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克特告诉他说,“听上去像是说话声——人的……说话声。他们在唱祷。”

    “它们是从哪儿来的?”斯比特问。

    “从我们的左边。”我告诉他。

    “等们去查探庙里的情况时我去那边看看好吗?”

    “我认为要是我们……一起去那边看看会更好。”哈克特说,“如果这个地方有人,那么这座寺庙……一定是他们的。我们可以向他们打听一下它的情况,或许……他们能够帮助我们。”

    “对一个魔鬼来说,的头脑也太简单了吧。”斯比特讥笑道,“千万别相信陌生人,这是我说的话!”

    这是一条很好的建议,我们掂量着这句话,从草丛中悄悄地溜了过去——这儿的草不像别的地方那么茂密——小心翼翼地逼近了那些唱祷的声音。

    我们看见寺庙后面不远的地方有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一个看上去怪模怪样的小村落,地上的一些茅草屋都非常低矮,也就是一米来高。我们要么是来到了一个侏儒的村落,要么就是这些茅草屋只是用来供人们在里面睡觉的。一堆不大讲究的灰色袍子被捆在一起,放在村落的中央。一些绵羊一样的死动物,一只摞一只,堆在那捆袍子附近。

    我们正看着那个村落,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从我们右边的草丛中钻了出来。他的身材和正常人的一样,身上的皮肤是浅褐色的,但是一头粉红的头发细长而难看,一双白色的眼睛暗淡无光。他走到那堆死羊前,从其中拽出一只,拖着羊的后腿,又从原路走了回去。我们没加商量,斯比特、哈克特和我就不约而同地跟了过去,但是我们依然藏在草丛中,紧挨着村落的边缘。

    我们快要走到刚才那人消失在草丛中的地方时,唱祷声——刚才已经渐渐地停了——重又响了起来。我们在松软的地面上发现了一条很多脚印的小道,就跟着那些脚印来到另外一个较小一点儿的空地前。空地的中央有一个水池子,水池子的周围站着三十七个人,八个男的,十五个女的,还有十四个孩子。所有的人都一丝不挂,都是褐色的皮肤,粉红的头发,白色的眼睛。

    两个男人把那只死羊挂在水池子的上面,撑开了四条羊腿,另外一个男人拿着一把白骨或是石头做的刀子剖开了羊肚子。血和内脏扑通扑通地掉进了水池子。我伸长了脖子,看见水池子里的水脏兮兮红彤彤的。两个抓着死羊的男人一直把羊举在水池子上面,最后羊血终于滴干了,他们把死尸扔到了一边,向后退到一旁,三个女人又走上前来。

    那三个女人都很老,满脸皱纹,神情凶狠,手都瘦得皮包骨头了。她们一边大声吟唱——她们的声音比其他任何人的都响——一边用手搅动水池子里的水,然后又拿出三只皮囊,装了满满三皮囊的池水。她们站在水池子的边上,招手叫其他人过去。当其他人鱼贯从第一个女人面前走过时,她高高地举起皮囊,把皮囊里的血水淋在那些人头上。第二个女人将手指在血水里蘸湿了,在每个人的胸口粗粗地画了上了一个圆形符号。第三个女人把她的皮囊口对在每个人的嘴巴上,他们便喝着皮囊里那臭烘烘的血水。

    三个女人处理完所有的人之后,那些人一个个都紧闭着眼睛,轻声吟唱起来,又鱼贯退回到村落里。我们溜到一边,然后惊恐而迷惑,但是极其好奇地尾随在他们后面。

    到了村落里,那些人分别把那捆灰色的袍子套在了身上,但是每一件袍子的胸前都被剜了一口窟窿,露出了他们的胸口的那个猩红的圆形符号,其中只有一个人仍然没有穿衣服——一个小男孩,大约十二三岁。所有的人都穿好衣服之后,他们排成了长队,三个人一排,那三个在前面摆弄着皮囊的老女人和那个没有穿衣服的孤零零的小男孩站在队列的最前面。他们高声吟唱着,列队向那座寺庙走去。我们等到队伍走过去之后,也好奇地悄悄跟了过去。

    到了寺庙的入口,队伍停了下来,吟唱声更加响亮了。我听不明白他们吟唱的祷词——他们所说的语言我从来没有听过——但是有一个词重复得最频繁,而且被唱得特别重:“库拉施卡!”

    “知道‘库拉施卡’是什么意思吗?”我问哈克特和斯比特。

    “不知道。”哈克特回答说。

    斯比特一开始摇了摇头,后来突然不摇了,瞪大了眼睛,吓得抿紧了嘴唇。“水手的圣人啊!”他声音粗哑地叫了一声,接着双膝跪在了地上。

    哈克特和我呆头呆脑地望着斯比特,然后抬头一看,一下字明白了让他震惊的原因。我们的下巴耸拉了下来合不拢了,我们的目光落在一个梦魇中也难以想见的最可怕的怪物身上。那怪物像一条突变的巨大蠕虫,扭动着身体从寺庙里爬了出来。

    这个怪物以前一定是人,或者是人的后代。它长着一张人脸,只是它的脑袋有六七个正常人的脑袋那么大。它还长着几十只手,但没有胳膊——也没有腿和脚——那一大堆手就这么从它的身体上伸了出来,像一块插满了大头针的针垫上的针头。它

    的身体直径有两米,长也许有十到十一米。它长得头大尾细,像一条巨大的蛞蝓。它用那成百上千根手指拖着它的身体缓缓地向前爬着,不过看上去只要它愿意,它可以爬得飞快。它只长着一只血红的巨大的眼睛,低低地垂挂在它脸的左侧。好几只耳朵点缀在它脑袋上的不同地方,两只突出的巨大鼻子高高隆起在它的上唇上方。它那肮脏的白色皮肤松松垮垮地从它丑陋不堪的身体上耸拉下来,软塌塌的,打着无数的褶儿。它每动一下,它皮肤上的那些褶儿就跟着剧烈地颤动起来。

    夏娃娜给这头动物取名叫千奇怪很是恰当。它千真万确,彻头彻尾是一头稀奇古怪的动物,再也没有更加适当的词语能如此简单明了地说出它的特征了。

    我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聚精会神地注意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那个赤身裸体的男孩跪在千奇怪的身体下,张开双臂,一声接一声地吼叫着:“库拉施卡!库拉施卡!库拉施卡!

    男孩吼叫着,周围的人吟唱着,千奇怪停了下来,仰起它那颗巨大的脑袋。它仰头的样子就像一条蛇,先是弓起后背,接着前身就起来了。我们从藏身的地方更加仔细地看了看那张脸,满脸的肉块,几乎都变形了,好像是一个雕塑家在用油灰雕塑它的时候手抖了。我随便一看,都能看见它脸上那一片一片的毛,一绺绺黑乎乎脏兮兮,不像是毛,倒更像是长出来的皮肤。它的嘴巴大张着,但是我只看见嘴巴的前部有两根又长又弯的獠牙,再后面就什么牙齿也没有了。

    千奇怪放平了身体,绕着那群人蜿蜒滑行,身后留下了一条又细又黏的汗迹。汗液是从它身体上那随处可见的小孔里流出来的。我闻到了一股咸咸的气味,尽管这气味没有那只巨大的蟾蜍身上散发出的气味浓烈,我还是用手紧紧捂住了鼻子和嘴巴,免得被熏吐了。可是它面前的那些人——姑且就叫他们库拉施卡人吧,因为没有更合适的名字——却不在意它的恶臭。他们跪了下来,把它当做……神灵?国王?宠物?随便是什么吧,从它的那条汗迹中走过,用那些黏乎乎的汗液擦着脸,有些人甚至伸出舌头舔地上的汗液!

    等到那千奇怪绕着它的崇拜者转了一圈之后,它来到那个站在队伍前的男孩面前。它再次仰起头,向前倾过身子,伸出了舌头。它的舌头像是一块巨大的粉红色的板,滴答着一滴滴粘稠的口涎。它舔了一下男孩的脸。男孩不但没有退缩,反倒骄傲地微笑着。千奇怪又舔了一下男孩,接着用它那奇怪的身体缠住了男孩,肉乎乎的身体一圈一圈地勒着,一下,两下,三下,就像一条蟒蛇勒它的猎物那样,男孩窒息了。

    我看着男孩消失在千奇怪那汗水淋淋的身体里,我的第一个冲动就是冲上去救下那个男孩,但是我不可能会救下他。况且,我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也不希望有人去救他,从他那骄傲的微笑就可以看出这一点,他认为那是他的荣耀。于是我低低地蹲伏在草丛中,没有多管闲事。

    千奇怪把那男孩的骨头勒断了,勒死了男孩——他曾叫喊了一声,短短的一声——然后展开了身体,准备把男孩整个儿吞进肚子。从这一点看来,千奇怪也像一条蛇。它的下巴很柔韧,向下可以张得老大,足以把那孩子连头加肩膀一口吞进嘴巴。它用舌头,下巴和几只手,慢慢地,不慌不忙地把男孩身体的其余部分送进了它那急切的喉咙。

    在千奇怪吞吃男孩的时候,三个老女人中有两个走进了寺庙。不一会儿,她们又出来了,紧紧地抓着两只玻璃瓶子。瓶子大约有四十厘米高,瓶壁很厚,塞着塞子。每只瓶子里大约装着大半瓶黑色的液体——那一定就是夏娃娜所说的“圣水”。

    等到千奇怪把男孩吞进肚子之后,一个男人走到那两个女人跟前,拿起一只瓶子走到那怪物的面前,把瓶子举得高高的,轻声吟唱起来。千奇怪冷冷地细细打量着他。我原以为它也会杀了他,但是它低下头,张开了大嘴。那人把手伸进了千奇怪的嘴巴,打开了瓶塞,举着瓶子对准了一根獠牙,让牙尖插进了瓶子。那人使劲儿用瓶壁抵住了牙尖,一种粘稠的液体从獠牙上汩汩地冒了出来,顺着瓶壁流进了瓶子。我以前多次看到过埃弗拉从他养的那条蛇的獠牙上挤毒液——这与那几乎一模一样。

    等到那怪物獠牙上的液体被挤干净了,那人塞上瓶塞子,把瓶子递还给了那个女人,然后又拿起第二只瓶子继续从千奇怪的另外一根獠牙上挤那种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