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出现了没有打马赛克的流浪猫狗的尸体,这些动物确实干巴巴的一团,毛皮缩在一块,眼球瘪了下去,原本毛茸茸可爱的脸因为缺水而狰狞无比。

    将血抽的这么干净,除非是某些非法机构在做地下实验,这些死去的猫狗不过是抛弃的样本。

    神白看过人类那么多书,自然也晓得,越是见不到光的事业越会小心谨慎,怎么可能还大张旗鼓的把尸体扔在醒目的地方?

    所以非法实验的可能性会有,但绝对不高。

    神白原本并不想管这件事,可他心底跳动着不安,这种不安有渐渐扩撒的趋势,让他根本无瑕考虑对俞道平下手事宜。

    又在深夜里走了一截路,神白终究抵不过内心的焦虑,转身往出现大片流浪猫狗尸体出现的公园走去。

    相较于L市的狂风大作,A市算得上月明星稀的好夜晚。

    城市中央公园里盛开着一路的木芙蓉和月季,淡淡的幽香交织绿茵草坪上刚修剪不久的青草香,再搭配夏秋交替时节的暖热气息,调和出另一股悠然的宁静。

    神白往公园长椅上坐下,身前不远处是雕镂浮雕的壁罩,冷灰的光线在月光下多了层阴森。

    离壁罩不远的中央广场的喷泉已经关闭,残留的水渍大部分都已蒸腾,只留下浅浅的水印在喷泉池周围。

    一个衣衫褴褛的黑影光着脚来到喷泉池边,她看了眼泛着月色的池水,极快的弯下腰,将手抄进水里,大把大把的把清水泼进嘴里。

    她可能是太渴了,动作幅度又大,猛烈地喝了几口水后,便呛住咳嗽起来。

    神白听到了咳嗽声,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过壁罩,来到喷泉台阶下。

    喝水的人还在咳嗽,身上湿漉漉的,头发黏腻在一块,身的衣服破碎的不像样。

    她的面容隐藏在黑暗里,瘦削的身形佝偻着,露出来的细长的小腿上有十数条被乱刀砍过的伤痕,那些伤痕像是一条条二指粗的蜈蚣,死死地扒在她的身上。

    这个人已经面目非,但神白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薄英!”

    轻浅的呼叫声让薄英后背一僵,短暂的呆滞后,她迅捷的转身。

    尽管脸被厚重的发丝遮蔽,可神白还是感受到了她的炽烈的目光。

    薄英身发抖,干哑如磨砺过砂纸的嗓音‘呼哧呼哧’的发出几个不着调的字节,她僵在那儿,很想下台阶走过去,可她又因过于激动而无法动弹。

    神白根据对方的反应,确认对方就是薄英,但他搞不清楚,薄英为什么会在这儿?难道她也穿越了?

    “薄英,为何在此?”

    薄英能瞧得见神白,尽管神白化成了瘦小又普通的模样,但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

    听到对方又喊了自己的名字一声,久违的想念加上过分的激动,薄英两腿一软,已经跪了下来。

    “师父!”

    神白没动,眉梢挂着冷冽:“别喊我师父,早已非仙门中人。入身魔族,若此地是三界,本尊必当诛邪清理门户!”

    薄英依旧跪着,近乎卑微的姿态,被月光投照出的影子也只有小小的一团。

    说话时已经带了些许哽咽:“师父,三千年未见,您对徒儿要说的只有这个吗?”

    神白叹了口气,他活了几万年,从始至终只收过这么一个徒弟,见她伤心难过,自己始终是不忍心的。

    他还记得夏坞旁那个又唱又跳扎着两只冲天鬏的奶娃娃。

    奶娃娃被贪财逐利、谎话连篇的算命先生批了‘克父克夫克子’的命,她的父母为保家宅平安,硬是要把薄英拖出去沉塘淹死。

    那时神白相继创立了逍遥府、道剑宗和云梦泽,为了门下弟子的成长,他亲自开了一块秘境,让门下弟子筑基期以上的前往试炼。

    正在秘境外层施加守护结界时,耳目灵敏的神白听到了百里之外的女娃娃的哭声。

    理所当然的,神白救了薄英,并带着她落户云梦泽,成为一名修士。

    可惜薄英喜欢往他的浮翠宫跑,每日里小小的、软软的身板围着夏坞的花木又唱又跳,不是把他养的灵兰踩断根须,就是爬上树端掉火雀兽的鸟窝,惹得火雀兽总是跑来跟他告状。

    门下也总有弟子反应,薄英实在太调皮,不是放火就是给同门下药,晚上睡觉还往师兄师姐的脸上画乌龟,她把整个云梦泽折腾的鸡飞狗跳。

    无奈之下,神白只好贡献了自己,他收了薄英当徒弟,让她住进自己的浮翠宫,亲自教导。

    一转眼,师徒朝夕相对300年,薄英也早已长大,那个绕着夏坞奔跑的奶娃娃长成了三界第一美人,要与她双修的道侣能从山门排到天南海。

    可偏偏薄英谁也瞧不上,只认准了她的师父神白。奈何神白孤高万世,不通人情半点,三界之中美人无数,想同神白做道侣的更是络绎不绝,但神白愣是清心寡欲了几万年。

    为了攻克这位心肠比石头还硬的师父,薄英听了魔物的话,不修仙法,改习血闇大法,只因血闇大法有蛊惑人心之效,只要将此功修炼至顶峰,便可令天下的男人为之疯狂,包括她的师父。

    可惜,薄英的血闇大法刚上小重天便被同门发现了,神白一怒之下与其断绝了师徒关系,并将其驱除出山,从此两两相忘江湖。

    神白的情根本就不深,后来一心求道,几番历劫,情根更是浅淡到几乎消失。

    他一开始并不晓得徒弟对自己有爱慕,直到他亲手带大的女娃在山门前撕心裂肺的说爱他时,他才恍然大悟。

    再联系过去种种,神白一下子明白了很多,所以在连今对他示好时,他会恰当的保持沉默和拒绝。

    神白很清楚自己对薄英并无男女的旖旎之情,但是对连今...他不清楚,直觉告诉他,他对那位影后有所不同,可仔细想来,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神白踩上阶梯,扶起了薄英,甚至像个长辈一样用衣袖替她把眼泪擦干。

    “别哭了,我已非师徒,不可再提旧称。”

    神白对薄英脸上的触目惊心的伤痕漠不关心,在他眼里,人相、我相、众生相、寿者相,皆无区别。

    他晓得那是时空的撕扯之力伤了她,比起伤势,他更感兴趣她是怎么来到的这里。

    替薄英擦眼泪的这个动作让她情绪安稳不少,就在神白稍稍远离她时,胳膊被她紧紧握住。

    “师...神尊,我想跟着,可以吗?我容颜尽毁,功法不再,好多人欺负我,我只能躲在这里捡垃圾吃...神尊,求了,带我走吧!”

    神白眼中掠过一丝疑窦,他按捺住怀疑的情绪,并强制抽出自己的手臂。

    “跟着我可以,烦把到此的前因后果交代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