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珺迟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她抬头看着谢弘, 眼里满是央求。她才来他便让她离开,她心中实在不是滋味。这一路跋山涉水, 她跌倒过无数次,但她一心要来到此处,她绝不轻易离开。

    谢弘看着偃珺迟红着的眼, 心中亦是难受。在天都时, 自天子令他与卫姒定下婚期起她便未曾与他讲过话,天知晓他有多想看到她,有多不舍她离开。他原本有许多话要问她, 要与她讲, 但千言万语却忽又无从说起, 况且她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他大掌抚着她的脸,言道:“你难道不知, 我怎会让你涉险?听二哥话。”

    偃珺迟倔强地转开脸。她道:“不。你是大周二殿下, 我是大周公主,你管不着我。要管, 你去管你该管之人。”

    谢弘自然知晓她所言何人。他霎时沉了脸。

    话音一落,偃珺迟紧抿了唇。

    营帐内忽地安静下来, 气氛有些僵。偃珺迟未料自己脱口而出如此一句,她这一句揭了他们彼此之间的伤。她仿似在说他与卫姒有婚约,不再是她二哥, 他与卫姒之婚约在他二人之间筑了高高的城墙。他是要娶亲之人了, 已不是她什么人, 他凭甚管她?

    谢弘的大掌缓缓从她脸上收回,不容置喙般言道:“此处由我做主,你当然归我管。”

    偃珺迟转头,一双眼睛瞪着谢弘:“你即便撵我离开了此地我亦有法子再来。”

    谢弘盯着偃珺迟,最后他闭了闭眼,叹息一声。

    偃珺迟望着他,言道:“二哥准我留下吧?”

    谢弘道:“罢了。”

    “谢过二哥。”

    谢弘未再言语。偃珺迟微微低头,心中欢喜。

    “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头吧?”片刻后,谢弘又轻声问道。

    偃珺迟又抬眼,摇头:“不曾。”

    “方才那一身污泥,哪有大周公主的样子?比乞丐尚不如。”谢弘看着她道。

    偃珺迟知晓她那一身污泥的模样是她生平最丑的样子了。

    “快赶上当年在赫方、在楚国的样子了。”谢弘轻笑一声。

    赫方,便是偃珺迟母亲的家乡,当年她思念母亲,出了皇宫,去赫方。彼时楚国强盛,楚国将不属于楚地的赫方强~占,那楚王又是天下少有的好~色~之徒,她恐遇上楚王,便用了药掩饰自己的容貌,把自己弄得丑陋不堪。如此想来,那时才是她最丑之时。

    当时她被姜宸以对楚王图谋不轨的名义带到楚都姜府,不得离开。之后谢弘亦到了楚国宣布天子令,他知晓是她却佯装不识,害她着急。但他终是想了法子将她带出了姜府,此后他们便一同离开楚国,一路同行回天都。那一路时光是她最后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偃珺迟嘴角微微扬。待回忆过后,与他相顾,知晓再也回不到从前。她张了张唇,终是未语。

    “告诉我你这一路都摔了多少次?”谢弘道。

    偃珺迟嘀咕:“没多少次。”

    “下不为例。”谢弘道。

    “二哥,这洪水能治么?疫疾到底是如何的情况?”偃珺迟问。

    谢弘神色凝重。偃珺迟知晓情势不容乐观。她看着他眼中的红血丝,心中又下了决心,势必要为他分忧。

    “你既留下来了,我也瞒不了你。”谢弘将洪水与疫疾的情况说了一遍。

    偃珺迟听得皱眉头,幸好她执意留下。如此艰难之时,她如何会离他而去?

    “早些歇着吧,时辰不早了。”谢弘打断她。

    偃珺迟“嗯”了一声。

    谢弘又看了她片刻,转身掀帘而去。

    偃珺迟默然矗立,良久,亦掀帘出去。

    “珺玉公主。”

    帐外不知何时站了两名侍卫,这二人都是生面孔,偃珺迟知晓是二哥谢弘派来的。

    恰在此刻,又有两名侍卫冒雨前来,偃珺迟认得,这二人是这一路上四哥派给她的侍卫。

    “珺玉公主,我等奉四殿下之命前来护卫。”

    二人话音一落,已守在帐前的两名侍卫道:“我等已奉二殿下之命守在此处护珺玉公主安。”

    谢琰派来的那二人面面相觑,而后皆看向偃珺迟。

    偃珺迟扫了四人一眼,道:“我这里不用这么多人。”

    四人面面相觑。

    其中二人道:“四殿下之命不可违。”话毕,二人分站在了营帐两侧,恰好挡在了谢弘派来的那两人之前。

    “二殿下之命亦不可违。”被挡住的那两名侍卫挪了挪身子,与挡在身前的人错开而立。

    偃珺迟揉了揉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