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心里话，那余舒讲得到底是真是假，郭巨峡其实并不在乎。
她余舒又不是什么天王老子，她什么来头，又与我何干？
然而他正想好好跟灵儿解释解释，他一位部下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请示起了事情——
“统领，离潭州城还有几十里路，再加把劲的话，子夜时分即可抵达。怎么办？我们需要冒险坚持赶夜路吗？”
“让后面的人加点紧，跟紧了。我们要加快速度，务必在戊时之前进城。”郭巨峡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没什么好纠结的。潭州之前，赶夜路最多也就碰到一些山贼草寇之流，构不成多大威胁；可若是耽搁太多行程，这西夏之行的后半段恐怕就寸步难行了。
招呼走那小喽啰，郭巨峡重新面对起了胡灵。
他回过目光来一看，差点又让那灵儿吓了一跳——只见她此时正安静地躺在轿厢对面她自己的位置上，准备趁还没进城前先自己歇息一会儿……
她盖上被子，安静地瞑目睡下。看她那稀松寻常的神态，似是完没拿刚刚那小小的冲突当回事。
“确定没生气？”
郭巨峡心忧道。“其实我一直在担心，杨舒死后，想必便不会再有人知道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我在想会不会……”
“继叔叔去世后，胡家镖局也已然被查抄干净。盐帮虽是支离破碎，余孽余恨却也未曾见其消弭……觉得我除了这里，还能有别的去处吗？”
郭巨峡苦恼地挠了挠头。
“虽然说得也没错吧……但我还是希望能凭自己的意愿留下，而不是因为各种原因被迫做出选择。”
那灵儿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沉默半晌。
似是感觉到郭巨峡还在背后着她，半晌之后，她才以极小的音量，疲惫地小声念叨了一句——
“那个余舒，我自然是没放在眼里的。想抢走我的东西，她还差了几十年的火候。”
郭巨峡一阵汗颜，心中的一块大石却也算是落了地。
还好……这样一来，对于灵儿会不会突然不辞而别这件事，一时总归还是可以放心了。
这一梦，他心神不宁。
灵儿提到的那些事情，也勾起了他不少隐忧。
诚然，或许胡家镖局的正式解散与早已自动脱离队伍的自己或许并没什么关系。但由于自己在隆州的那次大开杀戒，盐帮尚未被清除殆尽的余孽，必然是会恨自己恨得牙痒痒。
只希望当时自己胡乱念叨的那串咒语能起到作用，能让那些人理智一点，不要主动上来为难人吧。
他这般想着，在车窗外的雨声里入了梦。
深夜时分。
一阵剧烈的颠簸将郭巨峡猛然摇醒！
他扒着车窗赶忙爬起来，却见窗外只是雨声依旧。
大雨袭城。
狭窄的巷子里，浸润雨声滋润万物。郭巨峡能认出来，这就是上次自己被盐帮伏击的那个地方……说不准，这颠簸的路面就是上次那场战斗留下的痕迹。
当时盐帮来的那帮黑涩会马仔拿戳瞎了的马车来撞他，要不是郭巨峡机灵，反应得快，放一般人还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如何脱险。
他揉了揉眼睛，坐在对面的灵儿似是早就被这颠簸吵醒。
“我们又回来了。”郭巨峡提醒道。
胡灵点了点头，凝望着窗外的目光里，似是带着几分宿命般的守候——那眼神不禁让郭巨峡浮想联翩。
“与那柯璇，到底是怎么个关系？”郭巨峡终归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出了那个积蓄已久的问题。
“……算是我一个不懂事的妹妹吧。”
胡灵沉吟良久，悠悠道。
“我与她命运相仿，都是小小年纪便失去了亲人。曾经有很多次，我想邀请她与我一起，相依为命好好活下去。”
“她拒绝了？”
胡灵点了点头。
“嗯。
她曾经暗杨舒，却是先后被杨舒和前任帮主当棋子使唤，一直游走在生死边缘，不得缘分。直至杨舒死去，都未曾成功表露过心迹；
小时候，她曾被盐帮长老下令在切磋其间秘密的处死我。胡家离散之后，我们莫名其妙成了莫逆之交，时不时见面，却往往还是免不了一顿冲突；
她说她注定就是个一生打打杀杀的命数，什么大罗神仙来了也救她不得。如今杨舒已死，盐帮离散，她恐怕……”
郭巨峡不约而同也想到了那个可能，不由得也沉默了下来。
这次回到潭州府，恐怕又免不了要再来一场恶战。然而为了避开难以过关的江陵，郭巨峡自己从始至终也从来都没什么选择可言。
他稍稍思忖了一下，唤来几个镖师，悄悄对他们耳语着交代了一些什么。而胡灵只是看着，并未多加置言，只是待那几人离开忙碌去后，小心翼翼试探着问了一句——
“会杀她吗？”
郭巨峡摇了摇头，叹然道——
“如果可能的话，肯定是不想杀的。
那柯璇和张珣还不一样。张珣那个贱骨头的书生，一旦开始相信了什么东西，就仿佛天下所有人都是不通天理的蠢货；
而柯璇虽然同样是不讲道理，本质上从始至终她的行动就只有一个意义，那就是守护身边的人。只不过她想要保护的人，从前任盐帮帮主开始，就没几个真正的善人。仅此而已。”
胡灵垂下目光，起初听到郭巨峡表示不会杀柯璇，还有几分欣慰。然而那份欣慰没过多久，便又换成了满目的沉重隐忧。
“她可不是什么需要别人评判的弱女子。就算抛却那西域异术，她也依然是‘天下第一枪’。”
郭巨峡闻言，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然而在我眼里，她好像也就那所谓“西域异术”还有点威胁了。
车马声渐渐停息，浩浩荡荡的车队停驻在了一间不小的客栈门口。斑驳木门上开启了一个脸盘大的小窗，店老板打量了一下那车队，便道——
“不好意思，鄙店安排不下们这么多人。”
谢扬轻松地笑道：“不不不，我肯定是会安排大家分散着住下的，您有几间房就先给安排几间便好。”
郭巨峡看到那老店家邪门的目光，心中不由得“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