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弃妇翻身之丑女将军 > 第十五章 中毒真相
    ()    第十五章 中毒真相

    “夕儿……”他悠长地唤着她的名,只有他叫的名,她的眼睛不再如从前那般光亮,变成一团漆黑。

    “柴三哥还在呀?为什么我看不到?”“我……怕是不行了,奶奶为什么还不来,我想见她,想再见见她!”

    如果死是最终的结局,无人能救她,那么她一定要知道答案,从奶奶的口中亲耳听到。

    “夕儿不会有事,朕不许有事。”

    “那柴三哥就给我讲个故事吧。”

    不会的,这一切都不会来得这么快。毒气加迅的速度超过了太医们的预想,本以为她可以撑到六月,可现在还只是正月,而她便已经不行了,不行了!

    握住她的手,他缓缓地讲了年幼时听来的故事。

    她微闭上双眼,还是能看到那些漂亮的光环,美丽得像彩虹,柔软得像棉花。出现了奇怪的幻觉,是的,“毒寡妇”该的幻觉都没有,而“蚀心散”的七日之死却已经延长了几倍。她该知足了,如果“毒寡妇”是身边亲人所下,那“蚀心散”呢?好像是上次进宫后才发现异样的,那是她第一次毒发。

    时间凝固,耳边唯有顺德帝富有磁性的男子中音在空气中流荡:“有一个自认为文武兼备的男子,意气风发,听说大将军府里有位正值妙龄的姑娘。于是,他决定去府里瞧瞧,因为那位将军德高权重,如果能攀上这门亲实在对自己有利……”“当他带着随从进入将军府,发现一个体形肥胖的女孩在搬石狮,一只石狮少说也有八百斤,可她竟然轻松地抱了起来……”

    这都是关于她的故事?

    丑陋之名早就远播在外,她的凶悍竟然来自少女时那次搬石狮。

    是奶奶让她搬的,说那对石狮放在大门外更好。本来想让家奴们抬出去,那天说来也怪,竟然连折了三根抬杠,奶奶索性就让她去搬。

    那个传言的望族公子是他?是那个小时候就与她有着婚约的人,可她却一直不知道那人的姓名。那一天,他本是去府中商量婚期的,结果被肥胖丑陋的她吓得头也不回地溜走,然后便在三日后提出了悔婚。

    她只朦胧地记得,曾听奶奶提及过关于婚约的事。好像是安乐公主柴晚秋为她订下的,只是柴晚秋一直未能产下一男半女,但只要是凌定疆的女儿,就与那位望族公子有婚约。所以,她是那望族公子在出生数年前就订下的良缘。

    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

    顺德帝看着榻上的女子,一脸安祥,她睡着了吧?

    她困了,也累了,很快就在半昏半睡着进入梦乡。梦里依旧是那片七彩的地方,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抽空一般身子也变得轻柔,像一片羽毛,可以随风而舞。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耳边,有人轻轻地呼唤。

    “夕儿……。”轻柔地唤着,压低嗓门道:“其实……我想说,那个误声名的人就是我——。”

    “那时候,父皇对我很不满意,几度与大臣们商议想要废我太子之位。我娶了崔相之女,心里想若能娶大将军之女,便能保住地位……”

    她笑,笑得迷离而心痛,多想睡着,可最后的理智与清醒告诉她,还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当初,柴三哥没有违背自己的心愿而娶我,必是想要一份真正的幸福;那么今天,更不应该因为同情而娶我。雪音给不了幸福,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属于华丽的皇宫,而雪音却属于宫外……”

    “夕儿,一定会好起来!”

    不会了,再也好不了。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她很快就会丧命,然后死去,长眠于地下。生生死死本是轮回,又有什么好惧怕的?

    “柴三哥,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好哥哥。”这便是她的定位,无论在她的内心有多迷顺德帝的好,但他只能是她的哥哥,永远也成不了她心底里的那个人。

    “柴三哥,我若去了。要做个好皇帝!答应我,不要再厚封凌家任何一个女人,不要让她们的尊崇越过我和我娘。凌家郡主只有我一个,天瑞府的一品诰命夫人也只有一个。”她很自私,让自己与娘都成为天瑞府里的唯一,就算无法成为爹与奶奶心中的唯一,至少将来都无人可以替代她们曾拥有过的尊宠,“另外,雪音告诉一件秘密。北燕太子……并没有死,要小心他。”

    舒了一口长气,“将红花、飞花配与罗忠、张平澜,我知道飞花一直就很喜欢张平澜……”红花与她形同姐妹,尽管红花间接害死了清影,但她不恨红花,就成她们一段良缘,希望她们能够幸福。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便是如此罢!

    “启禀皇上,安国夫人到!”

    听到太监的通禀,顺德帝站起身,“宣!”

    她欲坐起身,才发现浑身已无半点力气。

    顺德帝将她扶起,她定定地看着一个地方,眼睛里的光芒尽失。好奇地伸出手,在她眼晃动着,她的眼睛竟未眨动,“夕儿,的眼睛……”

    看着她一点点失去风华,看着她曾经的光芒逐渐黯淡,顺德帝的心一阵刺痛:她看不见了,她的眼睛已经失明了。

    她依旧浅笑着,“柴三哥,我想和奶奶单独说话!”

    凌老夫人走近榻前,“孙女……雪音……”

    “奶奶,坐——。”她寻着奶奶传来的声响,尽量让自己更加热情些,“所有人都下去!。”

    她垂下眼眸,反正已经看不见,不如就闭着眼睛吧。

    “奶奶,我就要死了……”她尽量不让自己激动,平静地说出那个死字,就像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可以平静地面对死亡。

    “不,不会有事的。”

    她再也笑不出来,因为一想到要下毒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奶奶,她就感到无尽的绝望与痛苦,长长地舒一口气:“毒是奶奶给下的么?”

    凌老夫人道:“雪音……”语调中是无奈与伤心,“我对不起娘,对不起!”

    她从来不曾做过什么坏事,心被人抽打着,鞭笞着,她打了个寒颤,多希望奶奶说不是,可她默认了。从一开始就怀疑过,却不敢相信,所以才让红花去查,却害清影主仆丧命。

    “为什么?”还是想知道原因。

    凌老夫人声音逐渐平静,道:“奶奶并不想让死。最初奶奶只是不想让长得太像娘。”

    她忆起来了,娘还在世时,那时候她的食量极好,平常吃三天的饭,她一天就吃完了,后来她在娘留下的小轧里知道,自己不是食量好,而是中了毒。奶奶说她长得太像娘,不是夸赞,却有几分责备。

    “绒毒是奶奶下的?”

    奶奶可曾知道,母亲在生前为她担下所有的错,甚至承认“绒毒”是她所下。

    母亲,她善良又聪慧的母亲,必不愿意让女儿看到天瑞府内的丑陋。亲情到底抵不过天瑞府的声名,奶奶为了天瑞的名声,竟两度下毒害她。第一次,让她声名狼藉,成为天下人人皆知的丑女;第二次用上了最毒辣凶狠的“毒寡妇”,即便就算有了解药,都会给她造成今生无法弥补伤害,为了维护天瑞府的声名,奶奶还是这么做了。

    凌老夫人痛苦的点头,神情中都是心痛:“对不住啊,雪音。我不该令人下‘毒寡妇’,可我必须这么做。上次回家后,奶奶已暗中派人把解毒下到常吃的粥里了。”她想求得孙女的谅解,真的有给她解药,“一定会好起来……”。

    “是那次我吐血之后吗?”如果是那次,服下的燕窝粥已被她尽数吐出,那么毒性并未解去。

    凌老夫人点头。

    她静静地感受着,不想告诉奶奶,她其实已经看不见,没听到奶奶的说不,那定是默认。“可……已经晚了……”

    “雪音,不会死。或许因年长日久药效会慢些,毕竟已经快三十年了!”

    凌老夫人从未想过会将如此剧毒下在亲孙女身上,可自从边城传来孙女恢复容貌的喜讯,她如坐针毡,永远也忘不了儿子对柳若烟的痴狂。万一……万一儿子做出什么有违天理的事,她对不起早逝的夫君,更对不住凌家的列祖列宗。

    不,她必须要守护住天瑞府的声名,守护凌家的尊崇,让凌家成为天下人的表率。

    “三十年?”雪音惊异地问,毒药和解药已经珍放了三十年。

    “奶奶是相信的,只是……不放心爹。文霸若是犯病,实在太可怕了……”

    奶奶身边竟有珍藏近三十年的毒药,为什么不毁去,竟残忍地将毒药用在自己亲孙女的身上。

    难怪母亲在生前会发现:最是薄情高墙内。在雄伟的天瑞府内,是没有亲情的,奶奶她爱的只是凌家的名声,重的只是凌家的地位,为了凌家的荣华,她会将濒临死亡的孙女送入宫中。甚至用孙女的死去换帝王对凌家的器重。

    “天瑞府德高望重,是如意郡主,爹是瑞安候,不可以做出丢人的事……”

    她接过凌老夫人的话,道:“所以奶奶便令人将药下在我身上,是想阻止坏事发生……”

    “爹的癫疾是怎么回事?”

    “不说也罢——。”

    “我想知道。”

    凌老夫人轻叹一声,看看左右,确定无人,压低嗓门道:“爹二十多岁时曾娶安乐长公主柴晚秋为结发之妻?”

    “嗯——”她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只是那位公主嫁入凌家两年就因病过世。“这与安乐长公主有关?”

    “那个女人不守妇道,竟然背着爹养面首,当着他的面与别的男子打情骂俏,甚至与爹同榻而眠时,身边也有别的男子……她是公主,爹必须忍着,忍得很辛苦,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爹见到那女人就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很生气,可是因为她是公主的身份,也只好隐着。却不想,爹在一年后竟然患了癫狂之病……”

    忍无可忍却强迫自己忍下,恐怕心里的恨与怨就如压强压在冰川下的火山,一旦爆发,势不可挡。因为常年的强忍,不知不觉间凌定疆竟患有心病。

    “别再说了,雪音明白!”

    时间久了,连爹自己也分不清是恨还是爱。那些曾经的爱恨最后都变成了疯狂的宿怨,才有了爹了癫狂与妻女不分。

    “不,雪音,娘是爹今生唯一爱过的女人。别怨他,别恨他。许多事也是他不愿意的。他太爱娘,爱到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凌老夫人握住孙女的手,很凉,柔软无骨,可手掌布满了茧子。目光落到手腕那朵漆黑的桃花:“怎么会?不是已经服下解药了么?”

    “每次吐血后的两天,我根本无法进食,即便是服下,也会尽数吐出来。”“奶奶……我不怪,一点儿也不怪,与铸成大错相比,这样何偿不是好事。”

    她说得轻淡,仿佛害她的是旁人,是一个报仇之人,也是她应有的惩罚。心很痛,痛得刻骨铭心,痛到撕心裂肺。

    失望像茫茫的白色雪野里看不到其他颜色的景物,无论的眼睛有多期望,却依旧是苍白一片。

    可以离去了!

    她再无可以挂怀的东西,没有牵绊,什么都没有。奶奶可以为了天瑞府的威望声名而毒害自己的亲孙女,这也是一种牵绊。雪音找不到可以牵挂的东西,娘死了!揭开爹娘恩爱伪衣,她看到了更多的残忍与伤害。

    凌老夫人爱自己的孙女、儿子,却更爱声名,为了声名会做出狠毒的事情。

    从宫中回家后才给她解药,为什么不是她一回京就给。

    因为那时候,爹爹纠缠得太紧吗?

    “雪音!雪音——”凌老夫人见孙女不再说话,一时慌神。

    胸口很闷,腑里被搅得天翻地覆,内脏已经化成了血浆吧?

    众人听到呼声,进入内殿。

    “郡主!郡主——”红花的声音传来。

    她蚊丝未动,没有力气了,剧烈的痛苦与心碎早已消耗掉她最后的气力。

    “雪音!雪音……”

    她颤抖着嘴唇,欲说却无力,长长地舒气、吸气:“奶奶,我死后……把我葬在娘的身边吧……。”她看到了娘,穿着一袭白色的素衣,站在彩色的云层里,像纤尘不染的仙子,衣袂飘舞,“娘,我……来了——。”

    她的声音飘渺而轻柔,仿佛一阵轻风就能吹破。

    “啊——”捧住腹部,喷出肚里的火焰,这把火焰许久以来痛苦地折磨着她,它终于离开她的身体,从此之后,再也不会痛苦了吧。

    她头一歪,所有的世界都变成了漆黑。

    “雪音!雪音——。”

    “郡主!”无数个声音交织在一起。

    曾经的荣光,曾经的不耻都用她的死来终结吧!

    她闭上眼睛,身子沉重如山,想要飞上云层抓住母亲的手,还是够不着,够不着。

    御书房忙碌的顺德帝,见太监大春子在殿外来回打转。

    御书房的一侧,分别站着凌文良兄弟与凌逊,还有崔右相等人,他们在商议雪音身子康复后的封后大典。他要用最华丽的鸾轿将她娶入后宫,她将是南越朝有史以来,第一个从皇宫东门嫁到宫中的女子。他要给她世上最尊崇的身份,好好爱她,疼她。

    “大春子,滚进来!”

    大春子跪在地上,身子颤栗:“启禀皇上,如意郡主她……”

    凌定疆急道:“雪音怎样了?”

    大春子俯在地上,“郡主她快不行了……”

    “胡说!先前她不还好好的吗?”

    顺德帝大运三年正月二十五日,那是皇宫最忙乱的一天。太医院的众太医都聚拢在琉璃宫。

    寝殿之中,站满了人,屋内充斥着草药的恶臭与浓烈的血腥。

    “启禀皇上,臣等无能,请皇上责罚!”张太医跪到地上,身后是二十余名太医,从须发老者,到翩翩少年。

    “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就不行了呢?”

    红花在一旁泣不成声。

    “启禀皇上,八王爷与神医后人已到北宫门!”

    “快!快快有请——。”

    众人翘首相盼。

    神医后人进入琉璃宫,替榻上女子诊完脉后,脸色阴沉得厉害。

    “如何?”八王柴兴异常激动,榻上的女子一脸苍白,微微发红。

    神医后人摇头道:“晚了!太晚了。”这是一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衣着珍珠白束袖长袍,“身中‘毒寡妇’与‘蚀心散’两毒本就难解,而她五脏俱损,血损气虚,就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蚀心散?”她什么时候中了此毒,众人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宫中从未有人中过“毒寡妇”,也无人知晓其毒发特征。

    “若非她之前身中‘毒寡妇’,绝撑不过七日,能活到今时已算奇迹。”

    柴兴跳了起来,抓住神医后人厉色道:“救她!快救她,她若死了,也别活。”

    红花傻傻地望着榻上之人,目光呆滞,最初她还以为是郡主在说笑,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活不了。

    神医后人满脸无奈,“在下这就下方子,她若能服下解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未中‘蚀心散’,要解‘毒寡妇’倒不是难事,她能在身中‘蚀心散’后强忍钻心蚀骨之痛一个月之久已属难得……”

    太医院很快就下药,由太医亲自煎熬。

    没救了么?

    她静静地躺在榻上,双眸紧闭,面无表情,似正在沉睡。

    “夕儿,听话把药喝了,把药喝了……。”顺德帝捧着药碗,宫人将她扶坐起,温热的药汁顺着她的唇款款流泄,一滴、两滴,像断线的珠子,“把药喝了!凌雪音,听到没有,朕命令把药喝了——。”

    神医后人站在一侧,看着近乎疯狂的帝王。

    一碗药汁都洒在她的衣裙和被褥上。

    “琉璃宫的人听着,们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如意郡主服下药,否则们就给郡主陪葬——”手腕部黑若墨汁的桃花,似在恐怖的微笑,为什么她要在早已转色的桃花上涂上紫色的甲彩?

    夜色漆黑如墨,正月二十五的深夜,柴兴无法安睡。

    那样一个快乐泼辣的女子,在她的背后竟然忍下了常人无法吞下的苦果。

    在她笑容的背后,是亲人的伤害与背叛,而她都独自饮下。

    太医们说:若她还有求生意识或许还能有救,她已经毫无贪生之念。

    在她昏迷之前,她曾与自己的奶奶长谈,随后便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凌雪音,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在柴兴的记忆中,女子多是柔弱温顺的,但凌雪音不同,她坚强,她反判,她会为了救自己亲近的人,只身闯入敌军阵营,不顾生死,力维护自己想救的人。

    她受伤了,伤得体无完肤,却依旧笑若春花,灿胜星月。今天,琉璃宫的宫人用最粗鲁的方式,强行给昏迷的她灌下药水。

    神医说:服下解药后,若在三天之内能醒来,或许她还能活。就算活了又如何,她已经是个废人了,她的内脏俱损,她的生命能延长到多久,谁也说不清楚。

    寂静的山谷,烛光盈盈,柴英看着桌上漂亮的绸布包,一个能将包袱包裹得如此漂亮的女子,她的世界一定很美丽吧。

    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就似刚刚发生过。

    她进宫了,很快会成为他的皇嫂,她会幸福吗?她说:“若人有来生,我愿身后世世不入华屋高墙。”她不喜欢皇宫,甚至说了许多莫名的话语。

    他会记住在自己的生命里,有过一段时间,一个叫凌雪音的女子闯了进来。她的活泼,她的欢笑,她的坚强……

    这只包袱里究竟装了什么,为什么一定是正月二十六才能送到八王府。

    罢了,不想了,明日进入京城,一切都会明了。为什么他的心会害怕,害怕她爱上的是八弟,嫁的人却是三皇兄。

    皇宫里不缺美女,缺的或许正是这种不愿进宫的美女。

    正月二十六日的清晨,柴兴正欲出门,门奴来报:“七王爷到了,说一定要亲见王爷!”

    柴兴想进宫瞧瞧,再看看关于雪音的事儿,她服下药了么?

    “请他进来吧!”

    身边的侍女道:“王爷不到花厅见七王爷么?”

    “自家兄弟,讲究那么多作甚?”他想长话短说,尽早进宫,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沉稳的皇兄发怒。

    柴英提着漂亮的绸布包袱,在王府家奴的带领下进入八弟居住的院子。

    正厅上,柴兴一边整理着衣袍,一边任由侍女替他挽发。

    “八弟,这是十日前凌姑娘让我交给的。”

    柴兴颇为不解,十日前?那时候她还活蹦乱跳,可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一个随时都会离世的人。

    推开身后的侍女,披着长发,缓缓走近绸布包,解开布结,看到是一只漂亮的锦盒。启开盒子,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封书信。

    “柴兴亲启”、“柴英亲启”、“崔璋亲启”。

    还有一封未能装入信封的留书,是漂亮的梅花小楷,字很娟秀工整。

    “不问前程有悔,但愿余生无憾。雪音此生真的无憾了,纵马沙场也曾辉煌过;悠悠闺居,也曾平静过。我曾认识的朋友啊,我去了,请不要难过。

    《白莲集》是我在生命尽头整理的诗集,这里面汇聚了我母亲一生的心血,也有年幼时与母亲同乐时的小作。将此诗集留与柴英,望能让它留传于世。

    我走了!若生命真有轮回,愿……愿我们还能相遇相识。

    朋友们,一路珍重!”

    柴兴捧着雪音留下的书信,看着里面的字字句句,“凌雪音!这算什么?算什么?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用自己的死嘲弄了所有的人。皇上如何?王爷如何?我们却救不了想救的女子……凌雪音,好狠的心啊——。”

    柴英则翻看《白莲集》,前面有一段小序,如行云流水:“应天二年春,江南四大世家女子成立女子诗社,又以白莲娘子、凌波仙子等四女为首,天下称为江南四才女。谨以此诗集怀念二十七年前女子诗社十三位美丽、清灵的江南女子。”最下方署名:白莲女儿凌雪音留于大运三年正月。

    诗集中收藏了三十余首诗词,其间有七八首出自凌雪音之手。那日她轻吟的词赋便在其间,与白莲娘子相比,凌雪音的才华并不在白莲娘子之下。

    翻到最后一页,是略显生涩的竹叶行书:“白莲娘子,原名谢若夕,又唤柳若烟。母柳纨纨,父乃江南世家谢元晋,五岁能诗,六岁通律,十二岁名满江南……十九岁嫁骠骑大将军凌定疆为妻,生有一女名唤雪音……”

    在柴英的书信中,夹杂了一张银票,有两千两,这是出版诗集的费用,或许能印上五百册,有了这最原始的五百册,相信天下会越来越多的。

    琉璃宫内。

    柴兴看着榻上半死的女子,依旧那么清丽动人。

    “凌雪音,为什么?戏弄了我们,好残忍,让最爱的人饱受如此痛苦,爱却救不了。而还可以笑得那么开心,说得那么轻松。”她在信中说,“我太怕的捉弄,因为我每次要捉弄,但最后被捉弄的却是自己。哈,这一次,我总算成功了,因为我死了,会难过,还会哭得稀里哗啦……”

    “凌雪音,起来!只要醒过来,我再也不捉弄了。起来——。”

    顺德帝看着慌乱失神的柴兴,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为一个女子如此痛苦。昨儿自己也如他这般大怒,不过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曾经以为,自己会是她心中的那个男子,而他却未能收到她的留书。在她的心中,自己到底有着怎样的位置。

    帝王又如何,拥有天下,拥有了天下最美的女人,却无法得到自己最想要的女人。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无奈,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看着她静静地躺在榻上,微闭双目,仿佛沉睡一般。她这一睡,再也醒不过来,而她留给他的将是今生都无弥补的遗憾。

    如果,当年他遵行母后的约定,迎娶凌雪音,今日她是否会死?

    在她曾经肥胖丑陋的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坚强如她,纯洁如她。她静静承受着亲的背弃、伤害,可她却不忍怪罪任何人。

    不会忘记,他们的相逢相遇;不会忘记,她的一颦一笑;不会忘记,她留在他记忆里的所有。早知被他当年悔婚的女子会是她,他一定不会……

    懊悔又有何用,多的是他内心的惭愧。

    神医说得对,凌雪音的心早已经死了,她活不了,没有人可以让她活过来。

    谁说一死百了,她是死了,却留给他更多的追思与愧疚。

    雪音,朕不会让白死,朕一定会还公道,查出背后下毒之人。据神医所言,她应该是在一个月前中毒,是那次她奉崔贵妃懿旨时中的毒。崔氏是他的结发妻子,依她的聪慧,绝不笨到在自己的宫殿里给人下毒,况且那日,她是想成弟弟与凌雪音。

    她在宫中中毒,那下毒之人必是后宫之人。

    “启禀皇上,七王爷求见如意郡主!”传旨太医禀道。

    琉璃宫外,站着一袭白衫的年轻男子,气宇轩昂,风姿绰约。

    柴英进入琉璃宫,平静的顺德帝,激动的柴兴,还有不温不火的他。

    他们就是这样的三兄弟,霸道孤傲、内敛冷静、心机城府的柴拯;温润如玉,儒雅翩翩、举止得体的柴英;羁傲不驯,风流多情的柴兴。

    同时站在一个女子的榻前,同样用不忍的目光静静地凝望。

    “启禀皇上,神医与张太医到!”

    张太医将手落在她的手腕上,已经凉了。

    神医见他不语:“郡主殁了!”

    柴英突然明白,那些天,她说了太多莫名的话语,原来她都是有感而发。

    “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望望山山水水,人去隐隐迢迢。从今后,酸酸楚楚,只似今宵。问天不应,看柔柔雪音,袅袅无聊。更见谁谁见,谁痛花娇。谁望欢欢喜喜,偷素粉写写描描。谁还管生生世世,暮暮朝朝。”深情地念出那日雪音诵出的词赋。

    一代红颜殒于宫闱,她平静地躺在软榻上,似沉睡一般,无喜无忧,无怒无恨。

    过往的点点滴滴,涌上各人心头。

    犹记得,她曾说过:若有来生,愿身后世世不入华屋高墙内。

    大运三年正月二十六的清晨,南越朝史上第一位银虎女将军、如意郡主,骠骑大将军凌定疆长女病逝于琉璃宫。二月初一,京城百姓为这位巾帼红颜举行了热闹的葬礼,长长的送葬队伍从天瑞府排到了南城门口,长龙似的人群尤为壮观。

    两年后。

    女儿寨的阁楼上,站着一个红衣女子,她翘首张望,回母亲的山寨已两月,她的身子也越来越健康。

    曾经的记忆都没有了,她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宝儿,是女儿寨寨主冷弯弯的女儿。今儿,母亲带着众位姨娘、姐姐到山下打秋风。

    打秋风就是出去取货,说是取,其实就是强抢别人的东西。

    “姑娘,别担心。寨主武功高强,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说话的是她的贴身侍女——羊羊。山野人没念过书,家里养有牛羊,就取了羊羊这名,既好叫又好养活。

    羊羊十岁的时候就进了女儿寨,家里太穷,弟弟妹妹又太多,父母说养活不了那么多,要将她卖掉。娘听说女儿寨里的姑娘们正在雇丫头,索性就把十岁的羊羊送进了女儿寨。讨了八两银子,算是八年的工钱,也就是说羊羊得满了八年才能离开这里。

    如今是第七个年头,再过一年就要离开了。可羊羊却不想离开,女儿寨的女子们都很快活,她想留下来,哪怕是个小喽罗,至少不用受男子的欺负。

    女儿寨是女人的天堂,是快乐的地方。这里都是女子娶男人,就算有了丈夫,男人也不敢动女人一个指头,否则会被寨规推出去公审,接受几百个女人的打骂。

    一个妙龄少女上了阁楼,像一只欢快的黄雀,着了一身黄色的衣裙:“宝妹妹,听说美女派的老三今儿约情郎,不去瞧瞧?”她叫珍珠,是丑女派的当家姑娘里排行最大的一个。

    女儿寨的女人分为两派:美女派和丑女派。她,冷宝儿属丑女派,排行老七。这里很怪,分明是美丽的女子,偏偏是丑女派,而丑陋古怪的女子就成了美女派。

    这老三,自然是女儿寨中某位当家姨娘的女儿,在晚辈中排行老三。

    黄雀兴致盎然:“二姨娘好生厉害,知道她抢了谁么?”

    “宝妹妹去瞧了就知道,不过那男的长得还真好看。竟比女孩儿还生得娇美,美女派那几个丫头这会子在地牢里打得乱七八糟,都想抢那漂亮男子当情郎。”

    女儿寨的男子分为情郎和相公两种,情郎就是住上几月半载,家里人交了赎金,就可离去的,这里面也会有些人最初是情郎,后面自愿留下来做相公的。相公就是入赘女儿寨,常年住在寨中,教养孩子们读书识字,偶尔给女儿寨几位当家出出主意,吹吹耳边风,身担相妻教子之责的男子。

    约情郎?根本不是真正的约,而是在年轻姑娘们下山转悠的时候瞧中的美男子,于是乎,几个人联手软硬兼施,能骗则骗,能抢就抢地将人带回山寨,配给美女派的当家姑娘们。

    “珍姐刚从山外回来,近来外面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女儿寨隔三岔五就会有这等热闹瞧,刚来的时候还觉着有趣,戴着面具去瞧了一回。这也是女儿寨的规矩,但凡是丑女派的人参加美女派的情郎会、招婿会都得戴上面具,用母亲与当家姨娘们的话,是免得吓坏了那些男子。

    哪里是吓坏,而是担心被抢来的男人看到真正的美女动了歪心起邪念。再则,哪个男子不爱美女,谁愿意和丑女做夫妻,即便是几月夫妻到底也够吓人的。

    珍珠想了片刻:“宝妹妹是说江湖上的事儿,那可多了去。南宫世家大姑娘比武选婿,结果竟然冒出一个女子来打擂……”“江湖第一神捕近日正在追辑采花大盗,听说采花大盗云中鹤反被一个丑女给采了……”

    雪音觉得很有趣,便咯——咯地娇笑起来,“还有呢?还有呢?”

    “寨主回山喽——”望风塔上,传出一声高呼。

    片刻的工夫,山寨的男人、小孩与留守的女人们个个都从屋里奔出,跑到山寨那片空旷的地上。迎望着山寨大门处奔涌而入的人群,女人们戴着纱帷帽或面具,带着各自称手的兵器,押着几车货物,还有几名衣着华丽的男子。

    “美玉——”马背上,一个体形肥胖的妇人挥着长枪唤着女儿的名字,这是女儿寨的二当家,江湖人称女白熊。

    一个体形同样肥胖的女子从观望的人群中奔出,“娘——。”

    二当家指着一个珍珠白衫男子:“没出息的丫头,别再和小五争情郎,传出去丢死人。这个算是娘赔的,如何?”

    美玉走近被捆绑着的男子,横看竖看,与地牢里那个美帅男子差得太远,虽然也是眉清目秀,她若要,自然是最好的。“娘真不疼女儿,把最好的东西给小五。我不让,那个帅郎本来就是我的。”

    雪音提着长裙,带着羊羊一路狂奔,站在冷弯弯的马背前,甜甜地唤了声:“娘——。”

    “宝儿乖!娘今儿的收成不错,回头娘给挑几块上等丝绸,给做几身新衣服。”

    几个被抓的男子,个个蒙着眼罩,捆得五花大绑。这样是为了防止他们在中途逃走,二来瞧明白进入女儿寨的路线。

    “羊羊,姑娘今儿的药吃了吗?”

    “回大当家,已经吃过了。只是姑娘一直不放心您,走之后一直站在阁楼里望呢。们回来了,姑娘就能好好睡觉了。”

    冷弯弯轻哼一声,算是明白了。轻柔地捧着女儿的脸蛋,“宝儿,回房去。别回头又冻病了,娘去‘正义堂’分了东西就回来。”

    雪音望着往正义堂方向奔去的人群,她有些想不明白,娘为什么不愿做个幸福的小女人,明明爱她、宠她、在意她的夏峰,可她还是愿意呆在女儿寨。

    夜里,女儿寨很热闹,因为美女派的姑娘们有几个要成大人了。不愿嫁人的姑娘们,可以选择拥有一个情郎,然后她们会生下自己的孩子,完完属于一个人的孩子,怀孕之后,被抓上山的情郎会被秘密护送到外面。

    冷弯弯二十岁那年,就从山下抢了一个清秀儒雅的书生——夏峰。也就是她的情郎,宝儿便是她与夏峰所生。可三月之后,她确定自己已有身孕,便令人将夏峰送走。哪知这夏峰死活都不肯离开,还三翻两次地从山外潜入寨中,将女儿寨闹得人仰马翻。为了尽快脱摆这家伙,冷弯弯决定嫁人,好不容易有个男人愿意为她留在身边,可夏峰竟一剑杀了那人。这不,那天她与夏峰闹僵,这家伙竟然偷走了她的女儿。

    她可是江湖中出名的“俏狐狸”,她冷弯弯的女儿自然是最好的,模样生得像瓷娃娃,就像年画上跳出来的玉女,可是她的心肝宝贝。

    就在夏峰偷走女儿不久,这家伙又来了女儿寨,软硬兼施折腾了许久。后来她才知道,女儿丢了,夏峰认定是冷弯弯将女儿给偷回来。

    就这样,冷弯弯失去了她最宝贝、心肝的女儿。这一丢便是十年,若不是十年期至,她寻到夏峰家里要人。她还不知道,女儿竟然患了重病。她赖在夏家不走,趁夏峰出门,骗上女儿就回女儿寨。

    站在门口,看着屋内安静文雅的女儿,她的手里捧着一本书,用冷弯弯的话说:“苍蝇字、虫子文……”该死的夏峰,竟把她泼辣可爱的女儿教成了一个书呆子,他若寻上门,绝饶不了他。

    “宝儿,不去南院瞧热闹?”冷弯弯对这个女儿很好奇,同龄女娃好奇的东西她身上都没有,有时候文静出特别,不活泼,也不开朗。

    “不想去,娘累了吧?女儿给捏捏肩……”雪音走近冷弯弯,站在她的身后。

    两年前,待她从昏迷出醒来,对过往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周围有一群模样古怪,举止怪异的人物。醒来后,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浑身乏力,人似乎被那场莫名的大病抽空了。那一年,她每天无事可做,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书,在书里她可以忘记寂寞,忘却单调。第二年,她终于可以下床了,因为体质太弱,连房门都不能出。好在她的父亲——夏峰,是个郎中,为她细心调养,才慢慢康复过来。

    如今是第三个年头,她终于可以在无风无雨的时候到屋外走走。

    日子,就这样无风无雨地过活着。只要从山外传来好消息,冷弯弯就会带上女儿寨的姐妹、侄女们下山取货。

    雪音把自己封锁在狭小的天地里,在她的世界里,除了书还是书。从两年前醒来后,她对医药似乎产生了特别的兴趣,在爹身边时,他总是手把手地传授她技艺。现在虽然在娘的身边,但她从未落下,因为身子不好,她时常会给自己开一些药物调养。

    “宝妹妹!宝妹妹——”人未至,声先到,嗓门特大,带着哭腔,一个肥胖的女子站在阁楼外。

    雪音探出脑袋,是美女派的三丫头——美珠:“美珠姐!”

    美女派其实是丑女,人丑不要紧,可每个人的名字里都有“美”字。

    “宝妹妹,我情郎病了,帮我救救他!”

    美珠拽上雪音就往南边院子里跑。

    女儿寨有四大当家,分别住在东、南、西、北四个院子里,冷弯弯是大当家,住在东院子,这南院是二当家,即美珠母女所住。

    雪音正欲进屋,被美珠一把拽住:“等等——”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示意她蒙在脸上。雪音摇头掏出自己的帕子将半张脸遮住,丑女们因为太丑不好嫁人,也不想嫁人后被欺侮,从上辈人那里才传下了劫俊美男子做情郎的事。通常在证实她们怀孕后,就会送男子离开。

    绣帐内,躺着一个俊美非常的男子,漂亮的柳叶眉,美丽的桃花眼,鼻子、嘴唇比女女孩还的还精致几分,完美的瓜子脸,五官似画师手下的璧般人物,双目微闭,一张脸红得像天上的云霞。虽说病得沉重,可谪仙般的风姿难以掩藏,吸人眼球,这等貌美俊秀的男子,就像是传说中的人物。

    为什么,她猛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哪里见过么?

    不,她想不出来。难道是因为他长得太美,也至于会误认为见过。

    “我的美人……”美珠柔柔地唤着,动情地捧着他的手,女人叫男人为美人,雪音听起来总觉得很怪,“死美凤,臭美凤,到底对我的美人做了什么?竟然害他病成这样。”

    五天前,美女派小三美珠与小五美凤起争执,两人都相中了一个美貌非常的男子。无耐之中,两位当家姑娘的母亲们决定,既然都喜欢,让那男子都做二人的情郎。

    二当家为了发扬风格,先将男子送到了美凤房里过三日,说好了三日之后就送到美珠这儿。谁知一过来,这男子就生了大病。

    “绵绵……雪音……绵绵……”昏睡中的男子呢喃不停地呼唤。

    雪音替他诊脉。

    美珠一脸疼惜:“可怜的美人儿……昨儿过来时就有些不对劲,这一宿功夫竟然病得如此厉害。”“美人别怕,我在呢,我一直都在。”

    “美珠姐不要担心,我先开一剂药。”雪音放开美男的手腕,转身坐到桌前,道:“这几天,先令人给他吃些清淡的食物。”

    将药方递给美珠身边的侍女,她往东边的院子移去。

    从南边到东边,都会经过寨子中央的菜地。寨子里可以到山外抢粮食、劫金银,但蔬菜一直都是自家山寨种的。没有花园,却有一块约莫五六亩大的菜园,平日无事时,山寨里的女人们会打理这些菜。

    “哟——这不是宝妹妹吗?今儿怎么出门了?”不远的地间小径上,过来一对男女,男的长得眉清目秀,而那女的长着一双斗鸡眼,猴子脸,塌鼻子外带一张又厚又大的嘴巴,五官不够端正就罢了,偏是黝黑又粗糙的肌肤。

    “美凤姐!”雪音轻柔地唤了一声。

    美凤逾发的趾高气昂,“这位是我的情郎,长得帅吧?”

    雪音蒙面丝帕,若不是美凤提起,她还真不愿意去细细打量美凤身边的男子。“美凤姐,我不打扰们。告辞——。”

    美凤很不高兴,也不知道夸夸他的情郎,虽然比不得那个美男子,到底还是不错的。

    男子有些好奇,在贼窝里,居然还有一个柔弱如水,婀娜多姿的女子,言谈举止都不似这山寨中人。“爱妻,那位是……”

    美凤因为眼睛,斗鸡眼眯了一下道:“以后不要理她。她可是我们山寨第一号狐狸精。”

    “狐狸精也能入女儿寨?”男子故作惊讶。一定要套得更多的消息,十几日前,王爷说要到福州看桃花节,不曾想走到半道就遇上女儿寨的人打劫。

    “她是大当家的女儿。大当家最宝贝她了,可不要去招惹她,否则大当家会杀了的。”美凤凝视着雪音离开的方向。

    又几日。

    半夜,雪音睡得正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宝妹妹,我情郎他又病了,腹痛难忍,快去瞧瞧吧!”

    美珠一到就这样,将东院吵得鸡飞狗跳。

    冷弯弯披衣起床,淡淡地看着美珠道:“小三,不是不知道宝妹妹身子不好,深更半夜就不能找别人么?”

    不待美珠说话,雪音已经穿衣出来,道:“娘,我去去就回。”

    羊羊掌着灯笼,三人穿过菜园到了南院。

    按照老规矩蒙上帕子。

    “啊哟哟——啊哟哟——”屋子里传出一个男子的呻吟声。

    “宝妹妹,快替他瞧瞧,这得了什么病?”

    美珠推开房门,一个男子蜷缩在床上,不停地翻滚着,叫嚷着。美珠站在床前,“爱郎,把手伸过来,让宝姑娘给瞧瞧——。”

    男子并未动弹,依旧呻吟着,仿佛并没有听见。

    雪音看着床上的男子,“公子,把手给我——。”

    移近床前,还未俯身,身后传来一个男子冷冷的声音道:“不许动!”

    只觉后背一阵发冷,床上的美男坐直身子。

    美珠此刻方才明白过来,自己被这美男骗了,亏得数日来,她将他视为珍宝,百般疼惜怜爱。“爱郎,我那么喜欢,……居然用剑指着我?”

    就算注定了他们不会天长地久,她只是想生一个他们俩的孩子,或许他不会认那个孩子,但她无怨无悔。她喜欢他,更会喜欢他的孩子。

    “来人呀!有人要逃走啦——”羊羊大呼,还未跑到门口,门外跃出一条黑影,举剑一挥,顿时羊羊身子晃了一下栽倒地上。

    “羊羊——”雪音惊呼一声,正欲奔过来,面前的男子道:“不许动,否则刀剑无眼。”

    她看着面前的男子,他不是在美凤的身边吗?这些天美凤对他言听计从,他怎么会出现在南院,还是美凤那边已经出事了。“把美凤怎样了?”

    “怎样了?”男子冷笑,“像这等……留在世上还有何用?”

    雪音笑了,笑得无奈,笑得苦楚。身处危险之处,却笑得如此灿烂,令男子感到怪异。

    “们想怎样?”美珠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房里分明是她与情郎住的,却突然多出两个男子。

    美男扫过两个举着刀剑的男子:“我们速速离开此地。”

    “是!”冷酷男子应道。

    美珠和她成了别人的人质,明晃晃的刀剑架在她们的脖子上,二人的性命都紧紧地捏握在别人的手上。

    经过羊羊的身旁,雪音低眸,羊羊不死怕也只剩半条命,流了一滩的血。

    “来人呀!有人抓了宝姑娘和美珠姑娘——”刚出南院,便被巡夜的女卫瞧见,一声惊叫,狗吠之声不绝于耳,四处的火把、灯笼快速地围聚过来。

    周围都是一片长得正旺的菜园,几大当家带人将五人团团围在中央。

    冷弯弯举枪看着人群中央的女儿:“宝儿莫怕,娘一定会救的。”

    雪音笑,笑得清澈无垢,眼睛里闪着奇怪的光芒:“娘,我没事,真的没事。”

    “哼——谁说没事了?我数到十,马上准备三匹快马,否则她二人就会毙命!”冷酷男子说着开始数数,“一、二……”

    数到三时,冷弯弯衣袖一挥,示意手下去牵马。

    带着美珠、雪音,三个男子快速地翻上马背。

    “让开,快让开,快放我们离开山寨!”冷酷男的剑又逼近了一寸。

    二当家看着被要胁的女儿,目光移到冷弯弯处:挥袖让道。

    “宝儿——。”

    雪音无语,她像老鹰抓住的小鸡,被男子横放在马背上,腹部被巅坡得疼痛异常,很快就出了山寨。

    这周围都是密林山野,就算在白天都容易迷路,况是夜晚。

    雪音正在疑惑他们能否平安离开,密林中传出了男子的低唤道:“飞虎、花豹,是们吗?”

    马背上的男子听到声音,寻声而去。

    刚进密林,周遭便传来众人的声音:“尔等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美珠与雪音被人粗鲁地从马背上掀开,重重地跌在草丛中,春日的草丛像软软的毯子。

    美珠呻吟了一声:“宝妹妹,对不起,是我害了!”

    雪音刚站起身,两个士兵过来,欲将她捆缚起来。

    “各位官爷,求求们了,不要伤害宝妹妹。她不会武功,身子不好,不要绑她……”

    飞虎冷笑道:“看不出,还有几分姐妹情义?”

    众人只是将肥胖体壮的美珠捆起来。

    月夜下,雪音静静地站在密林中,一切都晚了,这些官兵就是剿匪的。

    “杨拓!”

    “末将在!”

    “在一个时辰内勿必铲平女儿寨。能抓则抓,不能便杀,不得放过任何一个匪贼!”

    “是——。”

    美珠不可思义地看着那个俊美非常的爱郎,他居然是王爷,他居然要铲灭女儿寨,而她却不得不站在一边看别人铲除女儿寨。

    老天!

    可一切都晚了,后悔一夜孤行强掳非人,后悔不该被他的美色所惑。女儿寨,四十年的基业今儿都得毁于她余美珠一人之手。

    “娘、大姨娘、三姨娘、四姨娘,还有……我的姐姐妹妹们,是美珠对不起们,是美珠引狼入室……”美珠懊悔不已,事到今日又能如何,她看着数千名官兵站在一排,将女儿寨团团围住,人人手握弓箭,只要他们引弓一射,箭一离弦,立即就会着燃山寨内的房屋。到那时,山寨一片慌乱,数百人必会惊慌失措,从里面奔跑逃命,而外围却有无数的官兵。

    “嗖——嗖——”耳边是离弦的箭纷发的声音,东院着火了、正义堂着火了、南院也着火了……箭到何处,何处着火,在箭的前方绑着一团浸过灯油的布条。

    美珠嚎声大哭:“娘……姐姐们……妹妹们是我余美珠对不起们……”拼尽力挣扎着身上的绳索,可她却被两名彪形官兵紧紧地制住,走不走,动不能动,唯有满脸泪痕。

    柴英好奇地看着身侧的纤纤弱女,她竟不似余美珠那般哭闹,平静得令人出奇。她定定地看着女儿寨内越来越大的火焰,似在沉思,但终是无语,在丝帕的后面,他不知道那是一张怎样的容颜。

    她说话的声音像极了一个人——凌雪音,甚至连她的眼神与气质都与凌雪音有着某种惊人的相似。

    “冷宝儿,为何不吵?”花豹按捺不住。

    雪音反问:“我为何要吵?”

    看自己的亲人困于火海,看自己的身边人丧命,不是该向那个肥胖女人一样又哭又闹么?

    柴英道:“花豹,吩咐下去,叫将士们休得放过一个人,反抗者杀,降服者抓。”

    女儿寨化成了火海,女人的呼救声,孩子的哭声,马儿的鸣啸声夹杂在一起。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庞,她的眸子明亮而黑漆,映着熊熊烈焰。

    “娘!娘……美珠对不起……”

    雪音再也听不下去了,“美珠姐不必自责,这不是的错。王爷为了剿灭女儿寨,不惜甘作诱饵,朝廷必是下定了剿匪的决心,这样的结局不过是早晚而已。”

    美珠细细地审视雪音,“妹妹不害怕么?”

    “为何要害怕?因为害怕就可以免去罪罚么?”

    柴英立即对这相聪慧、冷静、淡然的女子刮目相看,太有意思了,在这贼匪窝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奇女子。

    “冷姑娘可想知道,本王会如何对们?”

    雪音凝望着火光:“王爷的心思,民女如何能猜得着。”

    “那冷姑娘不妨猜猜看!”

    她笑,“就算我猜中了又有何意义?我说是这样,王爷会那样处置,一样不是徒劳么?”

    果真是个聪明女子,连他的心思都看得清楚明白。

    火更大了,映红了半片天,黑夜变成了白昼。

    火海中冲出几个逃命的孩子,有官兵抛过一条绳索:“不想死的就一个接一个地把手套起来……”

    或许是孩子未能听懂,有几个依旧在奔跑,飞箭离弦,雪音看着他们缓缓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