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出了水面。我在呼吸着空气。阳光晃得闭上了眼睛。我吐着嘴巴里的水。我的胳膊也露出了水面。我被包围了,但保卫我的不是死人的灵魂——而是渔网!人们正在拖着渔网。从湖里出来了。痛苦而迷惑地尖叫着——但是没有声音。身体形成了,在经历了所有失重的时刻之后沉重得让人难以置信。我的身体倒在坚硬而温暖的地面上。我的双脚也被拖出了水面。我很惊讶,试图站起来。最后我跪在地上,随即又跌倒了。我重重地摔倒在地面上。疼痛再次袭来,令人吃惊的新的疼痛。我的身体蜷缩做一团,像一个婴儿一样哆嗦着。阳光再次让我闭上了眼睛,我的手指插进了泥土中,我想以此来验证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随后我无力地抽泣起来,那叫人难以置信、令人困惑而不可思议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我还活着!

    第十四章

    阳光如槌,猛烈地敲到在我的身上,但我依然哆嗦不止。有人将一条毯子裹在我的身上,这是一条毛茸茸的厚毯子。毯子扎得我浑身奇痒无比,但这种感觉还是特别舒服。在经历了亡灵之湖中那麻木的感觉之后,任何感觉都会令人感动愉快。

    那个把毯子裹在我的身上的人在我身边跪了下来,向后抬起了我的脑袋。我眨巴掉眼睛上的水珠,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人。过了好几秒钟,最后我才把目光落定在救我的那人身上。是一个小人。起初我以为是哈克特。我张开嘴巴高兴地想叫他的名字。随后我又细看了一眼,意识到那人并非我的老朋友,只是一个浑身伤疤、皮肤灰突突、眼睛绿绿的普通小人。

    那个小人正在默不作声地检查着我的身体,这儿捅捅那儿戳戳。随后他站起身,撇下我走到一边。我把身上的毯子裹得更紧了,试图让自己不再哆嗦。过了一会儿,我攒足气力看了看周围。我正躺在亡灵之湖的边上。我周围的地面又硬又干,好似沙漠。几个小人正站在近旁。两个小人正在把渔网裹起来晾着——正是那条他们用来把我捞上来的渔网。其他人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远处的天空或者说是湖面。

    高高的头顶上空传来一声尖利刺耳的叫声。我抬起头,看见一只长着翅膀的巨大怪物正在湖面上盘旋。从我上次来这儿的经验判断,我知道那是一条火龙。第三条。第四条。我张大了嘴巴。意识到满天都是火龙,几十条,也许有几百条。如果它们发现了我……

    我虚弱无力地匆匆爬向安的地方,可随即我停了下来,扫了一眼那些小人。他们都知道火龙在头顶上空盘旋,可他们丝毫不为这些巨大的飞天爬行动物所动。他们把我从湖中拖上来可能是要拿我喂火龙,但是我又想不会是这样的。而且即便他们这样做,以我目前的虚弱状态,我也无能为力。我无法逃走或者是采取战斗,况且也没有地方可以藏身。于是我只是躺在原地,听天由命地等待着,该来的自然会来。

    几分钟过去了,火龙依然在天空中盘旋,小人们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我依然感到满身的寒意,但是我不再像刚从湖里上来时哆嗦得那么厉害了。我正在努力积攒我能攒起的所有能量,试图走到小人们那边,请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这是一个人在我身后说话了。

    “对不起,我来迟了。”

    我扭头向身后看去,以为会看到小先生,但是看到的却是他的女儿(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夏娃娜,她正大步流星的向我走来。她看上去跟我记忆中的她没什么两样儿,尽管她那两只一绿一棕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这是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所没有看到的。

    “嗳!”我沙哑地说,这是我能发出的唯一的声音。

    “别激动。”夏娃娜说着来到我的面前,弯下腰热情地捏了捏我的肩头,“不要试图说话。在湖中待过留下的后遗症还需要几个小时才能过去。我想生一堆火,给熬一点儿汤。所以刚才他们把捞上来的时候我不在这儿——我正在找柴火呢。”她说着指了指一大堆木头和树枝。

    我有一大堆问题迫不及待地要问她,但是在我的喉咙没有恢复说话能力之前额外增加它的负担是没有意义的。所以在她把我扶起来,像搀着一个娃娃似的搀着我走向那堆柴火的时候,我一句话也没说,等我们来到柴堆旁,她扶着我坐了下来,然后便开始专心致志地生火。

    等到火烧旺了,夏娃娜从缠在她身上的绳索下拿出一个圆圆的扁平家伙。我立刻认出了那东西——一只折叠锅,就是暮先生曾经用过的那种玩意儿、她在折叠锅的中间摁了摁,让中间的部位向外凸了出来,回复了锅的正常形状,又往锅里装了一些水(不是从湖里取的,而是从一只水桶里)和一些草药,然后就将折叠锅挂在火堆上的一根棍子上。

    汤很淡,没有什么味道,但是热乎乎的,对我来说就像神灵的火一样。我大口大口地喝着,一碗又一碗,一口气喝了三碗。夏娃娜笑眯眯地看着我打起了饱嗝,然后自己也端起一碗汤慢慢地小口喝了起来。在我们的头顶上空,火龙每隔那么一会儿就尖叫几声,太阳明晃晃地照着,烟火的香气特别神奇。我感到出奇的放

    松,就好像这是夏日里一个懒散的星期天下午。

    我第四碗喝到一半的时候,我的肚子突然对我吼叫起来:“够了!”我心满意足地嘘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汤碗坐了起来,淡淡地一笑,一心只想着肚子里的舒服感觉。但是我不可能永远就这么默默地坐着,所以最后我抬起目光,凝视着夏娃娜,试了试嗓子。“呷哧。”我发出的是嘎吱嘎吱的声音——我的本意是想说一声“谢谢”。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夏娃娜说,“先从简单的开始吧。试着说说字母。我还要去找一些柴火,好把火续上。我们不会在这儿待很长时间,但是我们在这儿的时候还得注意别冻着。我不在的时候多练习练习,等我回来后,也许我们就可以说话了。”

    我按照女巫的建议开始练习说话。一开始我就想准确地发音,不过很费劲儿,但是我坚持着,慢慢地A开始听起来像A了,B也像B了,就这么着练习了下去。等我准确无误地练习了好几遍字母之后,我又开始练习一些单词,起初使一些简单的词汇——比如猫、狗、妈妈、爸爸、天、我。随后我试着说一些物体的名字,然后是较长的单词,最后是整个句子。说话的时候我感到很难受,有些词语我一直说得模糊不清,但最后等到夏娃娜抱着一把少得可怜的枝条赶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能够用一种低沉而沙哑、但差不多正常的声音问候她了。“谢谢的汤。”

    “别客气。”她把一些枝条扔在火堆上,然后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感觉怎么样了?”

    “跟锈住了似的。”

    “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我奇怪地拿眼睛斜了她一眼。“我为什么会记不住?”

    “这座湖会扭曲人的大脑。”她说,“它会毁坏记忆。很多亡灵都忘记了他们是谁。他们疯了,忘记了他们过去。在湖中待了很长时间。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我也差不多了。”我一边承认说,一边弓着腰跟火堆挨得更近了,回想着我试图疯狂、逃避记忆的重负的那一段经历。“太可怕了。在湖中变得疯狂要比保持清醒更容易。”

    “那么是什么呢?”夏娃娜问。我木然地眨巴着眼睛,她大笑起来。“的名字?”

    “噢。”我笑了,“达伦。达伦·山。我是一个半吸血鬼。我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疤痕大战,暮先生,斯蒂夫。”我的表情变得阴沉起来。“我记得我死了,还有小先生在我死之前说的那些话。”

    “总是叫人感到意外,是吧——我们的父亲?”

    她斜眼看着我,想看看我对她的话有什么反应,但是我什么也想不明白——换作是,对小先生是的爸爸、一个活了几个世纪的老女巫是的同父异母的姐姐这样一个消息会有什么反应呢?为了回避这个话题,我低头一门心思看着我身边的地面。“这个地方看上去不一样了。”我说,“我和哈克特上次来这儿的时还是绿茵茵的,那时长着很多青草,泥土也是新鲜的。”

    “这一次是更加遥远的未来。”夏娃娜解释说,“前面那一次,去的只是两百年左右的未来。这一次来的则是数万年之后,也许更久远。我也不能完肯定。这是我们的父亲第一次允许我们来这儿。”

    “数万……”我的大脑急速地旋转起来。

    “这是火龙时代。”夏娃娜说,“是人类之后的时代。”

    我的嗓子憋了一口气,我不得不两次清了清嗓子,然后才把话说了出来。“的意思是说人类已经灭绝了?”

    “灭绝了,或者是迁移到另外的世界或星球上去了。”夏娃娜耸了耸肩,“我也说不准。我只知道现在这个世界属于火龙了。它们就跟以前的人类,还有人类以前的恐龙一样统治着它。”

    “那么疤痕大战呢?”我紧张地问,“谁赢了?”

    夏娃娜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她说:“我们要说的话儿很多。我们别这么着急。”她指了指我们头顶上空的火龙。“召唤一条下来吧。”

    “什么?”我皱着眉头问。

    “召唤吧,就跟以前招呼八脚夫人一样。能控制的宠物蜘蛛一样控制火龙。”

    “怎么召唤?”我问,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