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成？”
听到这个报价，那内卫头子穆奉本已开始涣散的双眼，登时便重新冒出了希望的光芒！
他赶忙又确认了一下：“一成，一石精盐……二两银？”
郭巨峡点了点头。
而在旁边听着的胡灵差点没笑出声。
以官盐的品质标准，一石官盐市场价起码得二十到三十两。如此一通生意下来，便给了朝廷方面接近九成的暴利。
不出两年，多半便已足够令大宋国库回血了。
但这都不是胡灵差点笑出声的缘由……郭巨峡摆弄盐卤用的私盐是她帮忙置办的，她可太清楚郭大哥是怎么制盐的了。
首先，郭大哥他一开始要的那点矿盐到最后根本就没用上。他先是特地从别路来的鱼商那收来了好几车东海之水，除了被迫收了一批鱼以外，基本没怎么花钱，然后拿他不知道怎么弄出来的一种丝绸去滤水，最后把水倒进池子里青天白日地晒……
等他晒好了的时候，四五丈宽的小鱼池，一晒就是四五石精盐，除却起初收购私盐花的冤枉钱以外，总共花了四两银子不到，最后辗转卖了三百多两。
简单来说，所谓工艺，在他用的那种特殊绸缎上，看那样子好像是能重复使用很久；至于成本，一要东海之水，只要地方对，要多少有多少；二要池子，也不要钱。
卖二两看似不赚，给足了朝廷官老爷们情义的同时，也给这门手艺提供了足够强大的销路。
郭大哥啊郭大哥，脑子这么精，家到底是怎么破产的？
胡灵这般想着，一面使劲把脸往怀里缩，唯独生怕自己偷笑被那穆奉看到。
“就二两吧，毕竟故土在此，我们也不希望看到大宋朝廷过得太凄惨。由我来供给们的官盐用度，想必用不了几年，盐帮这东西也该消亡了吧？
待天下一切太平，只希望那个皇帝能多为这黎民百姓想想，等国库回好血，就把盐价拉回白菜价吧。”
“我自然是不可能教皇上做事的。不过我可以以性命担保，皇上绝不是那种贪富贵之人！”穆奉激动地感慨着，一个不小心，胸口的伤口又崩起了一朵小喷泉。
郭巨峡赶忙按下了激动的穆奉。
“……悠着点兄弟，朝廷内卫那边我可只认得一个，要是完犊子了，以后我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明白，明白，们好好歇息歇息，便回隆州城去吧，路上一路小心……”
郭巨峡与那胡灵相视一笑，各自点了点头。
半个月后，他们便安回到了隆州城内。
云澜商会驻地附近，聚贤酒楼。
还是那个老地方，还是那个老包厢。只是前来应酬的客人，都没了上一次脸上那么多愁苦之相。
郭巨峡和胡灵面对着一桌好酒好菜黯然发呆。
上次他们是没心情吃，这次纯粹只是吃腻了。要不是那云澜山庄的于乘曦只说要来这里碰面，车马联络又不方便，他们都不稀罕的。
郭巨峡拿起一杯好茶，稍稍品了一口，上好的广南普洱，甘甜沁人心脾——想来那产地现在仍处于叛军治下，市价恐怕早已疯涨到无可控制，这于乘曦也算是下了血本来请客了。
很快，厢房外那于乘曦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了。
见他那副寒酸样子，郭巨峡花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此人脚上的伤还是自己半个月前亲手打的……
“哦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老于的腿脚可还利索啊？”郭巨峡寒酸地客套道。
而那于乘曦反倒是点头哈腰，拄着拐笑呵呵地入了座：“岂止如隔三秋。能谈成这么大一笔生意，别说只是打断我的脚面子，伤筋动骨一百天的事，就把我这条腿锯了去我也愿意啊！”
“嗯？什么大生意。”
胡灵警觉地扬了扬眉毛。
自从洪州那次郭巨峡拿三成市场价笑纳洪州城大半杂货商，胡灵就一直对于郭巨峡有关的所谓“大生意”充满警惕。
当然，在郭巨峡面前，她一向美其名曰“替保阴德”。
郭巨峡拿出了一份契约，向那于乘曦淡淡道：“别急别急，签下契约前，什么生意都不算谈成。”
契约一式两份，就这样分别摆在了会谈双方面前。
隆州州府衙门亲自做公证，日后绍兴，福州，建康三路州府的盐务产出，统一由郭巨峡名下的商队来负责产出。
当然，人还是云澜商会出的，至于技术手段，由郭巨峡亲自培训，云澜商会必须保证将一切过程作为最高级别商业机密。若有遗失泄露等状况，抵押项目为云澜商会本身。
换言之，如果这技术泄露出去，云澜商会就是郭巨峡的了。
当然，郭巨峡对这云澜商会是没兴趣的。不过抵押项目这东西，自己在不在乎无所谓，只要对方足够在乎就行了。
这云澜商会在隆州经营了数百年，即便除却库存里那琳琅满目花样繁多的货品，单是那不知多少代大商巨贾经营下来的人脉资源，就决定了“云澜商会”这个名号，它基本就不可能成为一件抵押品。
对于由隆州府衙撰写的这份契约，郭巨峡早已过目，表示十分满意。而那于乘曦看到这东西，更是乐开了花——
契约上没有对产业规模做出指示，换言之只要郭巨峡肯提供技术，他要派多少人，产量要给多少，就完就是于乘曦说了算咯。
只要关键时刻产量别太少，不要惹怒了府衙，这大半个江南的盐务，相当于是就这样以合法手段过渡到了云澜商会的掌控下！
身为生意人，他自然不会不懂得，一个大商人对一个行业的面操盘，究竟意味着什么。
郭巨峡看着于乘曦那笑到开了花的脸，看他几乎是流程性质草草扫了一眼，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到这里，郭巨峡的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暗笑——我又岂会看不懂于乘曦那点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