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听见衣服撕破的声音,因为火龙拍打翅膀的声音太响了。但是我看到哈克特突然自由了,向下坠落而去。湖面上溅起一片巨大的水花,哈克特沉入了水中。

    火龙懊恼地发出嘶嘶的声音,在空中转着圈儿,显然是想再去抓哈克特。我们现在差不多已经快到陆地上空了,就在湖边。“停下来!”我对着火龙无助地咆哮道,“放了他!”让我大大吃惊的是,火龙在我的大喊大叫声中真的停了下来,一双巨大的黄色眼睛带着一种奇怪的神情瞪着我。“放了他!”我绝望地低声说。接着,我克服了盲目的恐慌,对着这只猛兽尖叫起来。“放开我,这个乌龟王八羔——”

    我的咒骂还没说完,火龙的爪子出人意料地缩了回去,我突然像一块石头似的从空中坠落下去。我刚刚开始为我此刻是在水面还是在陆地上空担心着,随即我就重重地砸落在——陆地上还是水面上?——整个世界变得一片漆黑。

    第十四章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吊床上。我想我是在怪物马戏团吧。我从吊床上探出头看了看,想告诉哈克特我做了一个古怪的梦——到处都是黑色的豹子、巨大的蟾蜍和火龙——但是我们正说着,突然意识到我正躺在一间七拼八凑搭起来的简陋小屋里。一个奇怪的人正站在我的身边,转动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我,手摸着一把大弯刀。

    “是谁?”我大叫着从吊床上滚落下来,“我在哪儿?”

    “别紧张。”那人格格地笑着,把刀子放到了一边,“对不起,打扰了,年轻人。睡觉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着。我们这儿的螃蟹和蝎子特别多。我不想在恢复身体的时候让它们扎着。哈克特!”他吼叫起来“的小朋友醒了!”

    小屋的门旋开了,哈克特走了进来。他脸上的三道疤痕还是那样醒目——那是他跟那只豹子战斗时落下的,除此之外,他看上去再没有任何其他地方挂彩。“下午好,睡美人,”他咧开嘴笑着说,“昏迷了差不多……已经两天了。”

    “我们在哪儿?”我一边问一边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这个人是谁?”

    “斯比特·阿拉姆。”那个陌生人一边自我介绍,一边走到从屋顶上一个大窟窿里射下来的一束阳光下。他中等身材,膀大腰圆,留着胡子,还有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两道浓密的眉毛,一头灰色的长发打着卷儿,用几截五颜六色的绳子扎在脑后。他身上穿着已经退了色的褐色夹克和裤子,夹克的里面是一件脏兮兮的白色汗衫,脚上穿的是一双齐膝深的黑色靴子。他微微地笑着,我看见他的嘴里少了好几颗牙齿,剩下的牙齿也都残破不,失去了光泽。“斯比特·阿拉姆。”他又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并伸出了一只手,“很高兴见到。”

    我握着那人的手——他把我的手牢牢地抓在手中——小心地握了握,心里琢磨着他是谁,怎么也流落到了这个地方。

    “是斯比特把从湖里捞上来的。”哈克特说,“他看见火龙攻击……把扔了下来。他把从湖里拖了上来,等着……晾干身体,我也从水里费劲地爬了上来。他看见我的时候感到很惊讶,但是我说服了他……我不会伤害他的。后来我们把抬到这儿,抬到了……他家里。我们一直在等……醒过来。”

    “太感谢了,阿拉姆先生。”我说。

    “没什么好感谢我的。”他大笑着说,“我只是把捕了上来,其他渔民也会这么做的。”

    “是一个渔民?”我问。

    “算是吧。”他眉开眼笑地说,“我以前是个海盗,我捕的是人,后来我流落到了这儿。但是因为这地方啥也种不出来,所以自打我来了之后,我一直主要吃的是鱼——也就开始捕鱼了。”

    “海盗?”我眨巴着眼睛问,“一个真正的海盗?”

    “我们到外面去吧。”哈克特见我一脸困惑,说道,“火堆上有吃的……的衣服也干了,都补好了。”

    我这才意识到我身上原来只是穿着短裤,于是我跟着哈克特匆匆走出了小屋,看见我的衣服正挂在一棵树上,就跑过去扯下衣服套在身上。我们的小屋离湖边并不远,坐落在一片尽是石头的土地中间一片不大的绿草地上,搭建在两棵小树的枝叶下,小屋的后面是一个小巧的花园。

    “那是种土豆的地方。”斯比特说,“不是为了吃——不过我喜欢的时候也会吃上一两个——而是拿来酿酒。我的祖父是康尼马拉人——那地方在爱尔兰——他以前就是靠酿酒为生的。他把他所有的窍门儿都教给了我。在我被冲到这儿之前,我从没有费心思去干这样的事情——我喜欢喝威士忌——但既然马铃薯是我所能种植的唯一的东西,我只有凑合了。”

    我穿好衣服,坐在火堆旁,斯比特隔着火焰递给我一条叉在棍棒上的鱼。我狠狠地咬了一口,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同时默默地打量着斯比特·阿拉姆,拿不准到底该怎样对待他。

    “想要一点

    土豆酒把它冲下去吗?”斯比特问。

    “我不要。”哈克特提醒我说,“我试着喝一点儿……眼泪都出来了。”

    “那我也就算了。”我说。哈克特对酒精的耐受力很强,几乎可以喝所有的酒。如果这种土豆酒把他都弄得眼泪汪汪的,那还不把我的脑袋连根拔了。

    “呀,喝吧。”斯比特一边怂恿我一边递给我一个装满了清澈液体的水壶,“它可能会瞎了的眼睛,但不会要的命。它会让的胸口长出毛的!”

    “我已经都毛乎乎的了。”我格格地笑着说,然后探身向前,用胳膊肘把酒壶推倒了一边,“我不想没有礼貌,斯比特,但我还是想问清楚是谁,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斯比特听了这个问题哈哈大笑。“这也是这家伙问的问题,他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他一边说一边用大拇指指了指哈克特,“这两天我已经把我的事情都跟他说了——对一个五六年来没说过一句话的人来说算是说海了去了!——我不想再从头到尾说一遍,那就长话短说,简单地说一点儿吧。”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斯比特曾是远东地区的一个海盗。尽管当时海盗已经是一门“垂死的艺术”(他是这么说的),不过二战的时候,仍然有一些海盗在海面上游弋,袭击其他船只,抢夺它们的财物。斯比特在海军中服了普普通通的军役之后(他说他是在海上,不过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好像有什么秘密,于是我有一种感觉,他说的不是老实话),他才发现自己是在一艘海盗船上干活。“那艘船的名字叫做贱民的王子号。”他眉开眼笑,骄傲地说,“一艘不错的船,虽然不大,但是很快。我们一到哪儿,就是哪儿的报复。”

    斯比特所干的活儿就是把人从大海里捞上来,因为海盗一上船,船上的人就会跳进海里。“我们不想把他们丢在海里的原因有两个。”他说,“一个是我们不想他们被淹死——我们是海盗,不是杀人凶手。另一个原因是那些跳进海里的人往往身上都带着珠宝或其他非常值钱的东西——只有有钱人才害怕遭到抢劫!”

    当斯比特说到从水里捞人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又出现了那飘忽不定的神情,但是我什么也没说,我不想冒犯这个曾经把我从湖里救上来的人。

    一天夜里,贱民的王子号被卷入了一场猛烈的暴风雨的中心。斯比特说那是他所经历过的最猛烈的暴风雨,“我经历了大海这头老母猪所能抛向一个人的一切!”海盗船垮了,斯比特抓着一块结实的木板,几壶威士忌,还有他用来捞人的鱼网,跳进了海里。

    “接下来我所知道的,就是我已经到了这座湖中。”他最后说,“我从水里爬了上来,一个穿着一双很大的黄色胶套靴的矮个儿男人正在等着我!”小先生!“他告诉我,我已经来到了一个离我所知道的那个地方非常遥远的地方,而且我被困在这儿了。他说这是一片火龙的土地,对人类来说特别危险,但是这儿有一间小屋,到了那儿我就安了。如果我待在那儿,留心看着这座湖,最后会有两个人来到这儿,这两个人会让我实现我的梦想。于是我就坐在这儿耐心等待,没事儿的时候就钓钓鱼,后来发现附近长着马铃薯,就拿了一些回来种在我的花园里。从那时起,我一直在等待,据我估计,差不多已经有五六个年头了。”

    我思量着他的话,一会儿瞪大眼睛看看他,一会儿瞪大眼睛看看哈克特,就这么来来回回地看着。“他说我们能够实现的梦想是什么意思?”我问。

    “我猜他的意思应该是们能够让我回家吧。”斯比特的眼珠子又紧张地转动着,“这是我这个老水手唯一的梦想,回到有女人和威士忌的地方,再也不要看见比眼前的水坑大一滴的水——我已经受够了大海和湖泊!”

    我拿不准我是不是相信这一切就是这个海盗的脑子里所想的,但我还是先把这件事儿放下了,而是问他是不是了解眼前的这片土地上的一些事情。“不是完知道。”他说,“我曾经做过一些探险——但是大多数时候火龙都把我钉在这儿——我不喜欢溜达得太远,它们那些魔鬼就等着扑向我呢。”

    “这儿不止一条火龙?”我皱起了眉头。

    “啊呀呀,”他说,“我不清楚有多少条,但至少有四五条。追赶们的那一条是我见到的最大的一条,不过也许还有更大的,只是它不愿意为这座湖烦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