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约三个星期以后,我们来到一片巨大的沼泽前——地图上用圆圈标出的那个地方。这三个星期的路程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地图上标得清清楚楚,所以我们只要按照地图标出的路线走就是了。尽管地形复杂,走起来让人发蒙——我们要钻过很多灌木丛,其中的灌木结实得就跟金属丝似的——但是对我们倒没有生命之虞。哈克特的伤口已经愈合了,没有引起什么并发症,但是他的左脸上还是留下了三道非常醒目的伤疤——差不多像是一个特别急切的吸血魔留下的标记!

    沼泽中散发着脏水和腐烂植物的恶臭。天空中密密地飞舞着各种昆虫。我们站在沼泽边看着眼前茫茫的沼泽,发现两条水蛇正在攻击一只长着四只黄色眼睛的大老鼠,一会儿就结束了老鼠的性命,把它吞进了肚子。

    “我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我低声说。

    “还没有看到更可怕的呢。”哈克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我们左边的一个突出在水面上的小岛。一开始我没有看清他所指的是什么——小岛上除了三根原木,什么也没有——但是接着其中一根“原木”动了起来。

    “鳄鱼!”我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嘶嘶地说道。

    “对来说,是非常糟糕的消息。”哈克特说。

    “为什么单单是对我呢?”我问。“我已经和豹子决斗过了。”哈克特咧嘴笑着说,“鳄鱼归了。”

    “的幽默感已经被扭曲了,马尔兹。”我吼叫起来,然后从沼泽边向后退去,“我们绕过去找那只蟾蜍吧。”

    “知道它不会是在……沼泽的边上。”哈克特说,“我们得涉水去找。”

    “我知道,”我叹了一口气,“但是我们至少得试着去找一个没有鳄鱼守着的入口吧。要是那些家伙给了我们俩一口,那我们可就走不太远了。”

    我们沿着沼泽一连走了好几个小时,既没有看见蟾蜍的影子,也没有听见蟾蜍的叫声,不过倒是见到了很多褐色的小蛙。我们又看到了很多蛇和鳄鱼。终于我们找到了一处看上去没有那些食肉动物的地方。这儿的水也不深,气味也比其他地方稍稍好闻一些。这个地方虽然不错,但同样还是会弄湿我们的脚。

    “我想我要是有一双小先生的……威灵顿长筒靴就好了。”哈克特咕哝着把他那身绿袍子的下摆拧在一起,提到了膝盖上面。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叹了一口气,把牛仔裤的裤脚挽到了大腿根上。正当我准备迈入水中的时候,我犹豫了。“我只是想到了一件事。这一带沼泽中可能有水虎鱼——这也许正是这儿没有鳄鱼和蛇的缘故。”

    哈克特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绿眼睛瞪着我,似乎带着近乎厌恶的神色。“难道就不能把那些愚蠢的念头……藏在心里吗?”他厉声说。

    “我是认真的。”我坚持说。我匍匐在地上费力地看着,想看清水中到底有没有水虎鱼,但是水太浑了,什么也看不见。

    “我想水虎鱼只是在闻到血腥的时候……才会咬人。”哈克特说,“即使真的有水虎鱼,只要我们不弄破身上,我们就会……没事儿的。”

    “遇到这样的时候,我真的非常讨厌小先生。”我呻吟着说。但是因为没有其他什么理由,我便抬脚迈进了沼泽。我停了一停,准备只要水中稍有动静就一下子跳上来。接着,我小心翼翼地蹬着水向前走去,哈克特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

    几个小时后,漫长的黄昏就要过去了,我们发现了一座荒芜的岛屿。哈克特和我从水中艰难地爬到了岛上,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地上。接着我们就睡着了,我藏在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使用的那张鹿皮下,哈克特把我们从豹子肚子上剥下来的那幅肉皮地图盖在了身上。但是我们睡得都不沉。沼泽中充斥着各种声音——昆虫的叫声、蛙声,还有偶尔不知是什么弄出的溅水声。第二天早上我们起来的时候,我们俩都是双眼惺忪,浑身哆嗦。

    这一片肮脏的沼泽有一点还是不错的,那就是它的水并不是很深。水面时不时地也会没过我们的头顶,一会儿是哈克特,一会儿是我,或者是两人同时,会因为脚下打滑,倒在这浑浊的污水中,害得我们急忙拍打着水钻出脑袋,一个劲儿地咒骂着。但是大多数的时候,水深都不及我们的大腿。另外还有一点我们没有料想到的是,这个地方虽然到处都是昆虫和水螅,可是它们并不折磨我们——显然是我们的皮太厚了,我们的血也不合它们的胃口。

    一看到鳄鱼,我们就远远地绕开,尽量躲着它们。有好几次我们遭到了水蛇的攻击,但我们都敏捷的逃开了,再说我们也比它们强大得多。但是我们还是时刻保持着警惕——一失足便会成千古恨。

    “到现在为止,可没有发现水虎鱼啊。”我们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哈克特说。我们刚刚一直穿行在一片长长的深芦苇丛中,芦苇中净是那些一粘上身就弄不下来的讨厌的种子,我们的头发和衣服上都粘着许多这些玩意儿。

    “既然是这样,我很高兴我说错了。”我说。

    “我们可以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寻找那只蟾蜍。”哈克特说。

    “我想不会要那么长时间吧。”我说,“按照一般的规律,在这样大的一片沼泽中想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应该是需要很长时间。但是因为有小先生插手其间。他希望我们找到那只蟾蜍,所以我相信我们会很快找到的。”

    “如果是这样,”哈克特思索着说,“也许我们应该……什么也别干,就在这儿坐等蟾蜍……出现就是了。”

    “这样不行。”我说,“虽然小先生是那么安排的,但是我们还是得流血流汗,结果才能发生。如果我们坐在沼泽的边上——或者是他说向西走的时候我们不向西走——我们就会跟这场游戏失去联系,就会不再受他的影响——那就意味着他不会将胜算放在我们这一边。”

    哈克特好奇的仔细打量着我。“没少花心思……考虑这件事儿啊。”他说。

    “在这个被上帝遗弃的世界里,没有太多别的事儿可干啊。”我哈哈大笑。

    我们掸掉了身上粘者的最后一粒种子,又歇了几分钟,然后又上路了,默默的,神情坚定的蹬着浑浊的污水,睁大眼睛提防着那些食肉动物,向着前方,走向这片沼泽的心脏。

    太阳落山的时候,一声从嗓子眼里发出的呱呱声从一座长满茂密的灌木和节节疤疤的树木的岛屿中央飘进了我们的耳朵。我们立刻知道那声音正是我们要找的蟾蜍发出的,这正如我们听到那只黑豹的咆哮声之后随即就知道那正是我们要找的豹子一样。我们蹬着水来到岛屿边,停下来考虑着我们的选择。

    “几分钟后太阳就要……下山了。”哈克特说,“或许我们应该等到……明天早晨。”

    “但是月亮今晚差不多已经圆了。”我说。“这也许是采取任何行动的最佳时机——对我们来说,看东西够亮堂,藏起来也够黑。”

    哈克特困惑的看着我,“听上去好像怕……这只蟾蜍啊。”

    “还记得夏娃娜的蛙吗?”我问,我指的是那群守护着女巫夏娃娜家的蛙。他们舌头的两侧长着有毒的液囊——一旦那些毒液进了的血管,那可是致命的东西。“我知道这是一只蟾蜍,不是蛙,但是如果掉以轻心,那我们可就是傻瓜了。”

    我们蹲伏在岛边,月亮升起来了,照亮了夜晚的天空。后来,我们拿着武器——我拿的是一把刀子,哈克特拿了一根长矛——向岛的中心缓缓爬进,身旁是各种树木和植物,头顶上是湿漉漉的叶子。爬了几分钟后,我们来到了岛屿中央的一片空地前。我们停了下来借着一丛灌木的掩护目瞪口呆地凝视着前方壮观的场面。

    一道宽阔的壕沟环绕着一个长着芦苇的圆形土丘。壕沟的左右两头各埋伏着四五条鳄鱼,严阵以待。土丘的中央伏着的正是那只蟾蜍——那是一头怪物!两米长的巨大身体,长得疙疙瘩瘩,硕大的脑袋上是一双鼓凸的眼睛和一张巨大的嘴巴,一身皱巴巴的皮肤黑中泛着淡绿和褐色。它浑身都是凹陷的坑点,坑点中往外涌着一种黏糊糊的黄色脓液。粗大的黑色水螅在它的皮肤上慢条斯理地爬上爬下,像是移动的美人痣,吸着那些脓液。

    我们难以相信地瞪着眼看着那只巨大的蟾蜍,一只长得像乌鸦似的鸟从它的头顶飞过。蟾蜍稍稍抬起头,然后张开大嘴弹出它的舌头。那是一条绝无仅有的又长又粗的舌头,一下子就把那只鸟从空中卷了下来,那只鸟嘎嘎地叫着,慌乱地扑腾着翅膀。接着,那只鸟就消失了,蟾蜍的下巴一上一下地蠕动着,吞咽着那只倒霉的鸟。

    一看到这只蟾蜍的长相,我一下子就惊呆了,所以没有看见环绕着它身体周围的那些透明的小球。

    哈克特拍了拍我的胳膊,指了指蟾蜍,我这才意识到蟾蜍身下坐着的一定就是那些“胶冻状的小球”。我们必须穿过壕沟,从蟾蜍的身体下把那些小球偷偷地拿出来。

    我和哈克特向后退去,躲在灌木和树木的阴影中讨论着我们的下一步行动。

    “知道我们需要什么吗?”我低声问哈克特。

    “什么?”

    “世界上最大的果酱瓶,”哈克特呻吟了一声,“严肃一点儿。”他告戒我说,“我们怎样才能不让那东西把我们的脑袋咬掉……又能拿到那些小球呢?”

    “我们只得偷偷地从它后面绕过去,希望它不会注意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