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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十三章 查找真相

    红花小心翼翼地移往后殿,皇上为什么不让她知晓,俯下身子,藏匿在窗下,依在花盆边。

    “张太医快说——”是太监的声音。

    张太医在心里暗骂李、卫二人,谁都知道,说得不好就会逐怒皇上。

    “从郡主的脉像来看,毒性已入五腹内脏。以这种毒速,倘若调养得好,或能活过明年六月。”

    红花几欲惊叫出声,用手捂住嘴巴:郡主不是病了,竟然是中毒,连宫中太医都无能为力。她还那么年轻,居然只能活过明年六月。倘若调养不好呢,或许活的时间就更短了。

    顺德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会的,夕儿一定会长命百岁,朕已令人去寻独孤神医。”“都是庸医,为什么们就不能为郡主解毒?”

    独孤神医已经从江湖销声匿迹近五十年,就算找到恐怕已是一个年过百岁的老者。这些年来,江湖中也未听说过其后人与传人的踪迹。

    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独孤神医身上。

    如果黄昏不曾激怒雪音,她或许就不会昏厥。

    他不能让她出宫,他怕她一出宫便再难见到。而他身为南越的皇上,更不能时常出宫去天瑞府探视。

    “臣等无能,请皇上恕罪!”

    顺德帝铁青着脸,冷冷地道:“滚下去——。”

    “臣等告退!”

    走近芙蓉帐,看着沉睡的女子,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他抖出衣袖,替她将汗珠拭去。

    红花轻缓地走进后殿,低垂着头,是谁要害郡主?她可是天瑞府的姑娘,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突然明白,为什么郡主今儿一定要回家,或许她自个早就知道实情。

    “唔……”想到郡主就要死了,红花说不出的害怕,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哭出声。

    顺德帝冷冷地道:“哭什么?”

    红花扑通一声就跪到地上:“皇上,红花求您了,让郡主回家吧!自她进宫以来,她就一直不开心,虽然她在笑,可她时常站在窗前发呆,一站就是半天,有时候我和她说话,她也没听见……”“红花明白,郡主是有心事。如果让她这样离开人世,她一定不会甘心……”

    “闭嘴!谁告诉,夕儿会离开人世?”

    “皇上……太医的话……红花都听见了!”

    “胆大包天!”凌雪音就够胆大,今儿居然骂他,丫头都像她,连皇上的话都敢不听,居然躲在外面偷听。

    “皇上要怎么惩罚红花都行,只求皇上让郡主回家。与其看她呆在这里不开心,不如遂了她的心愿。”“不问前程有悔,但愿余生无憾。求皇上成郡主……”

    看着怀中柔弱的女子,他当然知道她有心事,可他还是不愿意她回天瑞府。让她回去可以,不过他得先把凌定疆这个大麻烦解决掉,不能杀了他,他是雪音的亲爹,可这家伙居然欲染指自己的女儿。明着询问又不能,这不但有损雪音的名节,而且凌定疆到底是一等瑞安候,南越朝的骠骑大将军。

    “朕自有主张,好好侍候郡主!”放开怀中的女子,顺德帝翩然而去。

    偌大的宫殿中,唯有红花一人,忍不住伤心呜咽痛哭。在宫里,她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如果郡主去了,她真的好孤单。好想回家,好想告诉娘郡主中毒的事,好想……

    寂静的深宫,红花只听到自己的哭声,还有郡主轻柔的呼吸声。

    次日午后,天瑞府接到谕旨:如意郡主即日将回府养病。

    为防贼人再扰如意郡主清静,顺德帝从御林军里拨了八名侍卫保护她的安。可她明白,这是顺德帝为了阻防凌定疆再来侵扰她的安静。

    回到自己熟悉的闺阁,雪音唤来了奶娘。令红花在门外候着,二人开始叙话。

    “郡主的身子大好了吧?”

    如果真的解了,她还会不会追究下毒之人。自问她凌雪音一生,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即便沙场上,两军对恃,她都心存仁慈。野狼谷一役,她为了救父亲才不得已大开杀戒。死的是敌军将士,两军交锋,不是个人情仇、恩怨。

    她揭开衣袖,露出手腕上那枚紫色的桃花。

    “郡主,纹花了?”

    她笑,奶娘居然会认为这是纹刺上去的。罢了,还是不要告诉她,或许知道得越少,对奶娘与奶娘的家人来说便可以安些。“嗯,漂亮吧?奶娘,我可以相信飞花和清影么?”

    梅奶娘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她识字不多,年轻时候就知道如何侍候姑娘,结婚后就努力做个慈母贤妇。夫人过世后,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看到雪音平安长大,然后嫁人生子。

    “飞花这孩子不错,是十年前进的府;至于清影,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丫头。”

    在飞花与清影二人之间,连奶娘都知道,飞花是值得信赖的。

    她佯装漫不经心,浅呷一口清茶,道:“奶娘,红花今年十八了?该嫁人了……”

    红花听郡主提到自己,推门而入:“郡主,比红花还大两岁呢?我不嫁人,我不嫁——。”

    她笑得灿烂、爽朗,珠坠乱晃,“和我不同,我不能误了的终身。我身边不缺侍女,若走了,我便将红枝调过来。”

    “说什么胡话,红枝那丫头整日稀里糊涂的,连厨房里的活儿都干不好,还会做什么。整日就知道涂脂抹粉,不,我不嫁人,就陪着郡主。”

    “红贵哥远在边关,有二公子照应他,我不担心什么。就剩红花姐妹的婚事了,趁我还能说上话,就把她们的终生订下来。”

    “不……郡主,不会死的,会活得好好的。我也不会离开,我、我娘还有我妹妹都不会离开的……”

    梅奶娘闻到此处,厉喝道:“死丫头,敢咒骂郡主,胆越来越大了……”

    “娘啊……”这里没有外人,她再不愿意看郡主独自承受下去,昨晚就想好了,无论郡主要做什么,她都会尽力相助,从小娘就告诉她:八岁那年患天花,若不是夫人自己就病死了。她的命是夫人给的,夫人不在了,她的命就是郡主的。她们母女都欠了夫人,所以她们母女必须为郡主为牛做马。“娘,知不知道,这府里有人要害郡主,她手上的桃花不是纹身,是毒,是皇宫太医都解不了的毒……太医说,郡主活不过明年六月了……”

    梅奶娘呆呆地凝视着面前美丽的女子,她是府里的郡主,谁会害她。可红花的样子不像骗人,是发自内心的难过与伤心。

    吃惊的还有雪音,她一直告诉红花,说自己是病了。“怎么知道的?”

    “郡主一直想瞒我,昨儿让我点了睡穴之后,皇上又回来过,传了太医。我什么都知道了……只是红花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要害郡主。”“郡主整日吵着要回来,我想……郡主是想查出谁是下毒之人。郡主在边关中毒,而下毒之人,必是郡主身边亲近的人……郡主,红花说得对么?”

    所以她才问娘,飞花和清影是否值得信赖。

    “郡主想让我们姐妹嫁人,是不想我们卷入到是非之中。可是郡主……连的性命都保不住了,我们哪能平安?”

    红花长大了,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变得聪明了。还一语道破她心中的疑惑,是的,她回府就是为了查清害她的真相,她不明白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害对方恨至如此。

    怀疑过世的母亲,但事实证明她错了。

    也怀疑是父亲所为,但无论怎样,父亲绝不希望她死,她是父亲唯一的女儿,是父亲与最心爱女人生的孩子。

    “娘,这些日子好好陪着郡主,此事就交给红花来办。我一定会给郡主一个满意的答复!”

    红花说得坚强而绝决,一幅不查出真相绝不罢休的样子。

    过了几日,红花来找她。

    “清影,父母身世不详,江南人氏,十年前,清影十二岁,老夫人去皇觉寺敬香,看到一个卖艺人正毒打清影。老夫人花二十两银子买下她,据说她以前叫花猪,清影这名是瑞国夫人给取的。她平日沉默少语,与她相好的姐妹不多,只有二夫人处的清痕与她相好。清痕就是老夫人一道从卖艺人买下的女子,当时她正病着,清影见她可怜,便央了夫人一并买下她。因为如此,尽管清影脾性不好,但清痕一直待她如姐妹……”

    红花将自己查到的消息,细细地说与雪音听。

    “进府的第三年,清影便在得空时与众姐妹习武练剑,她一直很刻苦,武功是所有丫头里最好的一个。红花查了这五六日,还是没有找到她要害郡主的动机。”红花顿了一顿,“郡主,红花还查了飞花表姐。”

    这句话令雪音倍加震惊,红花与飞花的感情一直很好,她居然怀疑到自己最好的表姐,而且还查了。

    “飞花和二管家一直不合。二管家是二夫人娘家带过来的人,与二夫人是远亲……”

    雪音静静地聆听着,二管家入府三十年来,仗着是二夫人的表弟,竟然糟踏了府上的丫头。红花、红枝和飞花因为是大管家的女儿、外甥女才幸免于难,除了老夫人、三位公子身边的丫头,各处的丫头无一幸免。

    她无比震惊,在高墙、热闹的天瑞府里,暗藏罪恶。

    “郡主,还记得以前一个叫春祥的丫头么?她就是被二管家给害死的。”

    春祥,那丫头应该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吧?曾有一度时间,二叔对那丫头生出了好感,还与奶奶说了此事。官宦男子有几个不是三妻四妾,奶奶当时并没有反对。就在二叔准备收她入房的时候,春祥意外在后花园的荷花池里死了。

    “这几日,我四处打听消息,怕引起他人注意,所以……郡主,我们何不来个声东击西。”

    她看着红花,这丫头令她寡目相看,似乎不再是以前那个柔顺乖巧的丫头,突然之间变得干练精明起来。

    雪音的目光仿佛在问:怎么个声东击西法?

    红花倒了一盏热茶,饮了一口道:“何不先惩治二管家,替那些被糟蹋的姑娘报仇。”

    “不是已经想好了么?就按照所说的去办吧。”一个人的变化不会这么快,人在经历大是大非之后,会变成沉稳亦或疯狂,红花竟变得精明,与她十几年前所了解红花辨若两人。

    一个人无论怎么变,她的能力与精明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变化。红花的变化只能说明一件事:她的背后有人襄助,甚至是在这天瑞府里有高人在暗中出主意。

    “郡主,能让我看看那朵桃花么?”

    揭开衣袖,露出那朵紫色的桃花。

    红花展出轻松的笑容,似舒了一口长气,“郡主是大富大贵之人,一定会吉人天相。”

    雪音笑厣如花:“去办的事。”

    红花走近门口,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外,犹豫片刻,道:“若能治二管家之罪,不知道郡主能否狠心?”

    “这丫头,到底想问什么?还没办成呢,就想知道我会怎么做?”

    红花笑得怪异,竟有副静待结局的意思。

    三日后的深夜,天瑞府里传出“捉奸”的声音。

    一名模样清秀的婢女,又哭又说地指责着二管家的种种罪行。

    红花曾想知道,雪音会怎么做,而她居然扮演着旁观者、不相干的身份,甚至连花厅都未去。

    此事惊动了凌老夫人,在得知近三十年来,二管家一直在府中作威作福,欺凌侍女,交由官府查办。

    尽管有二夫人为二管家求情,凌老夫人主意已定。

    那名被辱的婢女,第二天就许配了人家。

    雪音站在阁楼上,静静地凝视着外面,听春雨介绍着最终的结局。

    书房那边,一个紫色倩影携着两名青褂侍女移往书房。

    “郡主,那位就是候爷新纳的乔夫人。您回来已经好些天了,只是每日去老夫人那边,就不去瞧瞧候爷么?听说候爷知回府,近来挂念得紧。”

    回京之后,她与父亲的关系变得奇怪起来。自上次寿宴之后,她已经无法再把他当成父亲,在心里是鄙视的。但她不能否认,那个人的确是她的父亲,她亲生的父亲。

    “我现在就去!”如果有侍妾夫人在,他们父女之间或许要好说话得多,至少不用尴尬。

    带着春雨,她提着长裙下了阁楼,穿过后花园来到书房。

    看不到乔夫人的影子,书房的门窗紧闭,从里面传出男女说话的声音。

    家奴见雪音到此:“郡主!”

    “我要见候爷。”

    书房的门打开,父亲与乔夫人衣衫不整,神情怪异地看着门外的女子。

    “哼——总算想起爹了!”凌定疆冷冷地道。

    她抬着轻缓的步子进入书房,将周遭打量了一翻,书撒落了一地,不,更应该像是被人推下来的。目光停落在乔夫人身上,那女人胆怯地躲到凌定疆身后,低唤道:“候爷——。”

    凌定疆伸出轻拍着女人的纤手:“别怕,这是我女儿——如意郡主!”

    女人扭动着身子,似在抗拒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衣着同样的紫色华衣,浑身透出一股高贵傲气,眉眼与自己竟有六七分相似,剩下的那三四分是脱俗的清丽,惊鸿绝世的倾城之姿。在进入天瑞府的第二天,她就听奴仆们说了,说自己长得像极了候爷过世的妻子柳氏。

    “乔姨娘可习惯府里的生活?”

    乔氏惊慌失措,她哪里见过富贵生活,突然从地下飞到天上,心里还真不适应。但她喜欢,喜欢绫罗绸缎,喜欢被人侍候,喜欢被人唤成“四夫人!”

    一名侍女走近乔氏,低语道:“四夫人,郡主是这府里身份最尊崇的女子。快见礼——。”

    乔氏颤着声音,颇为不解道:“我……我是她娘!”

    雪音笑得云淡风轻,她娘,这世上还有想做她娘的女子,“爹,已经立她为正室了么?我且说明白了,宠谁爱谁女儿尽可不管,但若让别的女人来替代我娘的位置,我绝不同意。”

    “我知道,我无法和娘比。可爹娶了我,我……便是的继母……”乔氏壮大胆子,认认真真的说道,在乡下时,她也见过同村的继母,她们都很凶,而丈夫前夫人留下的孩子个个都怕得很,可到了这里居然都反了,她竟然怕起柳氏的女儿来。

    凌定疆自打女儿进门,便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一个多月未见,她似乎越发高贵美丽了,更像极了过世的柳若烟。与乔氏相比,判若云泥。

    “啪——”凌定疆反手一巴掌,“乔秀娘,给本候听清楚了。别以为做了本候的女人就敢对郡主不敬!”

    她仿若未见,在进来之前还听到两人卿卿我我的声音,这才多久呀,就开始动手打娇滴滴的美人了。

    乔氏捧着被打疼的脸颊:“候……候爷……”

    父女俩正说着话,侍卫在门外禀道:“候爷,二夫人求见!”

    雪音接过话道:“让她进来吧!”

    凌韦氏在书房凝了片刻,带着两个妙龄女子进入书房。

    “雅萍拜见大哥!”“见过郡主——。”

    雪音忙忙还礼,“二婶万福!”

    乔氏看不明白,韦氏明明是长辈,为什么还要给自家侄女行礼,方才是侄女给她行礼,这家人当真奇怪得紧。她哪里明白,这便是豪门候府的规矩,先大后小,大即是大局,从大上讲,雪音是先皇亲封的如意郡主,而韦氏并不曾得过诰封,身份自是比韦氏要尊崇得多。

    雪音道:“二婶,这两个女子是……”

    “哦——是二叔从民间寻来的美女。”凌韦氏道,话音刚落,两名女子款款下拜:“点桃(灵儿)拜见如意郡主,郡主万福!”

    衣袖一挥,道:“免礼!”“二婶,乔姨娘何时与您平起平坐,竟然自称是我继母。”

    这乔氏仗着自己得宠,竟然让府里的下人唤她夫人,的确狂妄得紧。她与点桃、灵儿是同时进的府,因为乔氏乃一介山野村妇,教她规矩也不懂。而凌文良夫妇又被母亲催得紧,就先将乔氏送到凌定疆的身边。

    雪音很难过,她母亲乃一代才女,知书达礼,还被父亲奚落打骂,可这个女人一介村妇,什么都不懂,居然还穿金戴银,被父亲宠溺。

    “女儿,若反对爹爹纳妾,爹便将她们赶出府去。”凌定疆看到她,竟有些茫然,不知道是柳若烟,还是自己的女儿,可他看得明白,这是女儿,若烟身上没有这等傲气。

    “爹征战大半生,如今也该享享清福了。只是莫要乱了府里的规矩。”

    雪音不明白,为什么二婶没有在这称谓上定下规矩,竟让人胡乱叫,是因为天瑞府里没有小妾吗?她故意用了“享清福”、“规矩”等字眼,不在乎爹纳何人为妾,但任何人都不能替代娘在她心中的地位。

    乔氏用胳膊碰碰凌定疆:“哑巴了吗?竟被自己的女儿骂?”

    凌韦氏大怒,“乔秀儿,还想挑拨是非么?”

    点桃、灵儿竟同样与母亲相似,或五六分,或六七分,或神似,或声似,真是佩服二叔,不知从哪里竟然找出这三位美人,竟如同胞姐妹一般。年龄大的约莫二十三四岁,小的才十七八岁。

    “郡主是教们规矩。候爷位高权重,将来们还会有其他的姐妹,侍候好候爷就是们的本份。”这个女人真是太过份,才进府几日,竟然学会吹枕边风,“点桃、灵儿的婚事会稍后操办。”

    乔氏进府被迷花了眼,好些天都没缓过神,此刻才明白,自己没有洞房就把一切都给了这个相貌端正、俊朗威武的男人,虽然都说他有五十多岁,可看上去最多不过四十,男人韵味十足。

    “弟妹,那我呢?”乔氏听凌韦氏提到点桃、灵儿,唯独没有提她。

    凌韦氏苦笑,真是不知好歹,竟然呼她弟妹,“来人,扶乔姑娘回晨波院歇息。”她懒得得乔氏周旋,令侍婢将乔氏带下去。做瑞安候的侍妾么都还指不定,就把自己当成天瑞府的女主人。

    南越朝山清水秀,美女如云,短短一个月,寻到三名像极柳若烟的女子,再花些时日便会找到更多。就说点桃,眉宇间的神态与当年的柳若烟极为相似,比凌雪音更像柳若烟的影子;还有灵儿似极当年柳若烟刚嫁入天瑞府时的样子,清丽脱俗,纤尘不染。

    乔秀儿是名山野女子,本想好好调教她一番,让她侍候在大伯兄身畔,教授几日,才发现粗俗不堪难以调教,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自得傲慢起来,总认为自己什么都懂,可偏连几个大字都认不得。以为成了瑞安候的女人,便是天瑞府的夫人,真可笑,区区一个侍妾,竟然与她凌韦氏称妯娌攀关系。

    凌雪音陪着笑颜,依旧是她惯用的浅笑。“二婶,雪音告退!”

    凌韦氏不允自己的丈夫纳妾,却替大伯兄张罗此事。

    凌定疆猜不透女儿的心思,是生气他纳与柳氏容貌相似的女子,还是真的不在乎。“雪音!”

    她止住脚步,道:“爹还有事么?”

    凌定疆看看左右,道:“们都退下,本候有话与郡主说。”

    “是——”点桃与灵儿应声。

    房门未关,雪音站在离父亲数步之外,昂首挺胸。

    “雪音,若反对爹爹纳妾,爹就将她们赶出府去。”他已经说过一遍,而她也表明的自己的态度,自然明白,为何奶奶一定要给爹爹纳妾,而且一纳还是三人,奶奶维护凌家声誉、天瑞府的威望,“爹老了……身边需要有个女人照顾……”

    “爹说的是,女儿不可能永远陪在爹的身边。我想娘在天之灵,也是希望爹和我能够幸福、快乐的。”雪音顿了一顿,想到往后天瑞府里突然冒出三个像母亲的年轻女人,有的比她还小,而她却不得不唤一声“姨娘”心里就觉得别扭,“我只是不喜欢她们个个都像娘,但若爹喜欢,女儿不会为难爹爹的。”

    凌定疆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道:“离府的这些日子,爹也想了很多。爹……实在对不起娘,让为难了……爹,以后不会再让难过也只是爹的女儿,爹唯一的孩子……”停顿片刻,凌定疆神情中现出痛色,“爹实在有违人父,希望不要再有任何负担。只是……能答应爹一件事么?”

    “爹,说吧!”

    “将来若遇到喜欢的男子,让他入赘天瑞府?”

    凌雪音满脸诧色,她的爹真的想明白了么?再不会把她当成娘的影子,还是这些日子爹已经找到真的影子,所以女儿便是女儿,父亲就是父亲,看清自己的角色。

    “这孩子什么心事都闷在肚子里,爹怕嫁到夫家会受委屈。”

    她笑了,笑得明朗开心,不是装出来,而是真心会意的笑。

    “爹既然如此说了,女儿就说真话了。”

    “说吧——”凌定疆笑了。柳若烟已经死了,这个像极她的女子,是他亲生女儿,他怎么可以再伤害最亲的人,他后悔曾经伤害了女儿。

    “雪音不要爹的妾个个都像娘,这会让雪音见了心里不悦,留下一个爹最喜欢的就行。其他两位爹将他们打发出府。”“女儿觉得爹可以再纳两房侍妾,娇美温柔的,可以真心地待爹好。让爹的余生过得快乐幸福!”

    凌定疆放声大笑起来,有多久没笑了?他忘了,狂笑声在书房里久久地回荡。

    “那以为爹应该把谁留下?”

    “我又不是爹,哪里知道。”

    “不,知道!”凌定疆止住笑声,雪音进入书房,三个女人都见过了,乔秀儿的确太粗俗,天瑞府乃是候门望族,容不下这等女子,点桃举止大方,而灵儿却是太小,比他的女儿还小。“可点桃……是个寡妇。而且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女儿。”

    女儿都十岁了,那点桃究竟有多大?

    “可爹喜欢她不是么?不也有一个女儿么?”

    凌定疆又是放声大笑,这不是装出来,是绝对放松开怀地大笑。“不讨厌她就好,爹就给她一个名份?让她做平妻,四夫人如何?”

    是平妻,不是续弦,名份次于当年的柳若烟。他要告诉女儿:任何一个女人都替代不了若烟当年的位置。妻子,他的妻子只有柳若烟。即便是点桃,只能是平妻。

    “爹的事自己做主就好!”雪音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父亲的陷井里,因为他的笑,笑得那般爽朗,就似已经等了许久一般。

    还有,当爹先前看到点桃的时候,没有看灵儿那么的审视与打量,甚至连半点好奇都没有,就像……像已经认识她很久了。只因为她与母亲六分貌似,十分神似,所以不会误成母亲的替身。如果真是替身,他见到点桃时,就应是双眼发光。可雪音没有看到那丝光亮!

    管他呢?只要爹能够正视自己的身份,把她当成是女儿,再不是母亲的影子,他喜欢谁便由他去。至少,他往后都不会再让她感到尴尬与难堪,就如爹所说的,他们只是父女。

    两日后,天瑞府里很热闹。

    府上打发了乔秀儿和灵儿,据说把灵儿送到了八王爷府,而乔秀儿被许了一户人家。

    今儿是瑞安候纳妾的日子,婚礼上的物什,是按标准的侍妾进行。

    红花那边的事情突然停凝不前,据府里的人说,清影出门办事去了。

    快到年关了,今年的天瑞府和往年不同,以前都是由凌韦氏操办年货、礼物,如今多了位桃夫人。

    桃夫人移居天瑞府望春院,当年柳若烟住在赏秋院里依旧空置,那里成为凌定疆父女追思故人的地方。

    望着眼前热闹的天瑞府,处处张灯结彩,一幅喜庆欢悦。

    没有由来,雪音就想到了过世的母亲。

    携着春雨,穿过后花园,来到西边小院,看着那块依旧鲜亮的匾额:“赏秋院!”在外面是一个荷花池,娘在世时,最爱莲花,在江南时,她有一个别致的雅号“白莲娘子”。“莲出淤泥而不染,濯青莲而不妖……”有太多关于莲的赞美。

    正值隆冬,荷花池里还留有稀疏的残荷,她还记得,小时候娘带她在这里摘荷花,采莲蓬的情景。

    多少年来,她一直怕踏入赏秋院。那里的一景一物,都会让她忆起娘。

    真的有勇气进去吗?

    她在心里暗暗地问自己,深吸一口寒气,终是推开赏秋院的院门。

    景物依旧,似刚刚打扫过,当年与娘亲自种的桃树已有碗口粗。

    “春雨,在外面候着,我自个儿进去就成!”

    娘的寝闺、娘的琴房、娘的小厨房……

    柳树下,还挂着娘的秋千,在寒风中晃荡,索链在风中发出令人心颤的怪响。浑身毛骨悚然,因为少有人住,竟比其他地方少了人气、多了阴森。

    雪音拢拢衣襟,抬步往娘的琴房移去。

    棋盘上放着黑白分明的棋子,九年了,这盘棋依旧还在,甚至没人动过上面的棋子。这是爹、娘一个雨后黄昏下的棋。当时年幼的她坐在一旁弹着琴,偶尔回头,都能看到母亲的浅笑,她的娘美丽、优雅,可是从来她都觉得娘的笑里有太多看不明白的东西。

    她说不上来,那是怎样的情绪。

    像是忧伤,又像是哀怨。

    似雾,似谜。

    出了琴房,移往母亲的寝闺,小时候她总喜欢缠着娘,要睡娘的芙蓉帐,因为娘的床上总有一股好闻的淡淡花香,娘喜欢在芙蓉帐里挂上鲜花制成的香包。香包都是娘亲手绣制的,很漂亮,就像一朵盛开的莲花,红的、紫的、粉的,偶尔也会挂上一两个白色的。里面包裹着特制干花,也是由娘亲自晒制的,花虽干,可四季都能散发出馨香。

    在娘的床上,她的梦里总是鲜花绿草,蝴蝶、蜻蜓。

    粉色的纱帐垂泄着,艳丽的莲花鸳鸯帐顶,就像娘昨儿才离去,又如她从不曾长大过,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和记忆中一般模样。

    轻轻地撩开芙蓉帐,如果可以进去躺一回,能不能继续年幼的美梦?

    “啊——”沙场之上,她也曾见过死尸,可娘的芙蓉帐里,居然躺着一个女人,一个她熟悉的女人,只不过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两名侍卫听到她的惊呼声,闯入寝闺。

    春雨尾随其后:“清影姐姐……”

    雪音揭开绣被,“这是我娘的床,她竟然死在我娘的床上?”更不能令她接受的是清影竟然穿着娘生前最喜欢的衣裙。“清影,给我起来,快给我起来……”

    这些天红花一直在打听清影的下落,而她竟然死在娘生前住的赏秋院,死在娘的绣帐内,还穿着娘生前最喜欢的衣裙。

    “咳——咳”,连咳数声,一张脸憋得通红,雪音看着床上的女子,清影对她下毒之事尚未查清就死了,而且还死得如此古怪。她凭什么穿娘喜欢的衣裙,凭什么呀?而且这衣裙是娘最最喜欢的,在她的记忆里,娘只穿过几次。

    她还记得,有几次娘望着这套衣裙发呆流泪。

    雪音虽然不明白原由,但她知道,这衣裙对娘定有特别的意义。后来她问过奶娘,奶娘说:这衣裙是姥姥亲自替娘缝制的。也是姥姥唯一留给娘的念想。姥姥过世的时候,娘才八岁,她是按照自己的身材裁制的,她说娘长得像自己,长大后穿上这件衣裙一定很漂亮……

    “扑——”腹中一阵翻滚,她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在漫长的睡梦中,她看到了娘。娘穿着姥姥留下的衣裙,在荷花池里采摘荷花,花岸上,站着一个绿衣少女,她笑得灿烂甜美。

    “清影,喜欢吗?”娘柔声问着岸上的小女孩。

    雪音很生气,感觉有人抢走了娘:“给我,是我的——。”

    待她悠悠地启开双眸,房间里站满了人。

    奶奶、父亲、二婶、桃夫人……

    梅奶娘一个急身,坐到床沿前:“郡主!郡主……”

    “奶娘!”雪音低声唤道。

    梅奶娘扑漱漱地掉着眼泪,“郡主,切莫动怒。已经查清楚了,给郡主下毒的人正是清影。她必是发现红花已经查出来,畏罪自杀……”

    握住雪音的纤手,指头触碰到腕上的血玉手镯,怎么可能?这手镯不是在清影手上么?怎么会……脑海中忆起尘封的往事,梅奶娘心中的大山陡然塌陷。

    凌老夫人移至绣帐前:“傻孩子,竟中了这么深的毒,为什么不告诉奶奶?”

    雪音淡淡地扫过房里的人:“我累了,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清影死了,死得很奇怪。

    关于幼年的梦境并不是梦,那是她年幼时记忆深处的点滴回忆,因为清影的死,突然被勾了出来。

    娘似乎一直就很喜欢清影,有一次,她还听娘与奶娘说,要收清影为义女。当时她又哭又闹,认定清影要抢走娘了,死活都不肯答应。后来吵得实在没有办法,娘就没有再提此事。

    凌老夫人轻柔地摩梭着孙女的脸庞:“心肝,难道连奶奶都信不过么?都是奶奶不好,不该让清影陪去边城,否则……也不会……”她轻拭着已经湿润的眼睛。

    “女儿,爹这就进宫请太医,让他们替解毒。”

    雪音淡淡的笑,“没用的,宫里的太医已束手无策。们放心,太医说,我至少能活过明年六月,一时死不了。”虽然在谈论生死,可她依旧说得云淡风轻,好像中毒的人与她毫无关联,甚至是素不相识。“我不怪任何人,听天由命吧——。”

    微闭着双眸,和前两次一样,腹部很难受,胃里在翻腾,她的五腑内脏似被人撕裂一般。

    真是清影下的毒么?娘那么喜欢她,即便在临终前还特意为她做了番安排,所以她留在了奶奶的身边。

    “大伙都出去,让雪音静养!”凌老夫人斥走左右。

    众人离去,梅奶娘坐在床前,好几次欲言又止。

    春雨低声道:“郡主,的药好了!”

    她浑身乏力,腹内酸痛,坐起身子,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春雨,去厨房给郡主取燕窝。”“的身子越来越弱了,需要好好补养。相信宫里很快传来消息……”梅奶娘说得有气无力,或许是说得魂不神舍。

    房内一片寂静,春雨离去。

    梅奶娘道:“清影怎么就死了呢……”

    “清影死在我娘的房里,我好恨,恨不得……”

    一定是清影害她,是清影见事情败露,所以畏罪自尽,只是雪音找不到清影害她的原由。

    “不!不可以这么恨她……都怪我……都怪我……”梅奶娘魂不守舍地絮叨起来,“姑娘在泉下有知也一定不会原谅我……”眼中蓄泪,定定凝视墙角。

    雪音听着奇怪:“奶娘,……在说什么?”

    梅奶娘抬起疲惫的眼睛,“没……没什么。老奴告退了——。”

    奶娘从不在她面前自称老奴,可此刻她竟然自称老奴。

    临出门时,她回转身,无限忧伤地道:“郡主,一切都结束吧……”

    “奶娘,今儿怎么了?刚才不是说清影是畏罪自杀么?怎么又……”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梅奶娘痛苦地望着外面,拖着疲惫的身子下了楼梯。

    为什么对于清影的死,奶娘会如此失常,是她亲口说的,清影毒害她,所以畏罪自杀。为什么奶娘的举止,却像在自责,又像是为清影的死难过。

    雪音躺在床上,眼中是奶娘失落的目光。

    春雨捧着燕窝粥:“郡主……”

    看着帐顶,忆起清影惨死的那幕。

    “把粥放下,我起来吃!去把红花叫来——。”

    她一头雾水,找不到丝毫头绪,但奶娘的反应,逾加证实,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如果清影并不是毒害她的人,那么又会是谁?

    穿过捧月阁的窗户,她的目光被后花园温馨的画面吸引,年轻母亲正与衣着艳丽的女童追逐着。凌定疆站在远处,含笑凝望。

    她哪里还能吃得下东西,胃里空空如野,却很难受。看着手中的燕窝,转身将燕窝尽数倒入马桶中。真是暴殄天物,吃下去后,是翻江倒海般的痛苦。

    “郡主!”红花站在门外,轻轻地推开房门。

    她佯装用瓷匙吃粥,样子很优雅,红唇轻轻地蠕动着。

    “清影死了……”雪音淡淡地道。

    “真没想到清影根本没有外出办事,而是死在夫人院里。”红花提及清影,就倍感气愤,“她不但穿夫人的衣裙,还偷主子的玉镯——太可恶了!候爷明儿要鞭尸,真是太便宜她了。”

    这里面到底藏有怎样的秘密?清影还动了母亲生前的首饰,那些东西连她凌雪音都不愿意触碰。

    “郡主,如今真相大白。郡主是否该回宫了?”

    “回宫?”她从来就不是皇宫里的人,可红花却用到了回字。

    “难道不是吗?郡主就一点儿也不想念皇上,他很担心郡主的身体。”

    她不否认,自己对皇上有着特殊的感情,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回忆,有着那段虽然艰难却很温馨的记忆。可当知道他是皇上后,她从未有过半点非份之想。她承认喜欢他,可她从未想过做皇上的女人。

    红花走近她,望着窗外,“不瞒郡主,红花可不能这么快查出真相。一直……一直都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呢。”

    这和她最初的猜测完一样,“谁?”

    红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皇上对郡主可真好,为了,连藏在候府二十年的暗人都用上了。”“对不起,郡主,我不能告诉太多。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哼——这才多久的工夫,竟然一口一个皇上,什么时候对他如此忠心?”

    红花笑道:“是在吃醋吗?是我的主子,他也是我的主子……”她很羡慕郡主,会成为皇上记挂的女子。

    红花的语调带着几分刻薄之意,红花变了,变得令她有些不认识。

    “好妹妹,我一直以为是最了解我的人,原来不是。”她很伤心,难道她凌雪音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下去吧,我想睡觉了!”

    红花看着桌上的糕点,拈了一块,一口咬下:“啊呀——”惊叫一声,“真是无聊,什么人把这东西塞进桂花糕里呀?肯定是飞花表姐干的事儿……”

    红花从嘴里掏出一个纸团,缓缓地打开:“白莲娘子——”看着字条上的字,这是什么意思呀。

    这……不是母亲的别号么?白莲娘子,知道母亲是谢若夕的人并不多,奶娘不识字,她也没有必要将纸团放在桂花糕里。

    “哼——还没到年关呢,表姐就开始玩这种把戏。我要拿它去问问,吃到这东西可有彩头。”红花嘟咙着。

    雪音走近桌子,快速的瓣开其他糕点,果然几乎每一个里都有小纸团,缓缓地展开:“明月夫人!”

    看着桌上五张分别写着白莲娘子、明月夫人的纸团,是漂亮的竹叶行书,小时候她曾看母亲写过几回。可她因为更喜欢梅花楷书便没有学,而母亲也没有逼她。

    明月夫人?

    她知道,当年江南女子诗社由江南四大世家的女子组成,明月夫人便是姨母谢茗香的名号,因为她的才华并不及母亲,知晓的人不多。而当年的女子诗社成员活在世极少,知晓的人就更少了。

    显然,这个人知道母亲的真实身份。

    细细地端祥,纸的背面还绘有奇怪的图案:一轮挂在树梢的明月,落叶纷飞,月下有两个黑影,似一对女子相约,线条简陋,寥寥几笔。

    树梢西斜的明月,是说晚上四更之后。

    落叶纷飞又是哪里?

    天瑞府有带落或叶字的地方吗?

    奶奶住的东边福院,父亲住的东边威武堂,二叔、二婶一家住在北边众院,西边是望春院、赏秋院、晨波院……

    落叶?落叶纷飞是在秋天,画中所说的是赏秋院!

    又是哪一天呢?

    几张纸条拼接起来,少了被红花取走的那张,不过她隐隐看到整副画形成一个“今”字,少了一角,但这个字还是可以看出来。

    弹了一会儿琴,再看一会书,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溜走。

    来等候会让人觉得时间漫长,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时间难熬,千百次地幻想着那个约她的人。

    四更时候,屋外很冷,小径两旁悬挂着大红的灯笼,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凌”字,有的写着“天瑞”、“瑞安”等字样。

    前面就是娘生前的居所——赏秋院。

    院门已锁,只因为不久前有人死在这里,所有人都避开此地。凌老夫人令人将这里上了锁。从来没有天黑离开捧月阁的习惯,所以她轻而易举就到了赏秋院,雪音张望四周,确定无人,纵身一跃上了院墙,端端地落在院中。

    冷月挂在桃树梢,还真像极了画上的景物。

    夜风轻拂,过了许久,听到有人上了院墙的声音。

    “奴婢见过郡主——”一个穿小褂短衫的女子,似天瑞府的二等奴婢。

    “说吧,有什么事?”她的声音很平静。

    “郡主,清影姐姐不会害的,她没有害。清痕听说,候爷明日要鞭尸……她已经很可怜了,求求给候爷说说,让清影姐姐早日入土为安吧?”

    不,就凭她死前敢母亲最喜爱的衣裙,还敢戴母亲的首饰,睡母亲的床……她恨透了清影。

    “想让我帮,给我一个理由。”她恨恨地道,没有半点要饶恕的意思。

    夜,寂静,冬夜的风声,孤傲的冷月,两个被月光拉得很长的身影,给人的心情莫名的增添几分惆怅。

    清痕带着无限感伤,道:“郡主,不是帮我,而是帮自己。瑞国夫人过世后,便是她唯一的亲人,清影姐姐……怎么会伤害呢?她……也是在死前才知晓,自己被人利用……所以,她决定出府替郡主寻找解药……”

    “在胡说什么?清影怎么会和我有关系?”

    “郡主是白莲娘子的女儿,清影是……明月夫人和江南柳玉成的女儿……”

    清痕的话落音,雪音怔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她……若是舅父的女儿,怎么会……会伦落到给人做奴婢……”

    清痕舒了一口长气,缓缓地讲叙起清影的故事。

    “清影,月移花动弄清影——柳清影。当年,柳老爷年轻英俊,入谢府为老太君拜寿,认识了活泼开朗,温柔多情的茗香姑娘,二人一见倾心。可是谢家看不起柳老爷,嫌他是商贾身份。在堂妹白莲娘子的帮忙下,二人相约私奔。因为当初带茗香姑娘离开谢家的是一个家丁,世人便以为她与家丁私奔了。他们在一起,也过了几年幸福快乐的日子,可祸起萧墙,柳家遭神秘杀手追杀,府中上下三十一口无一幸免。我娘是清影的奶娘,为了救下清影姑娘,我娘让大姐与清影换衣……就这样清影姑娘才幸免于难。”

    “夫人听说柳家遭难,曾多方打探,无奈一直音讯无。我娘在临终前,要我们到京城来投奔夫人,可不想途中遇上了人牙子,几折波折,总算到了京城。终于遇上了夫人,我们才得以进入天瑞府……”

    “夫人本想给清影柳家姑娘的身份,让她以表姑娘之尊住进天瑞府。却突然听说,柳家的仇家欲斩草除根,一直在寻清影姑娘的下落。不得已,夫人只好让清影姑娘以奴婢身份活下来,还让我们无论如何也要隐瞒身份,不能告诉第四个知晓。谁能想到呢,清影进天瑞府第二年,夫人竟撒手人世。不过她在临终前,却将清影安排到老夫人身边做丫头。”

    “清影临终穿的那件衣裙,是当年谢家三少夫人与茗香姑娘一起绣制的。还有她手腕上那只镯子,本就是茗香姑娘的遗物,在夫人出嫁的时候,茗香姑娘给了夫人一只,另一只留给了清影……”

    清影是她的表姐,是柳玉成和谢茗香的女儿!

    小时候,每每娘提及茗香姨母的时候,神情中都是羡慕之色,说她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十年来,清影一直在暗查柳家灭门的案子。可,就在她与郡主前往边城的时候,终于有了眉目……”

    雪音听得出神,小时候常听母亲提到舅父,可她对舅父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在不久前,她还想去江南一游,想去柳家瞧瞧。不曾想,十几年前柳家便已经惨遭灭门。

    一阵寒风卷过,桃枝疯狂摇弄。

    据清痕所言,害死清影的有两个可能:一是下毒自己的幕后之人,对方要杀人灭口;另一个就是当年灭柳家之人,对方要阻止清影继续追查实情。

    “啊——”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待她回身,清痕摇晃着身子:“郡主……我……”

    将清痕揽在怀中,她的胸口有插着一柄毒镖,面容扭曲:“我……我……叫李秋痕……”

    “清痕!秋痕——”抱着怀中体温渐凉的女子,她怒瞪着双眼,是惊恐,是不甘,雪音抬臂用手捂住她的眼睛。

    清影不是下毒害她的人,那会是谁?是谁?

    当年灭了柳家的人又是谁?

    清影定已查出来了罢?清痕是否也知道,明知会有危险,可为了不让清影的尸身被辱,还是站出来了。

    她怀抱着秋痕的尸首,一步步移往杂物库。

    在杂物库凌乱的柴房里,冰凉的地上躺着一个华衣女子,俯身将怀中的秋痕放在清影的身边。她沉重地跪在二女面前,“清影表姐——”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对清影有一份特别的关爱,为什么母亲想要收清影为义女。可年幼的她,还处处刁难清影,不让她接近母亲,还说好讨厌清影。

    如果她早知道清影是自己的表姐,她不会在边关的时候冷漠地待她,还在背后说她是块木头、冰块、石头……

    今儿下午,奶娘听说清影表姐死了之后,神色就变得怪异。

    手腕上的红玉镯滑落,小时候曾听母亲说过,这本是一对的,另一只在舅父家。因为母亲有一个特别贤惠的嫂子,好的就像是姐妹。

    今儿红花说过,她说清影偷了主子的手镯,难道在她的手腕上,原本还有一只相同的血玉镯?

    她缓缓地摘下镯子,小心翼翼地手帕包上揣入怀中。

    “表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等到死后,我才来后悔……”

    依秋痕所言,表姐是决不会选择自尽的,难道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是遭人毒手?

    很明显,在清影死前,她已经沐浴净身。

    太好奇表姐的死因,她缓缓的解开表姐的衣衫,身上也无受伤的痕迹。是突然病故?还是中毒而亡?寻一根银针,扎入胃部就能分辨出来。

    “表姐,请恕雪音无礼,放心雪音一定会查出真相……”她拔下头上的银簪,定神扎入胃中。过了一会儿,她拔出银簪,借着明亮的月光,发现银簪的两头颜色不同。

    真的是中毒而亡!

    是什么毒,居然寻不出痕迹?让她想想,她应该在七王爷柴英的茅舍书房看过。

    催魂丹!

    天下八大奇毒之一,据说此毒名虽毒,但中毒之人只屑在一个时辰内能毙命,且最离奇的地方是死后查不出任何异样,中毒之人会在刚服下时腹内如搅,进而在昏迷中丧命。

    那么,在表姐生前,她一定是觉察到自己中毒,知命不久矣,故而才躲入母亲生前居住的赏秋院。

    雪音无力地扒在地上,无尽的愧疚,无限的自尽,令她痛苦不已,熟悉的心痛如潮水般卷来。

    她昏死在清影的尸首旁。

    “来人,把贱奴婢的尸首拖来!”凌定疆厉吼着,手里扬着鞭子。

    敢毒害他的女儿,他一定要让府上的奴才们都看看。

    几名家奴进了杂物库,在尸首的旁边发现了雪音。

    “郡主……郡主……”

    她悠悠地张开双眼,看着周围的家奴,道:“我不会让们碰她!去……街上买两副上等棺材,我……要厚葬她们主仆……”

    后悔都没有用了,她甚至没与清影好好地相处过一天,在所有的记忆中都是自己对她的伤害。从来不知道,在清影表姐的身上居然还背负着灭门之仇,她竟然有那样坎坷的过去。

    家奴们面面相窥,郡主不是该恨清影的么?为什么会……

    “这……或许是我唯一一次为她做的事……”冰冷的泪水从眼中奔涌,无力地扒在地上。

    没人动尸体,也没人按照她说的去买棺材。

    她伸手从李秋痕的身上拔下毒镖,细细地打量着,天瑞府旁人进不来,能在昨晚刺杀秋痕的人,只能是天瑞府内的人。不偏不倚,挑了最好的时机,就在秋痕说柳家灭门案时下了手,制止她道出更多的秘密。

    如果柳家灭门与天瑞府有关?

    胆大心细是雪音最大的优点,她敢于怀疑所有的人,就像上次她怀疑自己的母亲。

    家奴速速去通报了瑞安候。

    站在杂物库外,看着房中无助的女儿,一宿未见,她越发的清瘦,像一只娇弱的玫瑰,脸上泪痕未干,说不出的痛楚与凄婉。

    “女儿……”凌定疆弄不明白,女儿回京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再像以前那般快乐,有了更多的泪水,这让他忆起柳若烟生命中最后的几年,她便时常以泪洗面,以至于让他大发雷霆。

    “爹,知不知道,清影是舅父的女儿,是柳家……唯一的骨血?”她柔柔地问,目光中却尽是恨意。

    “什么?”凌定疆神情俱变,“她……她是柳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