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D坂杀人事件 >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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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方屡屡派人到明美、克彦家中,两人不得不接受烦人的讯问,这情况持续了一个多月,终于有一天,他们的耳根一下子清静了,那件事仿佛被人忘得一干二净似的,调查人员再也不上门了。

    十天前,克彦搬进明美家中与她同居。对于相爱的两人而言,这是极其自然的结果,而朋友也并未起疑。这反倒像克彦的无罪证明,真是凶手的话,可能无法如此明目张胆地做出这种事。

    换个角度想,克彦的杀人行为其实也算是一种自我防卫。他并非蓄意杀害对方,所以比起故意杀人,事后他精神上的折磨显然少多了。或许正因如此,两人夜里从没做过噩梦。不过,如果把正当防卫的事实公之于世,也许会更轻松吧!只是,这么一来,他与明美的情便无法实现,而且目前令两人满意的生活也将随之消散。理想生活的幻灭是两人最无法忍受的情况,如此克彦才会绞尽脑汁,构思出这起天衣无缝的不在场证明。

    他们十分幸福,继续雇用原来的女佣,组成新的三人小家庭,没遭到任何人的干扰。股野的财产理所当然地由明美继承,两人的作风不像股野那般吝啬,过着富足而奢侈的生活。

    (原来,在这世上做坏事并非难事。我的智慧远胜过警察了,事到如今,没有任何人怀疑我,这等于是赢过世界。这不正是所谓的“完美逃脱刑责的犯罪”吗?回想起来,可以说我构思的那个诡计简直是天下无双,谋杀者本身在远处目击杀人的场面,只怕没半个推理作家能想出如此周的计谋吧!不,也不是没有,我曾看过一部《皇帝的鼻烟盒》;span css=quot;quot; data-note=quot;原书名为(The Eeror's Snuff-Bos)。美国的狄克森·卡尔(John Di Carr,1906-1977)于一九四二年发表的长篇推理,描写双重密室杀人事件。本文中,北村提到的内容与原作略有出入。quot;;/span的,里面的诡计就与此类似。但那部里也仅是口头上骗人而已,因为听故事的人当时正生病躺在床上。故事里的歹徒只是将未曾发生过的事说得仿佛实际发生过一样,让听故事的人相信罢了,实际上如此巧合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万一听故事的人无法抑制住好奇心,下床亲眼见识的话,诡计立刻会被拆穿。遗憾的是,我的诡计无法完整呈现在世人面前,即便是或剧本也无法构想出类似的剧情。古人常说,最美完的事物不会出现在世上,我想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形吧!)99lib.

    自以为已安无虞的想法,逐渐在克彦心中生了根。“万一”的可能性,在他心里越来越淡薄,淡得几乎找不到什么痕迹了。

    有一天,也就是事件经过一个多月后的某日,许久未见的警视厅花田警部;span css=quot;quot; data-note=quot;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股长,第一次出场的作品是《化人幻戏》(1954-1955),后来在《十字路》(1955)中成为主角。quot;;/span突然来访。花田从基层刑警做起,一步一步升迁到现在警部的位置,如今在搜查一课占有重要地位,事实上他经手的案件也是搜查一课里最多的。

    花田被邀请到二楼书房,身穿西服的花田警部微笑着接过倒满Johnnie Walker的酒杯。

    当然,这不是事发当晚的那瓶。克彦自那天起,便莫名地喜欢上威士忌。花田的来访让明美有点儿忐忑不安,因而也来到书房。这举动对原是股野妻子的她而言,也是理所当然的。

    “还是继续使用这间书房啊,心里不会觉得不舒服吗?”花田警部笑着问道,眼神四处游移,打量起整个房间。

    “我没什么感觉。因为我不像股野那般恶劣,就算待在这里,也不会惨遭跟他一样的下场。”克彦微笑着回答。

    “夫人实在幸运,有北村先生这样可靠的人在背后默默支持,如今更是幸福了吧?”

    “这样说对死去的丈夫虽然有些过分,不过我跟他在一起时总是感到无以复加的痛苦。您也很清楚,他是个受众人怨恨的人呀!”

    “哈哈哈,夫人真直接!”警部爽朗地笑出声,“那么,们两人会结婚吧?大家都这么议论纷纷呢。”

    克彦倏然惊觉这话语底下某种不寻常的信息,便试图转移话题。

    “先别谈这些事吧。对了,离那件事发生也有段时间了,犯人还没找到吗?”

    “唉,提这个,不是让我抬不;cite;/cite起头吗?说来惭愧,这件命案现在真的是陷入一片迷雾中。我们用尽一切手段,就是找不到嫌犯。”

    “也就是说……”

    “股野账簿中无论是以前还是目前的债务人,我们都调查过,却没找到半个可疑的人物,多数人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即使是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明的人,综合各方情况进行了解后,都排除了嫌疑。”

    “但我想除了债务人以外,怨恨股野的人也不少……”

    “关于这方面我们也尽力搜查。凡是或夫人提过的与股野有交情或过节儿的电影业界人士,我们也已逐一盘查,仍旧找不到一个嫌疑犯。如此干净利落的犯罪案件实在少见,一般而言,或多或少都能找出一点儿蛛丝马迹。诡异的是,这次却怎么也找不到可疑的蛛丝马迹。手法实在是太高明了,令人感觉相当不可思议。”

    克彦与明美抿着嘴巴,不发一语。

    (不愧是警视厅,竟调查得如此透彻。看来必须小心眼前这个警察。我计划得太过周,早知道就不要烧掉借据。既然焚毁借据的家伙是凶手,那么,当从借贷人那边找不到可疑人物的话,警方必定会往其他方向调查。接下来,就是重新 5ba1.quot; 审查不在场证明了吧!这么一来,搞不好连我的不在场证明也会有被重新排查的可能。不,这不可能,我可是距离杀人现场足足有十间以上呢,从物理学上判断,我绝不可能成为杀人凶手的。况且我身边不是还有巡警这么一名无比可靠的证人吗?)

    “所以,今天我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请们再次回想一下。除了先前们提过的可能对股野怀有恨意的朋友外,是否还有没被提及的人存在?特别是想请夫人仔细思考一下。”

    “不……据我所知,真的没有其他人了。我跟股野结婚也不过三年,关于他的过去,我几乎一无所悉……”

    看来明美真的想不出别的可疑人物。

    “股野不轻易向任何人透露心事,他的个性一向孤僻又神秘,不只对我,相信对其他人也都一样,他绝不会贸然说出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他平时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似乎也未留下遗嘱。因此,我们真的想不出其他有嫌疑的人士。”

    “对,这也是目前让我最烦恼的。在这种情况下,加上又没有交往密切的朋友,搜查起来实在是困难重重啊!”

    花田话锋一转,又开始闲话家常了起来,他谈吐风趣,克彦和明美暂时忘了那起案件,双双愉快地加入话题。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下去之后,警部与克彦显露些许醉意,言谈也越来越随便,甚至开起些猥琐的玩笑来。而明美从影已久,早习惯这类话题,三人打心里觉得开心,笑声不断。

    花田警部当晚待了至少三个小时,或许是彼此已逐渐熟稔,之后他几乎每三五天就上门拜访一次。

    真凶与警视厅的名侦探竟能变成好友,这对克彦来说,具有难以抵挡的吸引力。随着花田警部不时上门,克彦也真心与他亲近了起来。

    有时加上女佣阿清,四个人会一起打麻将,或玩扑克牌。三月中旬已过,克彦与明美经常在和煦的星期天邀请花田一;u..;/u同出游。到了晚上,则在新桥附近的酒吧肩并肩坐着,享受酒精带来的快乐。

    面对这种场合,前女演员明美的社交艺术总是发挥得淋漓尽致。酒过三巡之际,有时警部也会调;tt;/tt戏起明美来,甚至让人误以为他如此频繁造访,是为明美的美貌所诱惑。虽然花田穿着时髦的西装,依然掩饰不住结实彪悍的体格,他的下巴方正宽广,喝醉酒时整张脸简直像块发红的砧板,因此克彦根本不担心。更何况,名探爱上杀人犯的女人,这不是很刺激吗?

    克彦与花田也经常讨论起古今东西方的推理。

    “北村,写过几部推理电影的剧本吧?我还看过其中一两部呢。这也算是职业病吧,我平常就爱看推理。”

    看来,花田也是个嗜好读书的人。

    “刻意把犯人隐藏至深的电影总是不受大众欢迎。我写的也一样,通常票房表现都不是太理想。观众喜欢剧情刺激点儿的。那种就叫倒叙推理;span css=quot;quot; data-note=quot;与一般推理的叙述手法相反,前半部主要描写犯人,名侦探到后半部分才出场,这种写法最早始于英国奥斯丁·弗里曼(R. Austin Freen,1862-1943)的《奥斯卡·普罗茨基事件》(1912)。但在这篇以前,乱步早已于《心理测验》、《天花板上的散步者》(1925)中实践过这种写法。或许是对这一手法情有独钟吧,他在战后评论集《幻影城》(1951)中更是专门撰写了一篇文章讨论,之后又在本篇《月亮与手套》中再次挑战,可惜与犯罪心理的区别不明显。称得上纯粹倒叙推理作品的仅有F. W. 克罗夫兹的部分作品,罗伊·维克斯的《迷宫课事件簿》、电视影集《哥伦布刑警》而已。quot;;/span,观众从一开始就知道犯人是谁,剧情充满悬疑与紧张更能受到欢迎。”

    “那股野的事件能写成电影吗?”

    “这个嘛……”克彦仔细思考过后才回答。一不小心差点儿原形毕露,差点儿把自己和虚构的犯人身份混淆在一起了,必须分得一清二楚才行。总之,切忌因得意忘形而透露太多。“月光下的窗户,被害者探出头求救的情景,这两处用在电影场景里感觉不错。至于明美嘛……”克彦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明美说:“包括女主角被关进衣柜里的情景、保险箱前格斗的场面,这些部分都很适合入镜,其余细节我一无所知,万一凶手不是债务人,就连动机都不明朗了。要写成电影剧本,我看没那么容易吧!”

    “窗边的情景用电影技法表现的确很适合。是目击证人,印象一定更深刻吧!不如把这起杀人命案取名为月光杀人事件,听起来倒是蛮不错的。”

    (危险危险。聊太多窗边的事可能会露出破绽,今后别再聊这个话题了。)

    “花田还真是浪漫啊。在血腥的犯罪调查中,有时也会感到诗意,有时则是很令悲伤的吧!”

    “悲伤的事多着呢,我常对犯人心生一股莫名的同情,这是个坏习惯。至于诗意,搜查行动中,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就这样,距离事件发生后将近两个月的时候。某日,花田再次来访,还带来一则令克彦震惊的消息。

    “听过私家侦探明智小五郎吧?我和明智先生已经有六七年的交情了,常受教于他。我经手过的许多案件,都是倚仗他的提示才侦破的。以前的上司总认为靠民间侦探破案,实在有辱警视厅的名声。但我目前的上司,搜查一课安井课长;span css=quot;quot; data-note=quot;在《化人幻戏》中,以花田警部及箕浦警部补的上司身份出场。quot;;/span本身与明智就是多年好友,所以我经手的案子,一旦摸不着头绪便去请教明智,完不会受到任何责备。”

    这些话听在克彦耳里,简直犹如晴天霹雳。此时,他的腋下不断冒出冷汗,衣服都快湿透了,或许连表情也显得异常僵硬吧!

    (振作一点儿!要是这时流露出一丝不自然,曾经付出的辛劳都会顿时化为泡影。放心,放心!不管是明智小五郎还是何方神圣,都不可能看穿诡计,因为我没留下一丝线索啊!太反常了,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竟然没想到明智小五郎这号人物,甚至连过去在幻想杀害股野时,也未曾考虑到明智的存在,真是太大意了。有关明智的功绩,我每篇都拜读过,还曾醉心于他的智慧。此次竟然没考虑到他出场的可能性,这一定是“盲点”,我陷入明智最偏好的“盲点”中了。)

    “关于这回的案子,”花田继续道,“我征询过明智先生的意见。他说,这真是个充满挑战的事情。于是,我当下便邀他来现场勘察,没想到,他却表示不需要亲自到场,光听我的详细报告就已足够。之后我也常拜访明智先生,并将搜查经过,这栋楼房的隔间、保险箱、暖炉或衣柜等家具的摆放位置,门窗、门前道路与大门、建筑物的的相对方位,后门的情形,还有两位的证言等,都巨细靡遗地向他说明了一遍。明智先生也给了我一些意见。”

    克彦凝视着花田,试图从中读取他的暗示。只见花田的表情诡谲,嘴角似乎带着一缕笑意,但那仅是挖苦的微笑,态度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哼哼,我懂了。来打麻将、玩扑克牌、喝酒,原来是根据明智小五郎的指示;span css=quot;quot; data-note=quot;或许就跟范·达因的《金丝雀杀人事件》(1927)中,侦探万斯所做的相同,他与犯人玩扑克牌,借以观察他的心理状态。quot;;/span。就是在等我和明美不经意间泄漏;ar?;/ar玄机。这倒是个大麻烦,看来有必要跟明美好好说明。不,等等,我不能聪明反被聪明误,将这些芝麻小事看得太严重,结果反而自己吓自己。对犯罪者而言,恐惧是最危险不过了。真相总在恐惧中不经意泄露出去,只要不感到害怕就没事了。不能把命运交给神明,只要不畏惧就能一切顺利。我一点儿也不后悔,杀死股野这种恶人本来就天经地义,周围的人都为此感到痛快。我的良心未觉一丝不安,也没必要太过恐慌。只要以平常心应对,就能身而退。)

    但以平常心应对这种情形是多么艰巨的任务啊,那几乎等同于与神对抗。

    “那明智先生有什么想法?”他极其自然地——至少他如此认为——露出微笑,若无其事地发问。

    “他说这次犯罪未留下任何线索,日后应该也找不到实质的证据?因此他建议我朝心理方向进行一些尝试。”

    “那么,心理调查的对象是?”

    “人选很多啊,就算是看起来毫无嫌疑的人物也都是这次的调查对象。说实在的,工程太过浩大。另外两名同事也力投入调查,只不过我们对心理调查并不熟悉,以至于难度加倍啊!”

    “警视厅里除了这起案件外,必定还有许多重大案件等候侦办吧?这阵子,一定很忙。”

    “没错,仅靠目前的成员一时半刻实在无法处理这么多案件。但是,我们对陷入胶着的案件一向很执著。即使没办法将现有人力部投入其中,仍会抽出部分人手,夜以继日侦办这起案子,在我们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两字。”

    (是吗?如果确实像他所形容的,日本的警视厅还真了不起。这样一来可就麻烦了。不过,我看这也只是花田的虚张声势而已,光报纸上刊载的,不就有一堆虎头蛇尾的谜团案件吗?我才不信警察真的如此神通广大呢。)

    “辛苦了。不过除此之外,应该也有外人想象不到的乐趣吧?犯罪调查就像狩猎,跟猎人追捕受伤的野兽感觉相同。记得有位检察官曾说‘我是天生的虐待狂,所以最适合担任这个职位’,我想检察官应该是最能享受到虐待乐趣的工作了。”克彦突然兴起一股挑战警方的念头,故意说些会激怒对方的话。

    “哈哈哈,果然是个文人。对于人心的挖掘实在够深入,真受不了呀!但若从根本上来说,或许就是这么回事儿吧!”

    此时两人又齐声大笑。

    当晚,克彦躺在床上,向明美提起明智小五郎的事情。明美霎时血色尽失,在克彦的怀中不自觉地发起抖来。当只有两个人时,彼此都袒露难以克制的恐惧的情绪。

    他们一直细声讨论到深夜三点,明美甚至啜泣起来。看她如此不安,克彦也跟着担心起来。

    “明美,眼前是最重要的时刻,我们必须以平常心面对。只要保持平常心,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输给自己的懦弱才是最危险的事。在这次事件中没有留下一丝证据,只要彼此都不胆怯,一定能撑过去,幸福就能永远属于我们。懂了吗,明美?”

    克彦不断重复这些话,直到口干舌燥,才总算安抚了明美发自心底的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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