有不同的看法,“树枝被削就说她们走左路,碎布条挂在右路?”
柴兴看着面前的三条小径,通往不同的地方,究竟她们走的是哪条?
突然,他似恍然大悟,道:“走中间!”
将碎布条挂在右边,那她必不是右边,故意用剑削左路,那也不是左路,唯有中间。
三人奔了半个时辰,按理应该早就追上二女,望着茫茫的山野,林涛阵阵,鸟鸣乌啼,就是看不到半个人影。三人返回到最初的三叉路口,二女骑马,中间那条路走了那么久,连马屎都未瞧见,她们究竟是去哪条路了?就剩下左边和右边?
柴兴选择左边。
往左追奔,行了一程,在路旁发现了马屎,心中大惊,继续往前赶路。
这下更糟糕,居然是四径路口。
深山老林的,干嘛弄出这么多的小路,没有碎布片,也没有被削掉的树枝。
王游跳下马背,俯在地上欲寻找马蹄的痕迹。南方之地,又是山野,地上不太干也不算湿,每条路上都有马蹄的印子,凌乱不堪。
“王游,再看远些,她们就算不想被我们追上,不会每条路都有马蹄印。”
果然,在最右边那条路上看到了马蹄印,还有马屎。
王游挥臂朝柴兴大喊:“王爷,是这条路!”
三人行了又半个时辰,才发现越来越离预想要差。
柴兴在心中开始懊恼起来:喜欢这样一个女子,真是不容易。连追她,都会被算计。
“王爷,看——”随着童朋手指的方向,树干上有片布碎条,揭下来一看,是她的字迹:“往西半里,有道观,可借宿!”
再看天色,已近黄昏,她连此都算计好了,知道他们追到此处天色便晚。
王游唤道:“王爷!”
“往西借宿!”柴兴望着西边的落日。
这是一家不大的道观,有道长一人,膝下有两名弟子。已在这深山之中修行多年,因为偏僻寂静,少有外人到此。
这是被江湖人称为四大奇山的南岳,方圆百里之遥,藏龙卧虎,怪人谷、南岳派、夏家庄等隐于其间。青山隐隐,林涛阵阵,是一幅有声有色的画卷,山溪清泉,古寺道观,人们忙于其间,飞禽驰空,走兽藏林,更有无数退隐山林地武林中人乐于其中。
怪人谷是南岳山神秘地之一,在方圆百里的深山中难觅其踪影,少为人知,与钟南山的忘忧谷一样,是令江湖人止步之地。同样是他们心中不能被打扰的世外桃源。
次日醒来,别了道观,继续赶路。
林间的山路错综复杂,弯弯曲曲,像棋盘一般,纵横交错。
第三天,本想寻着雪音的足迹追去,可他们在林间迷路。
偌大的山林,严严密密都是不见阳光的枝叶,人走在林下,就像走在偌大碧翠宫殿之中,望不到头的墨绿色屋顶,浓雾弥漫,这才刚到初冬,没有寒气,透骨逼人的冰冷凉到心底。
在这片空气潮湿的林子里,他们已经呆了整整两天。
又冷又饿,拾来的柴禾难以燃烧。
突然一股饭菜的馨香弥漫在林间,还有美酒的馥郁。
“王游,是红烧鸡!”童朋吞着口水,寻觅着那股香味。
走了约莫一柱香时间,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有两间茅草屋。屋前,三人抱大的树桩上摆满了菜肴,一个绿衣女子正在忙碌。
童朋蛇毒复发,脑海中出现幻觉,飞扑到树桩上,上面空空如野,还有茅草屋腾空消失。
“我的美酒!我的菜肴……”
大树背后,出现一个提着竹篮的少女,瞪着冰黑似的眸子冷冷地看着三人。
“木姑娘——”王游大惊,在她的身后还着着一位着红衣的妇人。
木蝉揭开篮子:“饿了吧?要吃饭、要药都行,不过,贤王爷得先写一纸《休书》。”
休书?没听错吧,他没有娶妻纳妾,又要休何人?
冷弯弯怪笑道:“柴兴,宝儿说要嫁给。可我横瞧竖看,有什么好?哪里能配上我家宝儿。”
皇亲国戚,身份显赫,将来妻妾成群。
“身为宝儿的娘,不能瞧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跳。若想娶她,先写《休书》,有朝一日若待她不好,老娘就上京城把她接回来。”
在雪音的心中对此事亦有顾虑,她渴望爱情,希望拥有一段良缘,但是却无法抛开现实中诸多问题。柴兴是顺德帝的胞弟,兄弟情深,在皇家传宗接代尤为重要。柴兴迎娶侧妃是早晚的事儿,她不愿意委屈自己的心,如果早晚会面对那一日,她愿意在那一天来临之后,悄然而去,为自己留一份最后的坚强。
当冷弯弯提出来要嫁人先休书时,雪音没有反对。冷弯弯曾是女儿寨的大当家,看多了尘世间男女情恨,而雪音也在那段时间看到了许多。母亲的所作,自有她的道理,而自己也有顾虑,这不失是两其美的法子。
“本王不会写!”柴兴毫不思索,他爱夏紫蕊,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此情不移,冷弯弯的要求实在有些令人无法理解。
不知此事是雪音的意思,还是冷弯弯一意孤行?他那么爱她,可她居然有所防备,如果这便是他辛苦追来的爱,他宁可不要。今日他服软,那日后呢?她便可以时时拿休书之事来说话,也随时可能离开他。若日后他要时时日日都过活在担忧之中,这决不可以。所以,他不会写休书!
木蝉明白姐姐的矛盾与为难,而她能做的,就是不让柴兴与冷姨之间有更大的冲突。
皇族王爷生来就注定不会唯妻一人,注定身边美女如云、妻妾成群。冷姨是了解姐姐的,知道她的高傲,她的清冷,所以才与谷中的长辈们想出此法。倘若将来王爷待姐姐不好,姐姐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他。而姐姐在面对长辈们此建议时,却没有反对,她定是想得周,在理智与情感之间徘徊。
姐姐爱柴兴,却无法相信永远,因为她不能生养,柴兴纳妾娶侧妻都是早迟的事情。
冷弯弯冷笑着,娇艳明媚:“不写么?若不写,老娘就不把女儿嫁给。老娘就按照夏老爷子的意思,在前五名中为女儿挑选夫婿,老娘还不信邪了,就没人比更合适。”“柴英那小子就做得不错,为了宝儿,把家中七位侍妾夫人都打发出府,还给庞妃安排了别院。”
“不写!”如果写了,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喜欢紫蕊却在婚前就写下一纸休书,是要她还是不要,旁人如何看。
“柴兴,好!有种。木丫头,我们走,这饭菜和解药也甭给了。”“宝儿这臭丫头,又被人骗了,人家连休书都不肯写,还说会因她去打擂台——”冷弯弯骂骂咧咧,跃上从林间出来的骏马,“眼睛长哪儿去了,怎么会瞧上这个大混蛋!”
木蝉见冷弯弯走远,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这是解蛇毒的药。”递与王游,示意他快些给童朋服用,“贤王爷,夏夫人的性子多少也有所了解,若真是不想让姐姐在与夏夫人间难做,索性就写一份休书,如果实在不愿意,写一份《和离书》也行。毕竟将来的事儿谁又能预料,今昔爱姐姐,愿意为她不远千里追到福州南岳山,一年,五年、十年后,她容颜老去,还能视她如珍如宝?”
柴兴无语,木蝉的话是什么意思?是说雪音她也是这么看待的吗?对他没有信心,所以才会在娶她之前,逼他写下一纸《和离书》,为了将来,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他的身边,再易嫁他人。
她不相信他却又嫁给他。
他的心很痛!
木蝉继续说道:“们先吃饭,吃完饭王爷再告诉我要不要娶姐姐。若想娶,必须按照夏夫人的意思办。这不但是夏夫人的意思,更是怪人谷所有长辈的意思。”
木蝉加重“所有”二字,连夏峰也是同意这么做的么?
坚决的嫁给他,却又给自己留下了一条后路,《和离书》的存在将时时告诫他,夏紫蕊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他的身边。
木蝉揭开食盒,从里面取出菜肴与一壶美酒,用三只杯子斟上,很快六样菜肴便摆放在树桩上,最后取出十来个白面馒头。
三人在林中迷失了两天,童朋与王游吃得津津有味,狼吞虎咽,而他因为《和离书》之事,无法下咽,只喝了一碗清淡的菜汤。
木蝉将好盘碟,从食盒的最下层取出一只羊皮水袋:“从此处往东有一条小径,翻过东边那座莲花山会看到一条大河。渡河而去就是夏家庄!”“这只羊皮水袋是姐姐让我给的,莲花山一带毒虫较多,这里面是解百毒的药水,能保们顺利到达夏家庄。”
雪音要他去夏家庄,“紫蕊她在夏家庄?”
木蝉轻缓摇头:“姐姐这几天在谷中抄写经文,这个冬天都不会离开怪人谷。”
她不去夏家庄,江湖中关于夏紫蕊比武选婿又是怎么回事?
“南宫世家的二公子瑾半个月前带家仆进谷求亲,为了能正大光明的娶到姐姐,昨儿出谷去打擂台。”“夏叔和冷姨都很喜欢他,如果这次他能进入前五名,待那时贤王爷就算心中后悔也回天乏力。姐姐是夏紫蕊,是夏大侠夫妇的女儿,就必须听从夏家的安排。既然王爷选择了沉默,那么我便将姐姐的决定告诉于。本月二十是姐姐出阁的日子,许在二十四日王爷便能在夏家庄见到新婚后的姐姐。”
木蝉重复了“姐姐是夏紫蕊,是夏大侠夫妇的女儿,就必须听从夏家的安排。”她选择了做夏峰的女儿,不愿意再回到过往,更是告诫他:她会忘记过往,包括他的存在、他曾经深情。
十月二十,是她二十四岁寿诞,就像四年前她在寿诞上穿了一袭白纱,那是她的逝去,如今她选择同样一天做为自己的新日。
“她要本王去打擂台?”
木蝉苦笑,“不!此次夏家庄选婿,武林十大门派、世家都派了最年轻的门人参赛,进不了前五名。”
在她的眼里,他的武功就如此不济,连前五也进不了。“这是姐姐说的?”
木蝉道:“是我说的。我亲眼见过南宫瑾的武功,王爷根本没法比。从夏家庄传来消息,听说南宫瑾进入前五胜是吃力。”
南宫瑾出生武林世家,自幼习武,精通十八般武艺,更难得此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而容貌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美貌公子。很久以前就曾听冷弯弯说过,整日想把女儿嫁给此人,但他却从未见过。
他太失望!
雪音竟是如此看他,他仿佛掉入了别人设下陷阱,但最终还是无法摸透她的心思。她于他就像是天边的云霞,可望却不可及。心很痛,也很空旷,仿佛被人取走了东西。
“我们走!”柴兴气愤地接过木蝉手中的羊皮袋。
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木蝉很伤心:因为凌家亲人的背叛与伤害,姐姐才无法相信感情。可他们的心中明明有彼此,却要如此折磨对方。
“臭王八!臭王八!姐姐对爱情没有信心,那是因为她受伤太多,可是呢?连自己都没有信心,又让姐姐怎么相信?《和离书》是冷姨的意思,为了姐姐,为了们的幸福,就不能给她一次机会,给自己一次机会,写了又怎样?只要们相爱,它就是一纸空文,就算冷姨要拆散们,姐姐不答应,她也做不到……这个大混蛋,姐姐把一切都给了,却连《和离书》都不愿写,现在就走,走得越远越好,让她嫁给只会武功的笨蛋、莽夫好了,但愿不会后悔……”
他放缓了脚步,木蝉的话骂得很对,雪音以前受过太多的伤害,伤她的人,都是她至亲的亲人,所以现在的她才无法轻易相信情感。
为什么他就不能写《和离书》,是因为他比雪音更害怕失去,如果不写,他会真的失去,而她会接受夏家人安排的婚姻。
冷弯弯为了女儿的幸福咄咄逼人,不愿让步,而他也不愿让步,在这中间最难过的只有雪音。不是曾经说过: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可是现在,因为自己,她一定很难过。
柴兴转过身:“本王写!”
木蝉转怒为喜,俯身从食盒中的最底层取出纸笔墨砚:“本来姐姐说可以玩文字游戏,可冷姨倒好糊弄,现在怪人谷的长辈们都等着看《和离书》,这些人可不好糊弄,万一被他们瞧出破绽又是场风波。所以姐姐要我转告,千万别动心思,老老实实地写。”
柴兴心中暗忖:他也是刚刚才想到玩文字游戏,比如写一首诗,在诗中暗藏玄机,道明和离书无效之类,被木蝉这么一提,却不得不听雪音的话。
“王爷!”童朋与王游走过来。
木蝉笑盈盈地道:“们先去夏家庄做主,这是姐姐写的《贵宾荐书》,拿着它就能受到夏家上下的热情款待。去了夏家庄之后,们俩只管去瞧瞧看看,切莫多管闲事。二十四日就能见到们的主子和夫人。”
两人不愿离去。
木蝉又道:“怪人谷素来不欢迎外人进谷,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柴兴道:“们去夏家庄等着本王!”
“是——”二人抱拳,不舍地看着柴兴。
过了片刻,木蝉拿着桌上的《和离书》细细地看了一遍,笔法流畅,如行云流书。将《和离书》装入信封之内,柴兴又熟练地在封上写下三字。
木蝉吹着信封上尚未干净的墨汁,脸上绽出如花的笑靥:“跟我来!”
重新进入那片烟雾弥漫的林中,跟着木蝉走了一程,便看到一条小路,路口立着一块巨石,上面刻着“怪人谷”三字,巨石附近都是人的尸骨,或挂在树上,或卧于地上。
“路上被削的树枝是我干的,而碎布条姐姐故意留下的。姐姐是希望能尽快找到怪人谷,原本在迷雾林也留下了东西,却被谷里的长辈发现。”木蝉止住脚步,神情严肃地问道:“这封《和离书》真的没玄机吧?”
“没有!”柴兴是想玩点玄机,可木蝉已经提醒过了。
“确定没有,我便放心了。上次姐姐一路给留记号,已经很令长辈们恼火,若再玩玄机,进谷之后少不了会吃他们的苦头。”木蝉扫过尸骨,“这些人就是因为心不诚被长辈们吊死、毒死在这儿的,我可不想在这儿看到……”
“嘘——”口哨一响,沼泽地的尽头传来马的嘶鸣,很快一匹汗血宝马已经飞停到跟前,木蝉从怀中掏出一本豆子,喂到它嘴里,纵身一跃上了马背,将柴兴拉到马背:“此处是沼泽地,就算是夏大侠夫妇也要靠这宝马带路方能确保万无一失。坐稳了!”
奔了片刻,周遭一片黑漆,只听到马儿欢奔的马蹄声,待到眼前突然开朗,见到一条狭长的山谷,宽约百余丈,长约两里,溪水潺潺、鸟语花香,有菜园、花园,翠竹林中掩着一座村庄,茅草层、木屋、琉璃瓦房掩映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