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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四十一章 悄然离去

    “们……跟我们走!本宫赏们每人百金……从今往后,谁也不得给他做这等**。”她痛苦地坐依在墙上,胸口又闷又热,“八郎,爱上我,就令如此痛苦吗?如果后悔,我让法师封锁的记忆……”

    妇人听到此处,微微一颤:“怎么知道贫道会失忆**?”

    “蓝阿依,苗疆蛊毒教四大护法之一,善巫蛊之术,是苗疆威望最高的赶尸大师。蓝姑姑难道不知道,本宫乃是夏峰之女,也是江湖中人。”

    妇人看着柴兴,道:“她是妻子?”

    雪音定定神,胸口的闷热灼痛减退,用柔缓的声音道:“八郎既然爱我如此痛苦。那么……就让蓝姑姑助失忆……”

    “不,本王不要忘记!”

    这场爱,不但令他痛苦,更让她矛盾而痛苦。如果他们都不曾爱得如此深,或许大家都是快乐的人。“忘了好,忘记了我,就能继续生活下去。”

    蓝阿依对他们夫妻的话弄得糊涂,男人是为了所爱的女子冒险要试生死不离**,而女子却求她施展失忆**。一个要与她生死相随,另一个却要他活下去。

    走近雪音,快速地握住她的手腕:“居然能活着?”是震惊。

    “师父,怎么了?”其间的一个黑衣人终于按捺不住好奇。

    蓝阿依道:“她的心脉俱损,五脏俱毁,居然能活下来,实在太令人吃惊了!”

    无论怎样,她绝不会要柴兴陪自己一起死。

    “八郎,听到了吗?我本是一个早该死去的人,都能活到今日,何苦如此执著。就像说的,我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平安地生下我们的孩子。我求,不要再折磨自己的身子,更不要让我不安,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一定要健康的活着……”“如果无法爱惜自己的身子,又如何照我们母子,若照顾不了我们,我……一定会被别人夺走的。蕊儿需要一个健壮的丈夫在身边!”

    努力想让自己说得平静,可泪水就是不听话,滑落在脸颊,在灯光中映射出淡淡的光芒。她走到木架,将头靠在他的胸膛。

    雪音早已经没有了感动,近来被柴兴真情的感动到几近麻木,心痛的潮水迅速的蔓延至身,有的是她更多的心痛。知道柴兴的爱很炽烈、深重,不曾想到,他竟会选择做这种傻事。

    “如果我的病让疼惜,的健康也是蕊儿也最在意的……求,不要做傻事,好不好?”

    看着雪音盈盈的泪光,柴兴说不出的难过,道:“该死!我又做了什么,竟然害如此伤心!来人,快来人,把本王解开!”

    既然她不愿意,他也不想再固执。她的眼泪是柴兴心中最软的心弦,虽是她在落泪,可他却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落泪。

    有人将柴兴从木架上解下,柴兴挥动着有麻木的四肢,温柔地拥雪音入怀,道:“对不起,让担心了!”

    “不要再做傻事!今生是夫妻,来生我还嫁给,还做的女人。倘若我……有不测,十六年后,我还来找。”

    她不可以激动,即便是面对生死都必须平静,因为她的心病不能犯,倘若一犯,她就会一睡不醒。孩子还没有出世,八郎还如此溺爱她,她不可以撒手人寰。

    “不要再说话,我抱回房!”柴兴将她横抱怀中,雪音小鸟依人偎依在他的胸膛,静静用心聆听着他的心跳。

    是的,如果人还有来世,她一定十六年后的来世来寻他,继续他们之间未完的情恩,也继续完成他们前生未完的缘份。

    明天就是初七了,雪音与柴凤约好了明日离京,这一别今生他们夫妻都不会再见。她爱他,可不会改变初衷,不愿让他看到自己最后的痛苦,他一定承受不了。这才多久啊,他竟然就痛苦到找人施展生死不离**,她必须走,尽快走,她怕他还会继续做傻事。

    他的爱太自私,也太纯粹,像一座大山压在心头,倘若她是健康的女子,一定会感到知足而幸福。可她却快乐不起,丈夫的爱成为她在弥留人世时最后的牵绊。

    “蕊儿,我不要忘掉,不要忘——”柴兴道。

    想到倘若有天他突然醒来,居然不认得身边最爱的女人,那他还不如去死。他喜欢这种真情相爱的感觉,他中有她,她心中也有他,世间最美好的事,不过寻到自己真爱的人。夫妻躺在帐中,过了许久,他发现妻子还没有入睡,瞪着一双明亮的眸子望着帐顶发呆。

    雪音也曾失忆过,明白失忆的痛苦,总是想知道过去的一切。所以对于柴兴,她不想强迫,更不会自私地让他去失忆。

    “八郎——”雪音手臂一抬,爬在他的胸膛上,“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看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我永远和在一起。”

    即便是死,她的灵魂也和回到最爱人的身边,在一旁静静地着丈夫和儿子。她真的不想死,可是死亡之神却一步步地靠近。

    雪音坐起身,满目柔情,轻缓地褪尽衣衫,将身子呈现在他的面前。

    柴兴道:“蕊儿,不可以!”她正怀身孕,他们早就没有房事,看着她一点点的消瘦,柴兴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好好的疼惜。

    雪音深情地道:“我是的,只是一个人的!”要他记住自己,记住她的样子,无论是他笔下着衫的飘逸、轻灵,还是她尽去衣衫之后的另一种模样,即便消瘦、即便怀有身孕,还是她自己,也有自己美丽的一面。她只想要他记住,也便在来世可以再续前缘,也便他能在滚滚人海之中能再次找到她。

    “别着凉,快穿好内衫!”柴兴替她穿好内衫,拥她躺下,一颗心被搅得乱七八糟。原以为她已经熟睡,不曾想被她发现自己离开,还大闹法场,让他无法进行不离**,或许这一切都是天意。

    柴兴在心里一遍遍地祈求着:各路神灵请保佑蕊儿平安无事,保佑她平安地生下孩子……倘若要柴兴的健康,要柴兴的荣华,都可以拿去,我愿意用自己的阳寿来换取她的,我想与她在一起。生不同时,死也同辰,请神灵答应我的肯求,替我完成心愿,无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不在意别人如何看自己,哪怕被皇兄认为最不像个男人,是个无用的皇族,哪怕一次次让太后失望,认为他不该为个女人如此……他都不在意,只要与她在一起就好。

    荣华又如何,如果不能与最爱的女人相守,他不过是痛苦一生;富贵又怎样,富贵又不是他的最爱,他的最爱只有夏紫蕊(凌雪音)而已。

    神灵啊,柴兴知错了,以前不该不信们,可现在柴兴我信了,我相信只有们可以护佑我的妻儿,们可以让她度过此劫。求求们,保佑蕊儿母子……

    面对日渐消瘦的雪音,柴兴无计可施,每一个太医都说着相同的话:“王爷,容蕊王后的病臣等无能……无能啊!娘娘定是强撑得很辛苦,否则五脏俱损之后还能活至今日……这已经属奇迹了,老臣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瞧过,五脏俱损依能活下来的人……”

    如果蕊儿的活着是奇迹,就请神灵再降一次奇迹,让她继续活着,请神灵把这些苦难都降到柴兴的身上。我是男人,我不在乎的,只要她能健康,只要她不再承受这些病痛的煎熬。

    柴兴的心潮澎湃,在心中暗自祈求之后,又对冷漠的天瑞府增添一份恨意。如果不是天瑞府的残忍无情,她何至于此。蕊儿的一生实在多难,被亲人伤害还不够,如今还病得如此沉重。是的,他恨,恨伤害了她的天瑞府。原来恨也如爱一般,就像是燃烧的烈焰,焚灼着他的心,也让他莫名的沉陷于痛苦的深渊。

    初七清晨,柴兴像往常一样进宫进宫议事。临走前,站在床榻之前,静静的凝望沉睡中的雪音。

    说好了今儿要替她梳头,可雪音睡得太沉,柴兴不忍惊醒。待他回来,一定替她梳个漂亮的发髻,他愿意为她梳头、愿意替她描眉,愿意这样一辈子看着她。

    雪音近来睡眠越来越少,一则因为体力不支;二则因为身怀重孕。雪音知晓柴兴站在床前,却佯装熟睡,她怕一与他说话,就会忆起今日将要离开,更担心自己按捺不住情绪的爆发,放弃离开。

    柴兴越是痴迷,她便走得更加坚决。她把自己美丽的一面留在他的记忆中,这是她的自私;希望柴兴淡忘自己,又是她的无私。无论是自私还是无私,都是她爱柴兴的方式,是她对于这段感情牵念的方式。

    柴兴离开后不久,雪音起床,说要去皇觉寺上香,只带了怀雪、怀音。萍夫人快速地安置王府的家奴,为雪音备好软轿。

    主仆三人带上祭品与一些香火银两离了王府。

    雪音拜完神灵,便巧妙的支走怀雪、怀音二女。趁她们二人不走,快速地往皇觉寺的后门移去。

    车上,有柴凤提前为她备好的衣衫,换上宽大的衣袍,上了柴凤事先备好的马车。掀开马车,上面叠着厚厚的褥子,她可以在里面或躺或睡。

    雪音不得不佩服柴凤的心细,虽同是兄弟,可他们三人性情各异,半躺在马车上,心里涌出难舍的情结,牵念的、眷的都必须试着放手。

    别了,京城!

    别了,她的爱恨!

    这一刻,雪音放下了所有,却唯独放不下他,可她必须放下,也强迫自己放下。

    一个时辰后,贤王府闹翻了天,到皇觉寺敬香的容蕊王后失踪了。

    柴兴疯了一般找遍了京城,昨儿柴凤说要出宫办事,已经提前一日离了京城。

    她去哪儿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她要不告而别,明明知道他会担心,却选择这样的方式……难道是昨晚他的举动吓坏了她,而柴兴明白,他的蕊儿不是普通的女子。要她还是走了,没有与他说更多的话。

    想到昨儿她说过的话,他仿佛明白,一早她就拿定了主意要离开,说什么十六年后,她会再来找他,说什么要他为了斐儿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的生命就快要走到尽头,为什么不可以将最后的日子留给他。他都已经决定要“一天也一世”,把她生命尽头的每一天都当在一世那样的珍藏。

    可她……还是选择了悄然而去,只这样决定就刺得柴兴几近疯狂。

    “找!给本王找,就算翻遍京城也要把她找出来!”柴兴痛苦的厉吼着,从各处传来的消息都是:“禀王爷,没有发现娘娘的踪迹!”

    没有?知不知道,再找不到她,他会疯的,不等她真的离世,他便真的疯了!

    蕊儿,无论在哪里,我一定要找到!

    柴兴很想怨她,可他却舍不得怨她。看着她近来的痛苦与纠结,他怪自己无能,居然找不到能治她病的良医,逼得她才选择这样的离去。

    回到湘波院,看着她躺过的软榻,抚摸过她盖着的被褥……这一切都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体香,那样的清晰。可是她却不在,这一切都又是如此的落漠,没有主人的房间,没有主人的软榻……而他也成为没有主人的男人。是的,只有她在,他的心虽然痛苦,却有依靠,也可以为她而坚强地面对。可是她不在,他的心空的、失了……她才是他遗失的灵魂,她才是他生命的重心……

    蕊儿啊!在哪里?在哪儿?

    没有她,柴兴的心被痛苦的纠结着,就像空中断线的纸鸢,又似那无根的流云……

    无论做什么事,总能让他想到她的存在:这园中的花是她最爱的;这柜中的衣裙是她最喜欢的;还有这些漂亮的糕点也是为她而做的……生活处处都流有她存在的痕迹,可他却清楚地知道:她失踪了,不见了……

    柴兴明白:她的远走,只是想静静地度过自己的余生,不想让自己看到她的痛苦与被病痛折磨的样子……她越是如此,他便越难释怀。在他看来,他们夫妻是一体的,她应该把最后的日子留给他,让他来照顾她。

    洛阳城外,山野。

    马车在农家小院前停下,屋内的人听到马车轧轧之声,探出脑袋。

    柴凤将雪音搀下马车。

    一个中年男子走到院子里,打量着从马车上下来的重孕妇人:“雪音……”

    夏峰在当日离开贤王府时,雪音趁柴兴不在府中,父女二人在湘波院内长谈了一番。也确定了她会离京的事,最初夏峰也是不赞成的,可是雪音成般央求,夏峰实在执拗不过,想到这或许是雪音最后一次央求,实在不忍驳回。便答应了此事,助她离开京城,带她远离柴兴。

    夏峰明白雪音此刻的心情,也知道雪音定是想了许久,才拿定今天的主意。她不愿意给柴兴留下太多痛苦的记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自己至爱女人痛苦的逝去更痛苦。明知她有病,却不能寻到良方,还得看她的生命一点点消近,直至最后死在自己的怀中。而雪音是想给柴兴留下美丽的记忆,才会选择在最后离开。

    雪音迎上夏峰,在离他几步之外停住脚步。道:“爹——带我走吧!”

    夏峰长长地叹息一声:“一旦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雪音道:“又有什么关系呢?总好过,他看着我(死去)……”忍下死去二字未说。

    柴凤听到此处,神色俱变:“八嫂……”

    雪音缓缓转身,悠悠道:“九弟,谢谢送我到这儿。答应过我,会陪着他走过最艰难的日子。如果……”捧着自己的腹部。“告诉他,我旧疾复发,需要寻个清静的去处修炼武功。也许一载半年,也许三五年就会带孩子回去见他。让他好好的活着,等着我和孩子!”

    她无法看到孩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但希望柴兴可以看到那一天,希望他可以平安而健康地走完他的人生。

    柴凤对夏峰:“夏大侠,我八嫂她……”

    雪音浅笑着冲夏峰摇头,能说的她已经告诉过柴凤,实在不愿意再提起关于自己的事情。她能从柴凤略带伤感的眼神中体会到那一份不舍。一直以来,她都说:“我的身子近来不好,需要重新修练武功,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我回不来……”她用谎言给了柴凤一份希望,否则以柴凤对柴兴的兄弟情意,根本不会同意带她离京。

    雪音不希望柴凤因此事而感到愧疚与懊悔,宁可一切的错都由自己来担待。这是她给自己的希望,也是她给柴兴的希望,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便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走。

    夏峰明白了雪音的用意,知道她不想让其他人知晓实情。道:“明王爷请回,紫蕊是在下的女儿,在下自会照顾她!”

    “九弟保重!”雪音没有邀请柴凤去屋里坐,因为这家农宅也是别人的,而她与夏峰会很快离开洛阳,重新回到怪人谷。雪音会在那里生下他们的孩子,只是她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孩子出生,再看他一眼。

    “八嫂——”柴凤觉得自己被人骗了,看他们父女的眼神,似有大秘密。

    雪音依旧在笑,用她最惯用的笑颜:“九弟放心,我会活着回去见们。只是现在我必须找个清静的地方修养,不要为我担心。告诉八哥,让他等着我,我一定会带着孩子回去找他!”

    柴凤看着雪音清朗如昔的笑容,笑得很清澈无垢,坦然从容,不再怀疑这背后的秘密。既是这样,他也勿须追问,抱拳道:“夏大侠、八嫂,告辞——。”

    雪音站在农宅门口,看柴凤纵身飞奔的样子,又忆起他们的相识,喜堂上的柴凤满目柔情地着身边庞茵茵。而今,当要嫁的男子成为她的小叔,他们之间建立起深厚的友情。而她也交托了自己的信任,她利用了他,这是她的不对。

    “九弟,对不起!我……骗了!”不是么,她其实根本不可能再活着回去,如果不那样说,柴凤又岂会离开。这声对不起,她却唯有在他离去后说出口,满心的愧意。

    夏峰道:“为什么不告诉他实话?”

    面前的雪音,让夏峰觉得很心痛。今日的她越来越像当年的柳若烟,一样的选择,一样的柔弱,甚至一样的坚韧与固执……想到柳若烟的死,夏峰心里涌出一份伤痛,这一次真的是谁也救不了雪音。他依旧没有完成当年柳若烟的交托,辜负了若烟的信任。而他却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将雪音视为自己的女儿,也力要为她寻求治病的良方。

    “多一个难过的人吗?”雪音道,“连爹对我的病都束手无策,谁还有法子呢?爹,我们回怪人谷吧!”

    她声声唤他“爹”,每一次听到,夏峰都倍觉亲切而感动。夏峰的心中涌过一毕愧疚又懊悔:“对不起……”

    不是因为无法治愈雪音,而是……他的脑海中掠过一个美丽的女子,不是柳若烟,也不是他的妻冷弯弯,而是一个极美的女人。每次想到她,夏峰的情感纠结,不知是爱是怜还是责备。那样的女子,让一向淡漠的他不知应对;那个女子,是块美玉,却落入泥淖;那个女子,明明是他的至亲,却视夏峰为仇敌。

    雪音道:“如果不是爹,我再就死了。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害爹担心了。”不想在这儿多呆,她担心柴兴会查出来,自己是跟柴凤一道离京的。只是柴凤提前一天在众目睽睽之下离了京城,没人会想到她的去处。

    雪音上了夏峰事先备好的马车,夏峰扬鞭拍马,马车在官道上飞快地奔驰。

    来到洛阳,她忆起了曹延寿与王宛清,她就要死了,对母亲一生的好奇也放下了。当日在江南看到曹延寿的画,那画中之人融合了王宛清与母亲的样子。能将母亲的神韵刻画如此,想必当年曹延年真爱的人其实是母亲谢若夕,为何后来又娶了王宛清,雪音想不出,也不愿再去想。

    看窗外飞掠的景物,雪音的心努力想要平静,在那平静的湖心之间,却泛起点点涟漪。

    贤王府。

    柴兴痛苦地看着她用过的物什,她失踪了,身怀重孕,没有带丫头,连木蝉都不知道她的去向。她又像从来不曾离开过,穿过的衣衫整齐地叠放在衣柜内,连她那日失踪时的紫衫也没少。

    少的是那个人!

    她去哪儿了,打听了城门口的守卫,都说看她出了城,都未见回城。

    她去了皇觉寺,连寺里的主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消失的,只是在寺庙中留下一套紫衫,没有只言片语。

    她被人劫持了!

    皇榜已经张贴了好几日,各处传来的假消息不少,没有一个是她。

    柴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不辞而别,还是她真的遇上了什么危险。

    他不再去、上朝议事,像只没头的苍蝇,只要听到任何消息都会分寸大失。而这些天,他已经失望了不知有多少回。

    蕊儿,去了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细想自她病发之后,她做过的事,说过的事都令人感到不解。以前她一次又一次地说:一生一世一双人。面对皇兄赏赐的美女,她竟没有半点生气,还劝他纳入妾室。离开前,她亲自将三位夫人接回王府,还将王府内务将托给三位夫人,大至王府往来帐目,小到郡主们的课业都安排得妥贴细微。

    在她去别苑之前便已经想到了离开!

    想到此处,他的心一阵剜痛,为什么要避开他,连最后的日子都不留给他。她说过的话,一遍遍从耳畔掠过,柴兴能确定:她早就想好了离开。

    童朋站在湘波院外,“启禀王爷,又探到新的线索了。”

    “进来——”柴兴道。想到她拖着一副虚弱不堪的病身子,没人相助是很难离开京城的,是谁帮她离开。明知道他们夫妻就此一别,许难再见,可那人还是助她逃走。他问过木蝉,这丫头听到蕊儿离开的消息,也惊得目瞪口呆。显然,此事连木蝉都不知道。

    童朋进入房中:“王爷,数日前,有人在洛阳见过明王爷赶着一辆马车。”

    九弟一直在心里敬重她、爱慕她,只要她开口,他定会出手相助。他在她失踪的前一天离了京城,这一切都只是幌子,只为了能顺利带她离去。

    “明王现在何处?”

    “回王爷,在肃州!”

    从京城到肃州一个往返就是一个月时间,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再继续等下去。他能等,蕊儿等不了,他必须尽快找到她。

    “怪人谷那边有没有消息?”

    “回王爷,王游从那边传回消息说,怪人谷里根本没人见过娘娘。”

    据他对她的了解,她是绝不会再回天瑞府,江南柳家也打听过了——没去,怪人谷无人!她又能去哪里,难不成去九重宫?相隔数千里之遥,不待她赶到,孩子就该出生了,以蕊儿的聪慧是断然不会带腹中的孩子开玩笑。

    “一定要找到明王。得告诉他,娘娘身患重疾,如果再找不到一定会丢命的!”

    就算九弟再重情义,他也不会拿蕊儿的性命开玩笑。

    各路神灵,一定要保佑我尽快找到蕊儿!看不到她,他都要疯了,她怎么能拖着病体离开,身边没有可以照顾她的人。

    自雪音走后,柴兴寝食难安!

    抬头就看到那边的新楼——水云阁,那是他送给她的礼物。柴兴不顾满朝文武的非议,执意花重金建造此园。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情,他爱她,愿意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给她。

    蕊儿,为什么要走?知道我多担心,早知为如此在意我,我不该执意要行生死不离**。只要回来,哪怕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我都会珍惜与的每一刻。

    衣厨里,叠满了她为孩子缝制的衣衫,自她知晓怀孕以来,就坐躺在病榻上一针一线地缝制。她曾说过:她不喜欢下厨,不喜欢做女红刺绣。但她为了孩子,竟然做了一衣厨,从孩子两三月的小衫,到孩子十四五岁的都有。

    柴兴也是从这些衣衫中知晓她的病已经很重,却不敢明言,怕捅破那层窗户纸,他们夫妻都会痛苦。此刻想来,以往的种种都是他不好,若是他早日与她谈开,或许她就不会如此悄然离去。蕊儿她定是不知道,他已经知晓了实情,所以才会……

    柴兴的一颗心是都是她的影子,满心都是对她的牵挂与担忧。

    寂静的南岳山林中,在幽静的密林深处,山泉潺潺,山花烂漫,在蜿蜒的小径上一辆马车停停走走,慢慢悠悠地进入密林。

    密林中,有座不算太大的木屋宅院,一人多高的篱笆墙上爬满了雏菊,黄黄白白,犹如天上的繁星,热烈而张扬地盛开,散发着阵阵醉人悠香。

    马车越来越慢,直至终于在木屋宅子前停下。

    雪音轻轻地撩开车帘,审视着宅院:“爹,这里是……”

    夏峰回头温和地看着雪音:“这是清幽小居!”

    清幽小居?门前并没有挂有牌子,但正如其名,此处的确是清幽得紧。但看这宅院,似有人常年住在这里。

    雪音明白,倘若自己失踪,柴兴定然会派人寻至怪人谷,所以她不能回怪人谷,只能在这浩瀚的南岳山林住下来。

    一路行来,夏峰总是莫名说“对不起!”雪音已经听惯了这三个字,总是视若未闻,她不知道为何夏峰自上次洛阳后,便将这三字挂在嘴边。

    “小花!”夏峰放开嗓门连唤数声。

    很快,从屋里奔出一个系着围裙的村女,梳着漂亮的发髻,干练而简单,村女用围裙擦拭着湿漉漉的小手,四处张望,奔到篱笆门前,俯身道:“老爷——。”

    夏峰在途中好几次欲言又止,他想告诉雪音实情,可依旧说不出口。

    小花看着从马车里出来的重孕女子,怔了一下:这眉眼太熟悉了,不同的是她比姑娘要瘦许多,却一样美丽,她的美是清冷高贵,而姑娘却是艳丽妩媚。

    夏峰平静地道:“还站着做甚,快扶蕊姑娘到屋里歇息!”

    我叫小花,是五、六年前被夏峰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使唤丫头,专门服侍一个“宝儿”的姑娘。据我所知,宝儿是老爷的女儿。也不知何故,老爷和姑娘很少说话,老爷很关心姑娘,可姑娘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甚至对老爷有些仇视和厌恶。我也不知道,除了宝姑娘和老爷外还有没有其他的人,每过一些日子,老爷总会亲自将我们主仆二人所需的食材、衣料如期用马车送到这里。这几年,我和宝姑娘倒也衣食无忧。清幽小居少有人至,所以我早就习惯与宝姑娘相依为命。若不是老爷会定期送东西过来,我险些会忘记,宝姑娘和我不同。她是有父亲的人,我真的好羡慕,因为我自小就没有父母。也不知道在人牙子手中被转卖了几次,对老爷,我是抱有感激之情的。如果没有遇到老爷,我小花或许会被卖往青楼,亦若成为苦婢。对于现在的日子,小花真的好满足。宝姑娘每天要么去附近的庵堂烧香拜佛,要么就听庵堂的师太说佛理。更多的时候,宝姑娘则是在林子里散步、转悠。这是老爷几年来第一次给清幽小居带来客人,是个清瘦的妇人,她身怀重孕,面容苍白如绫,猛一看到,我吓了一跳。因为她竟与宝姑娘出奇的相似,虽然她比宝姑娘要憔悴很多,但我还是认出来了。我在心里想:她会是宝姑娘的姐妹么?否则世间哪有如此相似的人。

    夏峰瞪了一眼正在发愣的小花,道:“快来帮忙!”夏峰从马车上搬下雪音的换洗衣衫,叮嘱小花小心照料,说是改日会再送一位老妈子过来侍候。

    “爹——”雪音见夏峰回到马车附近,一副要离开的样子,轻轻柔柔地唤了一声,然后低声道:“不住在这里么?”

    夏峰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瓷瓶,不敢迎视雪音的眼睛:“这是褪颜膏!”

    凌雪音不解地看着夏峰,为何突然给她一瓶膏药,还是褪颜膏。

    “对不起!对不起……”夏峰一口气说了许多对不起,“我并没有改变的容貌,只是在脸上贴了一张人皮面具……这个……能帮取下面具。”

    夏峰要她恢复自己的本来容貌吗?怀孕以来,她日渐消瘦,气色大不如前。

    “先用褪颜膏取下人皮面具,再用玉颜膏涂抹七日,就能恢复原来的容貌。”“我骗了,对不起……先回怪人谷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派小花到谷口来通禀一声。”

    雪音捧着两只瓷瓶,木讷地看他离去:夏峰说骗了她?骗她什么?

    小花是沉默少语的丫头,很快收拾好厢房,将雪音安置在房内,又去厨房忙碌了。

    这一路行来,雪音真的好累,虽然夏峰已经极最大努力照顾她的身子,在马车里垫了厚软的被褥,可对于一个体质单薄又重孕的女人来说,整日躺在床上都会觉累,何况还从京城一路到了南岳山。

    雪音一沾床榻,躺下就沉睡过去。

    睡得正香,听到院子里传来两个女子的对话声。

    “客人?什么客人?”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娇媚得像春日黄莺的鸣叫,略微有些尖脆。

    小花答道:“是老爷送过来的。瞧她的眉眼竟与姑娘有**分相似!”

    “是么?在哪儿?”

    小花抬臂指着厢房:“她的气色不好,像是病了!”

    女子走近厢房,推开房门,缓缓移到床前:“啊——”哪是什么与她相似的女子,分明是一个满脸带着血迹的少女,脸上涂满了白色的膏脂,猛见之下,还以为是见到鬼。

    雪音定定地看着床前的女子:漂亮的鹅蛋脸,略为高挑的眉毛,乌黑亮丽的眸子……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容颜。

    两女相对,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惊诧。

    女子自我介绍道:“我叫宝儿!”

    她就是宝儿?夏峰的女儿,这几年夏峰一直说:宝儿病死了!可此刻,宝就活生生地出现站在她的面前。

    宝儿打量着雪音:一张血迹模糊的容颜,身子单薄,且是重孕在身。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夏峰将这样的女子送到至,难不成,她……

    宝儿的神情颇是激动:“是不是他干的?是他把弄成这样的?他怎么可以如此残忍,连一个身怀重孕的女子都不放过……”

    雪音在沉思之后,如梦初醒,明白了这一路行来,夏峰那怪异的“对不起!”,知晓了他临离开时那愧疚而歉意的眼神。从一开始,她就做了宝儿的影子。宝儿并没有死,她这几年一直就住在南岳山中,只是不曾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姑娘,是怎么招惹他了,竟让他如此待?”

    雪音被宝儿的话语弄得摸不着头脑。

    雪音隐隐曾听人说过,宝儿幼年时走失,落入人牙子手中,几经辗转被买入北燕国青楼,吃尽苦头。后来宝儿呆过的那家青楼焚于一场大火中,青楼里上至老鸨、客官,下至服侍的婢女、龟奴,无一例外尽数遇难。

    “他作孽已经够多了,如今又添上一桩。”“姑娘,说实话,是怎么招惹他了,说呀!”宝儿一副不知晓真相绝不罢休的样子。

    “宝儿竟然一直都活着……”雪音沉吟着,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被如何欺骗,如果有宝儿在,自己死了,八郎一定不会如此难过,她眼睛发亮:“宝儿,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为报仇?”宝儿想到父亲的所为,居然杀死那么无辜的人,心中就恨,回到他身边五年多了,她恨了五年多,恨他当年只顾自己快活,将她弄丢,恨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恨他心狠手辣。

    “宝儿,如果我死了,带我的孩子回京城贤王府?”

    雪音很快明白过来,从夏峰救她的那天起,自己就成了宝儿的影子。她熟识毒药,蚀心散当年虽没有要了她的性命,可她的身子已经是无药可救。当她执意想要孩子时,性命就悬于一线。玄女神功的内力真气,最终也护不住她的心脉。

    她不恨夏峰,一点都不恨,相反心中还有一丝感激。在凌雪音从世人眼中逝去之后,她多活了五年,而这五年里,她找到了真爱,也明白了真情。在情深爱浓之时逝去,她虽不愿意,却又无法抗拒宿命的轮回。

    她是宝儿的影子,就让真正的宝儿代自己回到贤王府,回到柴兴的身边。

    宝儿被雪音的话弄得不知所谓,怔了一下:“……是贤王府的什么人?”

    曾隐隐听香客说过,当今凤后不是皇后,而是贤王府的容蕊王后。此女风华绝代、聪慧过人,不但赢得了丈夫的疼爱,更令当今圣上情有独钟。

    “容蕊王后!”雪音道出自己的封号。

    宝儿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本名叫凌雪音,是天瑞府凌定疆之女。五年多前,我身中剧毒,是父亲救了我。后来毒虽解了,可我却丧失记忆。去年,我嫁给了八王爷柴兴为妻……”

    容蕊王后到了山野,还住在宝儿家中,已经够令宝儿吃惊,而容蕊王后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凌雪音,更令宝儿吃惊不小。当年在北燕国时,就常听人提到女阿鼻、银虎女将军的声名,那个立下赫赫战功、出生入死数次相救父亲、在威武大将军重伤之际,被众将推为主帅,挂帅出征的巾帼奇女子。

    “怎么回事?”宝儿好奇地看着她。

    两个传说:一个是名扬天下的丑女将军,另一个却是风华绝代的倾国佳人。她到底是何模样,是美?是丑?但她确信,这个女子有着独特的魅力,即便她没有绝世的容颜,但她的风姿足可以魅惑天下。

    “我今儿很累,改日再与细说。”

    宝儿不甘心,容蕊王后真实的身份竟是丑女将军,这其间一定有很多故事?“不相信我?”

    雪音摇头,这与信任无关,只是她得考虑一下该如何与她说。

    从宝儿的反应里,雪音瞧出来了:宝儿恨夏峰,他们父女间有着莫名的仇怨。夏峰不愿面对宝儿,而宝儿却毫无顾忌地表现自己对父亲的诸多不满。看到雪音就认定是父亲又做了恶事,所以才会如此的急切。

    宝儿还想问她,又被雪音追问道:“和爹……哦,不,和夏大侠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的样子是不是那人害的?”宝儿坐在床前,定定地看着雪音的脸:满脸都是血红,抹着厚重的膏药,但血丝透过膏药凝在脸上,看上去像从地府出来的女鬼,令人胆颤心惊。是什么人要如此伤害一个孕妇的容颜?宝儿可以肯定此事定是与父亲有关。

    雪音仿佛又看到了一线曙光,她借用了五年的容貌竟然是宝儿的,而宝儿还活着,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柴兴又有救了,宝儿可以做自己的影子,就如她曾经做了宝儿的影子一样。雪音近乎央求道:“宝儿,待我生下孩子,带他回京城,好不好?”

    宝儿苦笑:初次见面,对方就求自己。

    “我最讨厌做替身!”不,宝儿不会同意的。容蕊王后岂是平常人能够替代的,居然要她去替代另一个人的身份。

    “不是替身,这五年来做替身的人是我!”

    宝儿讶异地“啊——”了声。曾听父亲说过,不要介怀年少时那段青楼生活,很快一切都会过去,她会是天下最尊崇的女人。

    宝儿不要尊崇,只要一个爱她的,她又爱的人。可是,没有了,天下再也没有那个人。父亲救她时的那把大火,一并将她所爱的人焚于烈焰之中。她恨,恨父亲的残忍!她恨,恨父亲害死了她此生最爱的人。

    雪音好羡慕:宝儿有这样的父亲。为了女儿能过上正常的生活,拥有自己的幸福,他不惜花了数年的时间设下这个局。夏峰早知凌雪音终究会死,却任让凌雪音在红尘沉浮、痴迷,轰轰烈烈、痛痛快地爱上这一场。这一切都在夏峰的预料之中,夏峰给了她如父亲一般的关爱,所以雪音不恨,真的一点都不恨,甚至是感激的,如果没有夏峰当年的相救。当年的她定会丧命,多了这几年的命,也让她懂得了人间的情爱。当她为柴兴的情爱痛苦、挣扎时,夏峰又告诉了她另一个真相:原来宝儿还活着。宝儿活着,就意味宝儿可以代她走完未完的幸福路,继续让柴兴得到幸福。

    不得不佩服夏峰的所为,竟让宝儿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又让凌雪音可以真正的了无遗憾。

    夏峰给她的容貌,真的像极了宝儿,让宝儿扮作自己,定是最好的事。可谓一举三得之事,所以雪音想求宝儿答应。不是宝儿做了自己的替身,而是她要把这段缘还给宝儿。不是吗?她也曾借用宝儿的容貌达五年之久,还给宝儿不是应该的吗?

    翌日,夏峰从山外寻了一位手脚麻利的老妈子,并将老妈子送到清幽小居,嘱托老妈子好生照料。老妈子一到,就令小花从清幽小居里找出不穿的旧衣服,手里拿着把剪刀,缝缝剪剪地忙碌开了。

    因为当时走到匆忙,雪音也未能将给孩子准备的衣物一并拿走。

    小花和宝儿在闲下来的时候,会加入到老妈子的缝剪队伍中。而雪音,却在天气好时,偶尔在院子里缓步走动。

    老妈妈说:重孕在身的妇人,要多走走,这对于临盆是极有好处的。既生得快,大人也少受折磨。

    雪音在老妈妈说完这话之后,充满无限的遐想,倘若母亲在世,一定会告诉她更多的关于这方面的事儿。可是母亲看不到她的孩子出生,甚至于连她自己或许都看不到了。

    雪音总会在宝儿方便的时候,去劝说宝儿,希望宝儿能帮到她。但宝儿拿定了主意,心如死灰,哪儿都不想去。对于去扮演雪音身份的事更是没有兴趣,她虽有感动,却说:“无能为力!”

    夏峰从市场上带回了上等的食材与布料丝绸,小心翼翼地将货物从马车上搬下来。宝儿恍若未见地依在正堂门口,手里捧着一大把瓜子,仿佛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

    雪音半躺床上,抬眸就能看到夏峰。在他们父女的眼里,不是爱与恨那么简单,两个人都如陌路人。

    一柱香后,夏峰整理着马车准备离开。

    宝儿淡淡地瞧了一眼:“那……先别急着走。有话问!”说话语调显得怪异,似在与陌生人说话,又似命令的口吻。

    回首翘望着雪音的房间,心情很怪异:有心酸,有疼惜,还有些许的同病相怜。

    父女二人一前一后往小居外面走去,走了约莫数十丈的距离,宝儿放缓脚步。

    “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峰应道:“蕊儿她不想去怪人谷……”

    “明知道我问的不是此事。她已经告诉我了,她叫凌雪音。”宝儿神情中带着不屑。

    只要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她都会努力去争取,可是现在却要她去做自己的影子。凌雪音做了她的影子,而她却要做影子的影子。

    夏峰淡然地扫过宝儿,目光投回小居:“父亲对不起,把弄丢,害落入风尘,饱受痛苦。应该答应她!”

    “什么?”宝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永远都这么自私。”

    “我自私?这一切都是为了。”

    当他从北燕国青楼寻回宝儿,亲生女儿已经堕落为烟花女子,他心痛、自责。为了让女儿有一个美好的明天,他设法与明王攀上关系,为女儿定下一门最好的良缘,然女儿的过往是无法被皇族所接受。

    直至夏峰救了凌雪音,虽知即便相救,她也活不了多久,可夏峰还是救了。一则,因为她是柳若烟的女儿;二则,他更想让自己的女儿过上正常的生活。待雪音死后,宝儿就会有一个新的身份,没人再去追究她过往的青楼女子身份。

    凌雪音真的没有令夏峰失望:她太优秀,无论是从气质与度量都是最好的人选。她勇敢、坚强又善良,即便柴凤最终没有娶她,可她却与贤王柴兴有着生死不离的深情。

    夏峰也不希望凌雪音死,可是雪音还是坚持选择了生下孩子。看着她越来越体弱的雪音,夏峰能肯定:雪音的日子不多了。而这时候雪音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柴兴,因为柴兴爱得太深,太沉。在此时,若是宝儿能成为夏紫蕊,重新生活在柴兴的身边,对大家都是好的。

    宝儿当年虽身落风尘,却洁身自爱,为了防备**于人,她竟然恨心地吞服“毒寡妇”,因为身中此毒,便不能与男子欢爱,方才保住了清白之躯。可宝儿却因此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终身都不能诞育子嗣。而雪音若是产下孩子,就不需宝儿才生孩子,她完可以拿雪音的孩子视若己出。

    “为了我?”宝儿冷笑,“所以便去伤害一个不相干的人?连一个将死的人都要利用!”

    宝儿瞧不起父亲,因为他的卑鄙,凌雪音已经很可怜。冒死怀孕,临死还要被人视为棋子。

    “如果不是我,她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何况……为父已经尽了力救她……”况且当年凌雪音自己答应做他的女儿,在雪音答应的时候就应想到会有这一天。从来不曾说过自己会救她的命,只是说会延长她的性命。

    “要救便救,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先救人又害人!”宝儿亲眼目睹父亲烧死怡香楼无辜苦命的女子,害死她唯一喜欢过的人。

    那一天,宝儿好想替姐妹们报仇,好想替心中的他报仇。可凶手是她亲生父亲,她不得不放弃了报仇。却依旧徘徊在爱恨的边沿,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父亲。想念见到自己的亲人,却无法面对父亲杀死意中人的恨。

    “当年她身中‘毒寡妇’和‘蚀心散’之毒,她能活到今日已算不易……”他想说:自己根本无法救她。如果真能救她,他愿意一试,只是她的五脏俱损,就算是大罗神仙在世,恐怕也无回天之力。

    毒寡妇?身中此毒的女子,一生无法孕育子嗣,但她重孕在身。

    “不可能!”宝儿打断父亲的话。

    当年葵红来临之后,为了免遭凌虐,宝儿不惜铤而走险,也曾服食“毒寡妇”,宝儿知道身中此毒的女子一生都会失去做母亲的权利。可宝儿顾不了那么多,只是不想成为玩物,执意服毒。

    院里老鸨见她中毒,只好作罢,而宝儿也成为楼中的唯一青倌艺妓,虽然日子辛苦些,但她却过得很平静。

    也曾幻想着过上平静而安宁的生活,但宝儿知道失去生育子嗣的权力,她无法像许多平常的女子那样拥有丈夫、婚姻。可好在,青楼之中还有怜她、惜她的琴师,后来随着那人的的离去,宝儿一度心灰意懒。

    “宝儿,答应她——。”

    答应凌雪音的请求,自己拥有丈夫,拥有一个富贵权势之家。脑海中突然浮现深埋在心底的那人,那人的一举一动、音容笑貌都长留脑海。这些年来,宝儿每每想到,父亲为了救自己,居然残忍地烧死了整个青楼的人,而那人也丧命火海。她无法不恨,害她堕落风尘的是父亲;害死那人的也是父亲;还有数年来与她朝夕相处的姐妹们,也是因为父亲而死……

    夏峰道:“贤王爷柴兴是个难得一见的重情之人,跟着他会幸福的。”

    再好,也是别人的丈夫。而她却要做别人的影子和替身,或许一生难有子嗣,从凌雪音手中接过出生的孩子,视他为己出,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不心动那是骗人的,可她真的能爱上贤王吗?

    小居内,雪音站在窗户前,凝视着远处的父女。在心里猜想着他们谈话的内容,小花说:他们父女素来言语不多,从她陪着宝姑娘开始,宝姑娘就从未唤过老爷一声爹或父亲。

    “我得到消息,贤王爷已经知道是我带走了她。不久之后他就要抵达南岳山,宝儿,这段时间可以好好想想。”夏峰真的希望宝儿可以替雪音完成遗愿,毕竟雪音爱极了柴兴,才会用这种成的方式来成宝儿与柴兴。

    宝儿道:“再想想办法救她吧?”

    对雪音,宝儿更多的是怜惜,是同情,更是感动。自己都那个样子了,还苦苦的支撑着,心心想着定要生下腹中的孩子,把自己最心爱的男人推给另一个女人。那样简单而质仆的理由:希望孩子有母亲,希望丈夫有一个心爱的女子。雪音牺牲了自己,却成了别人,独自咽下所有的苦水。

    夏峰回头,凝视着宝儿。

    宝儿满是疑惑,当年父亲真的尽力替她解毒了么?真的想要救她?她不知道,但她不想看凌雪音就这么死去。以往只听说过她在沙场的张扬与魅力,从不曾知道,凌雪音也有善解人意,温柔如水的一面。出乎自己的想像,她是那样一个水灵柔弱的女子,就像风中的昙花,随时都会凋敝,因为风,因为时间,更因为她刹那的风华。宝儿希望雪音可以活着,活得更久一些,活到能看柴兴的出现。

    夏峰沉思,他不希望雪音死。在她的身上,依昔能看到当年谢若夕(柳若烟)的风姿。也曾答应过若夕,会代她好好照料雪音。

    “救救她吧,爹——”宝儿悠悠地唤出,这是她几年来第一次唤出这个字,真的希望父亲能救救那个可怜的女人。

    这几日,雪音总是有意无意地讲些自己与柴兴的过往,一点一滴,像潺潺的溪水,温暖而令人感动。宝儿明白,若不是她会死,她怎会把最爱的男子推到别的女人身边。

    夏峰听到那声亲切的“爹”,是那么陌生又令人感动,为了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

    夏峰低声道:“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宝儿急迫地追问。

    他摇头,那只是一个传说,“不可能的!”

    “爹,说啊!是什么法子?所有人都认为,身中‘毒寡妇’的女子再也无法孕育子嗣,可她还是怀了孩子,这是奇迹。的破解之法是什么?”

    宝儿忆起凌雪音尽管病重,可脸上依旧挂着幸福的笑容,忆起她被病痛折磨的苦痛……就感到于心不忍。她本不是心善之人,可她真的不想伤害凌雪音。

    雪音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一个温婉柔弱得让女人都无法伤害的人。宝儿想要保护她,看她好起来。

    “不死神药!”夏峰一字一顿,沉痛地道。

    “不死神药?”宝儿重复着。

    “这只是一个传说。”相传若干年前,秦始皇曾派两千童男童女前往蓬莱仙岛寻求长生不老之药,其间有人遇到了一种神奇的飞鸟——不死神鸟,被飞鸟带到了一处神秘的洞穴,在那洞中,有不死神鸟的蛋,便服食此蛋,得以长生不老。

    宝儿不知道这个传说的真假,只是小时候在青楼里听姑娘们曾经当故事般地讲过。

    夏峰说到蓬莱仙岛,脑子里灵光一闪:“蓬莱宫……”夏峰想到蓬莱岛,便不自觉地将他与九重宫联系起来,同样都是神话故事里的仙山宝岛。

    长生不老药对于天下人来说,就像是天下的神仙般缥缈,那也应该是属于神仙们的东西。雪音五脏俱损,心脉越来越弱,早已药石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