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九章 清扬中毒
她的声音虽然低沉,但他字字听得分明,真的没死!又回复到当年的肥胖臃肿样子,可她怎么变,声音未改,一样的温婉动听。
对他,这是遥远的记忆,就像从梦里飘出来的声音。
脚下枯枝断响,雪音警觉起来,弯腰提着篮子,张望四周,正欲转身离开,柴兴纵身一跃,端端落在她的面前。
“凌雪音!……真的没死?”
她吓了一跳,是自己太大意了,被八王府的家奴瞧见,所以他才会去而复返。而她今儿刚到京城就被人识破,往后还如何行事。
“公子认错人了!”她淡淡地应道。身子轻灵一闪,从柴兴的身侧溜开,还未走两步,柴兴挥臂来抓,紧紧地止住她的肩,只是因为对方的身子太过宽胖,抓住的竟是柔软厚重的布料。
两人僵持不下,她欲逃,他紧拽住不撒手,两力相抗,“吱啦——”肩上的衣衫破裂,露出里面叠着的棉垫子,柴兴用力一扯,棉垫子抓在手上。
“凌雪音,还想否认吗?我明明听唤瑞国夫人为娘,她有几个女儿?”
众人皆知,瑞国夫人柳氏一生唯凌雪音一个女儿。柴兴道不出的欣喜,她没死,这是曾是他无数次幻想的美梦。
“我不是!我不是——凌雪音是堂堂如意郡主,又怎会是民女。认错人了。”她看着被抓破的肩部,脖颈上很疼,这小子简直疯了,恐怕恨不得一刀杀了她吧。
“凌雪音,怎会如此无情?知道这三年来,爹活得有多痛苦,还有……奶奶有多自责?”
她苦笑:他们会痛苦,会自责。毒寡妇的毒不是奶奶骗清影所下么?她曾经为了保住天瑞府的声名也要置自己的孙女于死地。父亲会痛苦,如果他知道痛苦,就不会用残忍的方式将母亲折磨至死,更不会把她视为母亲的替身。
痛苦?自责?
听来是多荒唐可笑!
再也回不去了,她不会再回到天瑞府去做什么郡主,去做天瑞府唯一的千金。她不要荣华富贵,不要尊崇的身份,只想平静的生活,有疼爱她的亲人,有可以相信的朋友。而这些,天瑞府都无法再给她。
“王爷,什么都不知道。请不要乱说话!”她快速地抢过棉垫子,语调冷到了极限,“凌雪音死了,我只是一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
柴兴定定地看着她的脸:“雪音,无论是美是丑,我都喜欢。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照顾!”
如果上苍真的可以再给一次机会,他愿意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看,不惜一切去感动她寒石般的心,保护她,疼惜她,给她一份温暖。
“王爷真会说笑,如果要找如意郡主的替身,凌二姑娘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要再缠着民女了。”她越是绝决,柴兴便认定她就是凌雪音,她的声音不会听错,即便她巧扮自己的容貌,可她语调中无法掩饰的冷漠更不会错。
雪音运足内力,快速地往山下奔去。
“凌雪音,给本王站住!站住——。”
如果不逃,她就不是夏紫蕊。
绝不再回天瑞府,绝不再做凌雪音!
凌雪音死前原谅了奶奶,可夏紫蕊却不会原谅那样的至亲。他们就像两把刀子,插在她的心上,只要那刀子还在,她的心就会流血不止。唯一的法子,就是不做凌雪音,那么,所谓的刀子就不再是刀子。
不会回去,她无法面对那样的亲人!
她是夏紫蕊!是夏峰的女儿!
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不容得有些许的犹豫,必须要绝决,唯有绝决才会保护自己。
山下林子里,系着她的马匹,可恶!那家伙似乎知晓那是她的马儿,现在居然连马儿的踪迹都不见了。好在林子里还有另外一匹黑马,跃上马背,扬鞭而去。
该死的马!居然不听她的使唤,在原地打圈,想将她从马背上摔下来。
柴兴喘着粗气,弯腰笑道:“跑?本王倒要瞧瞧,如今还如何逃走!”
“死马,若不走,我便杀了!”她可不是说着玩的,快速地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剑,用力刺下,在她纵身下马之时,黑马痛苦地鸣叫,“快走——”顾不得黑马喷血,她跃上马背,高声吆喝着,“走啊——再不走,我会杀了!”
黑马像是着了魔,看到旁边的柴兴,依旧不肯离开,只是在原地打圈,用哀求的目光凝视着柴兴,仿佛在向主人求救。
“我叫不走!叫不走!我杀了,杀了——”雪音扬起短剑,狠狠心快速地刺下,“啾——”马儿吃痛,扬起前腿立起身痛苦的鸣叫,发泄着自己的不满,更是在抗争。
柴兴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一袭白衣的女子手握短剑,疯狂而快速地扎刺着黑马,一剑又一剑,血液飞溅,脸上毫无表情,仿佛这不是一匹马,就是她心中恨极的仇人。
黑马连中数剑,摇晃几下,终于应声倒下。
她转过身子,目光喷射中杀气,冷冷地道:“听好了,我不是凌雪音。若再敢拦住我的去路,下一个死的便是!”洁白的衣裙染红大半,那苍白的面容毫无血色,让人见了心惊胆颤,说不出的可怕。
他如此爱她,可她竟然说会杀他。
黑旋风,是皇兄送给他的生辰礼物,曾是皇兄最喜欢的坐骑,此刻就命丧在凌雪音之手。她让他目睹自己的阴狠,看到自己最凶残的一面。
“柴兴,听好了,今日没遇见我!凌雪音死了,三年前就已经死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银虎女将、如意郡主……”她看着带血的短剑,双眼发红,转身往密林深处奔去。
他从未想过,凌雪音会是这个样子的。他知道,她是沙场上飞扬的女将军,可她居然会对不说话的畜牲下手,他的爱马、他的黑旋风。
黑马倒在脚下,早已经没有气息,地上流了一大滩的血。
“凌雪音!为什么?为什么……”他爱极了她。
为什么要对他如此残忍,为什么把他曾经最美好的记忆都给粉碎。
她不要被情牵绊,不要被情所困。皇族的爱情她要不起,知道自己的归宿在何方——平静平淡才是真。
站在林中,看着一脸痛苦的柴兴,她进入山涧小溪。
她也不想用这样的场景与他重逢,可是她不要做凌雪音,不想再回到过去。不要柴兴同情怜悯,那种眼神应该是给弱者的。她不是弱者,她是坚强的、高傲的,世上喜欢用花来形容女子,她很不喜欢,她应该是一头猛虎,即便是受伤,也只会自己悄悄地舔食着伤口。不要别人的医治,不要别人的同情,她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慢慢的疗伤。
柴兴该已走了吧?
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地怕再见到他?
她怎么会怕呢?她不会怕任何事,只不想与过往再有任何的交集。不是亲人背弃了她,是她不要他们,对,不要奶奶,不要爹爹……
心怎么会那么痛,仿佛有千万把银针扎在心上,痛得几近麻木,痛得鼻子发酸。
她,被亲人伤害,是亲人们不要她了,不在乎她的死活。万丈红尘,亲情抵不过声名的重要。
浑身无力,坐在林中无声的痛苦一场,满脸纵横的泪水,像是泛滥的洪肆意的狂啸奔流。她几乎要把一生的泪在此刻哭尽!
过了许久,哭得累了、倦了,才从林间出来缓缓出来。为了扮胖,腰上绑了一套外衫,将身上的白衣脱去,换上衣衫,从怀中掏出易容膏,扮成一个普通少女的模样,重挽发髻。
柴兴跪在黑马尸体前,满腹疑惑。眼前所见的一幕,仿佛梦境,看着肥胖少女用剑疯狂的刺他的坐骑……
雪音,他记忆中那个温婉美丽的少女,真的是她杀了马么?
即便是亲见,他还是不敢相信。
这三年又发生了什么?让她竟变成这样,让她固执地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份,不惜与天瑞府断得绝决?
雪音,他爱着的女子。要他怎么办?怎么做才能让她回到过往?
林间小径上,过来一位清瘦婀娜的少女,衣着漂亮的浅紫色衣裙,面蒙紫纱。
近了跟前,少女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柴兴。
他大怒:“瞧什么瞧?快滚——。”
少女惊恐地跑开。
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凄惨吧?否则那少女的目光不会如此怪异,目光里有同情,有好奇。
如果他们的相逢是这样,宁可她真的已经死了。
不,她没死,没有比这儿更令人高兴的消息。他爱她,曾视她如珠如宝,凌雪音真的很可怜,被父亲视为母亲的影子,纠缠着、痛苦着。
三年了,他从不曾忘记过她。一定是她的身上是否发生太多的苦难,所以她才会变成这样,变得如此的嗜杀成性,变得如此的冷漠无情。
许久后,柴兴站起身,木讷地往京城方向走去。
肥胖的凌雪音,清丽的凌雪音……
两个女子的身影不停地交替、融合,最后变成了他今日见到的她。
无论她是什么样子,他都不愿放弃。她是这样一个女人,会独自饮下苦酒,却强迫自己展露最迷人的笑颜;她是这样一个女人,会故作坚强来掩饰最脆弱的灵魂;她是这样一个女人,在他的心中,无人可替代。
“雪音,我知道没死!无论在哪里,我一定要找到!”证实自己的心,柴兴抬头望着雨幕中的京城,一定要找到她,陪她一起看云卷云舒,一起看花开花落。
雪音在京城租了座小院,算是安定下来。
离开曹府的时候,王宛清在食物里夹杂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烛火下,她把玩着苏妍给的半块鸳鸯挂佩。
已到京城五天了,还是没有打听到关于柳清扬的任何消息。要快些找到清扬才好,这些天,她扮成普通的江湖女子模样,将鹅蛋脸扮成瓜子脸,稀疏的眉毛,满脸雀斑。
将半块挂佩系在腰间,穿上在曹记绸庄定制的两身江湖女侠裙,镜子里的女子怎么瞧怎么像个粗鲁女子。
白天,她游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晚上,她潜伏在京城最高的观望楼顶上,留意着夜间的行动。
每一次经过天瑞府,她总会有意无意地避开。天瑞府,成为她心头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她拒绝出现在那附近,甚至不愿意再看到那里的一草一木。
某天晚上,在皇宫方向看到几条黑影掠过,雪音快速地奔过去。俯在屋顶,月夜下掠过几条黑影,像几只飞过的蝙蝠,一闪即过。
过了良久,黑影回转,她小心翼翼地跟在那几人身后。
拐角处,几条黑影顿时没有了踪迹,雪音好奇的寻觅,明明在这儿附近,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正疑惑,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厉喝声:“不许动——。”
不待她应话,有人拿走了她的兵器,将她押进一座宅院中。
“是谁?为什么一路跟着我们?”几个蒙面黑影出现在黑暗的屋内,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知道对方的语调冰冷,还带着些许敌意。
她缓缓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在微弱的烛光下摇晃,以证明自己的身份。“我找柳清扬。如果们知道的话,请转告他一声:他母亲很想他!”
几个黑影面面相望,其中一个男子厉声道:“柳清扬?是他什么人?”
对方的语调没有回答是否认识柳清扬,但已流露出几分好奇。
雪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果们不知道柳清扬的下落,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把宝剑还我,我立即离开。”
接过自己的宝剑,她转身往门口走去,临出门时止住脚步:“转告柳清扬,他姐姐来京找他。如今就住在城北平仁巷左字十九号院。”
雪音出了宅院大门,头也不回地往租住的地方走去。就算他们中间没有柳清扬,但看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也必是认得的。若是不认识柳清扬,又岂会轻易地放她离开。
清扬,姐姐等着!
事情有些出乎她的预料,遇到黑衣人后已经好几天了,还是没有传来柳清扬的消息。苏妍说过,他来京城了,带着清影留下的木盒子。雪音想知道,清影表姐的木盒里珍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为什么清扬打开之后,便要到京城报仇?
从最初的强烈的好奇,到现在的平静,仿佛过了一百年。迟迟找不到清扬,又令她坐立难安。又是一天毫无头绪的寻觅,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租住的小院。
推开院门,正厅的烛火已亮,心中愕然,这所小院已经租给她,唯有她一人居住,怎会亮着灯?
她怀揣激动的心,表面平静无波。
推开正厅大门,桌旁坐着一个黑衣人。
从黑衣人的身材来判断,是个女子,雪音顿感失望。
“姑娘,真是柳清扬的姐姐?”
因为他们的身份隐秘——刺客,对于突然寻上门来的陌生女子,即便她的手中拿有柳清扬身上佩戴的另一半玉佩,他们也不能冒险。
现在柳清扬身负重伤,命在旦夕,倘若陌生女子真是柳清扬的姐姐,或许她会想法相救。
“怎么了?”
黑衣女子犹豫再三,他们几人该想的法子都想过了:“清扬受伤了,伤得很重。……快去瞧瞧吧!”
雪音可以确定,就是数日前跟踪的那群黑衣人中的一人。
他们经再三权衡,才决定前来找她,若不是遇到解决不了问题,不会寻上门来。
“伤势如何?”
清扬是柳家唯一的后人,她自会对他多份关心。
“从昨儿晚上开始,就一直高烧不退。”女子颇是担忧。
“真是太鲁莽了!”她不想知道清扬是如何受的伤,京城之地鱼龙混杂,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就算他们不动手,难保当年灭六大富商的幕后之人不动手。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姑娘,稍等片刻,我去收拾一下,马上与去。”
对于清扬的伤势,虽未亲见,但她已经猜出几分。这几个行迹怪异的男女,出没于皇宫周围,定是近月来京城传说中的刺客。
从里屋收拾好包袱,带上宝剑道:“走吧!”
黑衣女子忐忑不安,这两年大伙在一起都很谨慎,生怕再出意外,受伤之事时有发生,但这次令众人难料。柳清扬是为了保护自己受的伤,除清扬外,还有一个姑娘也身负重伤。
拐了几条街道,进入一座宅院,不再是上次她去的那所宅院。
院子里站着一个短衫长裤男子,腰间扎着黑色腰带,头顶挽着时下最流行的男髻,未用发簪,用黑布包裹着发髻,用同样的黑布条扎紧。是江湖男子中最常见的发式、装扮。
外面的丁点声响都能令他立即警觉起来:“谁?”
“是我!”黑衣女子道。
男子的目光很快就落在雪音身上,正欲责备,黑衣女子道:“大哥,先救人要紧……”
黑衣女子将雪音带入偏房,简陋的房子,以木板为床,身上盖着一床被褥,床上躺着一个男子,双目紧闭,口里不停的呢喃着:“伯父、伯母、爹……奶奶……姐姐……”
掀开被褥,男子的右臂包裹着扎绕着厚厚的布条,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如果单是受伤,他不会痛苦这般模样。
雪音放下包袱,俯下身子,纤指放在他的手腕上。
诊脉完毕,她转身走到屋中小方桌前,打开包袱,取出一只木盒子,布包里是她的银针,还有常见的数种药丸、膏药等。
三个黑衣人相互凝望,她就似早就准备好了的,取出一只瓷瓶,将银针插放在瓷瓶中。
“过来帮忙,把银针捧上。”雪音吩咐着,从瓶中取出一根银针扎入柳清扬头部穴道,一根又一根,自上次与曹书明施针之后,她的手法竟又熟练不少。
“他中了‘腐骨散’,没有猜错的话今儿是中毒第四天。”雪音扎上十二根银针,坐到桌前:“准备笔墨!”
昏迷中的柳清扬不再呢喃胡语,渐渐进入沉稳的梦乡。
握着笔沉思片刻,用流畅的行书写下十余味草药。
女子看着上面清晰地写着“血见愁、仙鹤草”等草药,颦住双眉,昨儿来的江湖朋友也开了这两味草药,“柳姑娘,这……我们已经问遍京城各药铺,唯独找不到这两味草药。”
没有,这可是最关键的两味草药。
腐骨散之毒极其厉害,见血浸骨,中毒之人会有蚀骨催心之痛。
雪音扫过两男一女的脸:“真是猪——京城没有,难道们就不会离开京城去找。对方是算准了们会设法救人,故意让们找不到此药。如果们冒然在京城药铺里找药,只怕……”
话未说完,体形高大的男子惊呼道:“不好!我们的行踪暴露了!”
几人的目光同时齐刷刷地停留在雪音身上:是带来的么?很想问个明白,大敌当前,没有追问的时间。
她读懂对方的眼神,不想解释,当下最要紧的是就是救柳清扬。
门外,夹杂着整齐而喧闹的脚步声,火把通明,映亮了宅院周围。
雪音快速起身,迅速地从柳清扬身上收回银针。
三名黑衣男女冲出房门,站在院子里,张望着周围的火光。
传来一个男子的高喊声:“里面的人听着,御林军已经包围了这座院子。们乖乖出来!”
雪音缓缓地坐在柳清扬身边:“弟弟,放心,姐姐不会让有事。”
院门外,传来了叮叮当当刀剑相撞的声音。
雪音撕破被单,结成绳索,将柳清扬负在身上,手握宝剑,出了院子。
刚离开,黑压压的御林军侍卫不断涌来。
从怀中掏出一枚应急雾弹,“砰——”浓烟顿起,雪音纵身跃上屋顶,身上背着个大男人,竟如负着一只包袱,行动起来,丝毫不亚于空手的敏捷。
待她落在自家租住的小院时,发现身边只有那名少女,她喘着粗气:“大哥和二哥一定是放心不下凤仙。”
“先进院子再说。”
御林军不会任由几人逃走,今晚定会大搜京城。京城很大,无论从哪个方向搜到北城,都需要两个时辰的时间。
雪音推开院门,来到自己居住的偏厅,将背上的柳清扬放下,安放在自己在的床上。
“柳姑娘,清扬就拜托了。我得去找大哥!”
钱萍萍欲走,被雪音一把拉住。
“先莫急!”看了一眼,又道:“我住的地方他们知道,若未被抓自会寻来。若是被抓,依一人之力能救出他们吗?”
“我……我不能抛下他们不管。”钱萍萍满脸忧色,低下头坚定地回答。他们是结义的兄妹,说好了会风雨与共,荣辱共担,就绝不会临阵脱逃。
雪音昂着头,看着外面的夜色:“既然已经无能为力,为什么不多等等。或许再过一会儿他们就找来了。”
感觉雪音的话颇有些道理,钱萍萍本已迈出门的脚,复又收转回来。站在屋内,来回的踱步,静静地等候着佳音。
雪音点燃屋内的油灯,俯身查看着柳清扬的伤势。
“这里有凉茶,可以喝茶压压惊。”
端着乌盆离了房间,打了一盆清水回来,用帕子替柳清扬擦拭着脸部、脖颈。
钱萍萍在屋中徘徊,一颗心七上八下,提到嗓子眼里:他们还没来!还没来,不会真的被抓住了吧。
曾经听柳清扬说过,他家中除了一位多病的母亲,再没有什么亲近的人。他唯一的姐姐柳清影在三年多前已经病亡,而这个女子又自称是她的姐姐。会不会是朝廷的诡计?
想到此处,钱萍萍握紧宝剑,“嗖——”快速出手,架在雪音的脖子上,“说,是不是将官兵引过去的。还真是巧了,他们早不到、晚不到,一去他们就到了。”
雪音毫无惧意,至少钱萍萍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表情,没有恐惧,甚至也没有欢喜,那是一张波澜不惊毫无表情的脸。虽然算不得漂亮,但还算端庄清秀。
“不需要让信我,只要清扬信我就够了。”她淡淡地道,“还不去外面,他们就快到了!”
“住嘴,休想替自己开脱!”钱萍萍不想收回宝剑。
如果要通报官府,他们一行几人还能呆在现在。刺杀皇帝几月来一直没被抓,不是皇帝软弱可欺,而是朝廷已派专人调查六富贾灭门案。再有耐心的帝王,被接二连三的刺客相扰,也会不厌其烦,定会派人清查刺客。
京城,是天子脚下,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里也是帝王的城池。被追查、抓捕在雪音看来皆是早晚的问题。
钱萍萍听到了熟悉的敲门声,一长一短,一长两短,抛开宝剑:“大哥、二哥!”飞身奔往院子。
如果他们三人真的被抓,钱萍萍是不是会对自己下手?
雪音垂眸看着面前的柳清扬,将帕子贴在他的额上。起身走到窗前,两个男子携着昏睡不醒的女子。“右边有两间厢房,们可以去那边歇息,厨房里有米面蔬菜,自己做饭吃。”
一个柳清扬已经够她侍候了,她可不想再去侍候那些不相干的人。
解开柳清扬右臂上的布条,用烈酒处理完伤口,敷上自己配制的膏药。
“柳姑娘,烦看看金姑娘吧。她烧得很厉害!”明仲修站在门外。
雪音起身抱着自己的木匣子,淡淡地扫过男子的脸。
金凤仙是个美丽如花的少女,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一张俏丽的脸庞涨得通红,口里呢喃不停,似沉浸在恶梦之中。
依旧是将十二根银针扎入她头部穴道。
“两天之内,必须配齐解药,否则他们就没救了……”
明家兄弟交换眼神,钱萍萍道:“明日一早我就出城,城里无药,郊外也该有吧?”
中了“腐骨散”便只有六天时间,毒入骨髓九死一生,即便侥幸活下来,也只是一个废人。
“从京城到洛阳,星夜兼程,两天之内即可往返。”雪音语调放缓,陷入沉思中:“当今皇帝心思慎密,依他的行事作风,若想置人死地,绝不会心慈手软。”
有六天的解毒之期,皇帝既然下令搜走了城的血见愁、仙鹤草两味草药,必是想置对方于死地。既要人死,万不会留下活路。反之,若他们在发现中毒第二天开始寻找草药,以最快的速度,可以去洛阳觅药。而他们没有活命的机会,也就是说他们能想到的地方,皇帝也想到的,必会断其后路,也就是说以京城为中心,方圆千里之内所有药铺都不会有这两味药。
明家哥哥听罢雪音的话,觉得颇有道理:“两年来,我们三番两次行刺顺德帝,他没有理由要放过我们。”
钱萍萍闻到此处,脸色俱变:“他怎么可以做得这么绝?”
雪音反问道:“他为什么不能做绝?”人家是帝王,给了们两年的机会,们仍不思返悔,还执意刺杀,又岂会再心软饶恕。
钱萍萍无语:当年六富贾中连孕妇、婴孩都不放过,今昔又怎会放过他们。
明仲修望着雪音,笑道:“柳姑娘,不会让清扬和凤仙死的,对不对?”
雪音不悦地瞪了一眼,想讨好她,而她从小就讨厌这种卑躬屈膝之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姓柳?本姑娘小字只一个宝字,们可以叫我宝姐姐或是宝姑娘。三年前,我答应过清影会替柳家保住一脉,可没答应任何人会救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说完之后,倒了一盏清茶,轻呷一口:“还真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事情未调查清楚就开始报仇,简直是恶俗、老套!”
明仲彦听到此处,浓眉一挑,厉声道:“别以为自己有几分能耐就可以瞧不起人。”
明仲修满脸不悦,道:“就是,她又没有亲人被害,自然可以说得这么轻松。”
“若是我的亲人被害,我要的不是仇人的性命,而是让他生不如死。”雪音不屑地扫过几人,“明日我还有事要做,懒得与们口舌。”
亲人?母亲对柳家有着极深的情感,而她自幼对母亲感情极厚,爱屋及乌,她也视柳家为亲人。只是在面对仇恨时,她多了一份理智与清醒,更想找出真相,而不是抓住冰山一角,就开放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
她起身离开。
钱萍萍瞪着明家兄弟:“们和她置气作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我们如今还指望她出手救人。”钱萍萍追了过来,“宝姑娘,请留步!那个……凤仙的银针还没拔呢?”
只管与人说话,竟然忘了这事儿。
清扬的毒与伤如何治法,她一直在脑中思索,伤易治,可毒少了最关键的草药——无解。书中曾介绍过刮骨疗伤之法,此法非常人能忍,痛苦异常,而且没有割开肌肉,也不知道伤口处的毒又扩散成何等模样,倘若切肌之后,发现已经扩散大片,难道整条手臂都要刮骨,那清扬的右臂就废了。
再想想,还有什么可以解毒的法子?
明家哥哥换成便装去外面转了一圈,在正厅之中与弟弟、钱萍萍商议。
“御林军已经开始搜城了,照这种速度,天不亮就会搜到这里。”
“哥,那我们现在就出城。”是明仲修的声音,满是担心。
明仲彦道:“没用的。城戒严,四方城门都派重兵把守,各路要道都有武功高强的大内高手,就算我们要离开此地转到西城都会很困难,况是出城。”
不走也只有等着御林军上门抓人,走,清扬的毒又该如何解法。
难道她就必须要看清扬这样中毒而死吗?
当初她救不了清影表姐,现在也一样救不了清扬吗?
清影表姐中毒时她不知,可此刻清扬中毒她是知晓的。
如果娘在世,她一定会力呵护柳家人,况且清扬是柳家唯一的血脉。对柳家,她也有一种责任,帮助柳家,保护柳家唯一的后人。
脱去身上的江湖女侠服,换上浅紫色的大家闺秀裙,对镜理云鬓,挽了个漂亮发髻,插上白玉发簪,面蒙同样紫色的面纱。
小院有三间正房:正厅、左右各一间偏厅,西边厨房、杂物房,东边有两间厢房,厢房后面有个不大的茅厕。
两间偏厅对外没有门,只有通往正厅的出口,用厚重的布帘隔着。
雪音从偏厅出来就必须经过正厅。
“宝姑娘——”钱萍萍看着屋内出来的女子。
雪音舒了一口长气:“我出去找药!”
钱萍萍看着明家兄弟:“已经三更天了!”
“清扬的毒必须尽快解。”见对方欲言又止,她冷笑道:“不用担心,我不会出卖们。”
钱萍萍垂下眼眸,“我不是这个意思。姑娘这会儿瞧上去好像和先前是两个人。”
她淡淡浅笑,钱萍萍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笑容,像春日绽放的春花。她肯冒险出去寻药,就算有多少猜疑,此刻都必须抛下。
“宝姑娘,不带宝剑吗?”钱萍萍关切地道。
雪音放缓脚步:“不带才安!”
一个年轻姑娘深夜出门居然不带兵器,还说不带才安,这令钱萍萍觉得不解。自从找到她,钱萍萍就看出来了,这姑娘不喜欢他们,若非关心柳清扬,也决不会掺合到此事中。
出了宅院,很快就消失黑幕之中。
京城之中,她对天瑞府最是熟悉,可那个地方不想再回去。
她认识的朋友中,有七王爷柴英、八王爷柴兴和右相府的崔璋。
在三人之中思忖再三,决定去宁王别院寻找柴英。七王因为封地在南边宁阳等七城,在京中并没有府邸,只是按照南越朝的习俗在京城有座王府别院。
路上,遇到过几队夜巡的官兵,见是一个柔弱女子,询问几句就将她放走。
不多时,到了宁王府别院,抬头望着匾额。
叩响门环,一个门奴站在门口。
“小女子夏宝儿,特来拜访宁王爷。”
门奴怪异地打量着这个美丽而优雅的女子:“宁王不在!”
他不在府上,“他什么时候回来?”
门奴应道:“不知道!”
雪音柔声道:“打扰了!”
看门奴说话的样子,不像是敷衍骗人。
宁王在着手调查六富商灭门案,这些日子一定很忙吧?
她第一个相求的人是柴英,是因为他正着手调查十七年前的六富贾灭门案。在柴英的面前,她勿须隐瞒太多。
离开宁王府别院,又移身前往贤王府。
忆起数日前在母亲坟前与贤王的重逢,她还故意将自己残忍的一面呈现在他的面前,疯狂的刺杀他的坐骑。
贤王认不得宝儿,在他的心里只有凌雪音。如果想要拿到解药,她就必须易容成凌雪音,希望贤王能不计前嫌。
贤王府的大门前,灯火辉煌,若从正门而进,府中认识凌雪音的奴才大有人在。而现在她完就是当年的模样,咬咬嘴唇,雪音纵身转到僻静之处,纵身一跃,翻过围墙,落停在王府之中。
从来不曾知道,贤王府居然与天瑞府相似,最惹人眼球的莫过于那座阁楼,连名字都一样:捧月阁。
今儿是三月二十三,还有两天他就要迎娶凌思若。贤王府内张灯结彩,隐隐可以看到即将到来的大喜之日。
抓了一名侍婢,问明柴兴的所在。
烛火闪烁,窗户上映出一个男子的身影,他站在桌前,挥毫泼墨。
走到门口,轻敲房门。
“进来!”
轻轻地推开房门,柴兴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道:“把粥放下吧!”
雪音转身合上房门,静静地凝视着画:一个着紫裙的少女,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少女眉眼如画,漂亮清丽的瓜子脸,嘴角含笑,眼中现忧。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荷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荷花依旧笑夏风。”
这首诗是凌雪音以前所作,究竟是什么时候她已经记不得,只知道此诗记载在送给柴英的诗集之中。
柴兴看到桌旁的人影,抬头时,面前站着一个女子,笑意盈盈,面蒙轻纱,正专注地凝视着他的画。
“三年了,连我自己都快记不得曾经的容貌,难得画得这么好?只是我不知道,八王爷画的是雪音还是思若?”
是她的声音,他记得她的声音,手颤了一下,毛笔从手中跌落。
“呀——真是太可惜了,好好的画却沾上了墨汁!”
是梦吗?
这些天,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到一个死去的人,可是皇兄送他的黑旋风死了。他告诉皇兄:雪音没有死!皇兄笑他:太傻了,雪音死了,是他们兄弟俩都亲眼目睹的。
雪音死了,他亲眼看见凌定疆夫妇将她殓入棺材,将她埋入地下……
“真是凌雪音?”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是她,真的是她,他记得她发际熟悉的悠香,他记得她柔软的身体、纤细的腰身,“雪音……雪音,真的没死,太好了,真的没死……”
“柴兴,恭喜就要做新郎了。思若……”
清明节那天,思若站在坟前所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思若和柴兴,会是世间最好的良缘。几年前,她就从思若闪亮的眸子里瞧出来,思若很喜欢柴兴,爱得痴迷而执著。
“不!不要提她!雪音,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
不,他是思若的丈夫,她怎么可以沉陷在他的如火的柔情之中。
推开柴兴,垂下眼眸:“三年了,许多事都变了。柴兴,帮我一个忙好吗?我现在急需两味草药。”拿笔在纸上写下:“血见愁、仙鹤草!”几个字。
如果她不是需要草药,是不是就不会寻到贤王府上?
“雪音,告诉我。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只有一天。”
他想知道,在她的心里自己有没有自己的位置,哪怕只是瞬间,他也觉得这几年的相思煎熬都值得。
她苦笑,“爱是什么?那一定是很美的东西,可惜雪音福薄,要不起,也要不了……”在他的面前,坚强的伪装被撕去,只有她内心的柔弱,“我知道自己很卑鄙,用得上的时候,才会想到的好处。如果……为难,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不!柴兴感到很荣幸,对于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大声对门外道:“二牛,进来!”
她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对于别人她是一个早已经死去的人。
纵身一闪,躲入帷帘之内。
“王爷!”
“到药库各取一斤血见愁、仙鹤草。”
帷帘内的墙壁上,挂满自己了肖像图,或笑或沉思,或看书,或下棋……一张张、一幅幅跃入眼帘,她的诗作词赋一次次出现在那些画卷之上。
“雪音,留下来,明日我便带进宫,告诉皇上,没死,我要娶的人只有。”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
爱,对她是可望而可得的东西。
而柴兴是思若相中的男子,与思若已有婚约。她了解受伤的痛苦,怎忍心看思若受伤。她们姐妹是绝不会同时喜欢上一个男子的,况且对柴兴,她只是视他为朋友,并没有儿女私心情。
京城传言,八王爷柴兴风流多情,流烟花巷柳,可此刻却对她说着绵绵情话。数日前还含情脉脉地凝视思若,此刻却对她说出这般话。
她无法相信他!
“柴兴,不要说胡话。还有两日就要娶思若了,不能伤害她,会忘了我的,因为现在的我,也只是一个幻影。”
“不,是雪音,是我三年来朝思暮想的女子。怎会是幻影?”
她的痛苦,有谁了解。
有些东西必须要忘,她不能爱上自己的妹夫,尽管她不会让天瑞府的人知晓自己的存在。当三年多前,她在病榻前听到奶奶道出实情,听到奶奶承认是下毒的主使者,她的心痛得要死。亲人们将她心中美好的亲情残忍的撕破,她的心支离破碎,而她现在过得很好,那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候府,她再也不想回去。
别人无情,但她却不能无情。
“启禀王爷,药取来了!”二牛站在门外。
“进来,把药放在桌上!”柴兴不愿将目光移开她的脸,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再也见不到她。
外间传来家仆离开关门的声音,雪音移到外间,看着两只包好的药包,捧在手里,她在九重宫的药庐里与各种草药打了半年的交道,那段时间让她得到了极好的锻炼。透过纸传来药味告诉她,这确实是自己所需的草药。
“雪音,别走——。”
捧着药包,她不能再呆了,但也不能让柴兴再沉陷下去。
“柴兴,我真的是个幻影。以前的那个凌雪音已经死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幻影……”
“是雪音,不许说这种无聊的话。”
她缓缓移往铜盆,从怀中掏出手帕沾上清水,摘下面纱,快速地拭擦着。
“柴兴,看清楚——。”
她缓缓转脸。
柴兴快速地放开,满脸惊疑:“……到底是谁?是谁?”
这是一个倾城绝美的女子,像完美的玉璧,可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震惊与失落。是做梦么?雪音哪里去了?他分明看到熟悉的容颜,听到熟悉的声音,可片刻的工夫,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另一张完美而陌生的脸庞。
她对他,是一个陌生的人,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真正的走进她的心里。亦像她,从不曾了解柴兴是个怎样的男子。
“我说过爱上的只是一个幻影!有没有问过自己,爱的是凌雪音的容貌,还是她的人她的心,还是从一开始,都是可怜她、同情她……”
夏峰在生死危难之时救了她,给了她另一张陌生而美丽的脸庞,将她从凌雪音变成夏紫蕊。她喜欢这种改变,这种改变可以向世人证实:她不再是那个多磨多难,可怜又可悲的凌雪音。
“到底是谁?”他惊异不已,是雪音,又分明不是雪音,她的脸好陌生,尽管比雪音不知要美上多少,却不是他所期望见到的人。
“柴兴,心里知道。”
雪音打开房门,蒙上面纱,怀抱着药包,纵身往围墙奔去。
“雪音,别走!是故意的对不对?想知道,如果有一个比更美的女子,我会不会动心……不要走!”
不知道哪里出了状况,但柴兴相信:雪音没有死!或许这只是她的一个小小伎俩,想要明白自己对她的心意。他站在门口,面向她离开的方向,高声大呼。
夜风拂过,树枝在摇摆,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她从来就不曾出现过。他眼瞧着她纵身跃上了围墙,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间药铺买了其他的草药,方才往租住的宅院奔去。
她在心里鄙视着自己,为了达到目的,居然去欺骗柴兴对凌雪音的感情,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不是凌雪音。可她还是无法把自己与凌雪音分别开,就让一切到此为止吧。
她是夏紫蕊,所以她可以自私,她可以狂妄,她可以刁钻……
凌雪音大度宽容,却救不了自己,这是凌雪音自己的悲哀,她才不要做回那个可悲的家伙。
进入正厅,明家兄弟与钱萍萍皆用惊异的目光凝视着她。
“药……我已经配齐了。赶紧去煎两副,因为两人的体质不同,所以用量也不一样。纸包上标有黑点的是金凤仙的药,三碗水煎一碗。”
钱萍萍道:“为什么不煎药?”
她冷笑道:“谁告诉郎中都会煎药?”
原来,她虽然会诊脉治病,却不会煎药。钱萍萍在心里暗笑,但略为一想,她该不是想偷懒故意这么说的吧。
“我累了,想去小睡一会儿,谁也不要来吵我。”
回到自己住的偏厅,将桌上的药瓶等物收入厨柜之中,看了眼床上沉睡的柳清扬,去了另一间偏厅,虽然这间房子许久没有住人,好在房主家中的物什还算齐备,收拾一下就可以住。
明家兄弟与钱萍萍满是疑惑,对两味草药的来源产生太多的好奇感。雪音不说,他们也不问,只是这女子的身份在她离开的时候就开始议论开了。
钱萍萍认定,宝姑娘就是江湖中传说的那个奇女子——夏峰之女夏紫蕊,据说医术了得,今晚她的医术他们都有目共睹。
如果真是夏紫蕊,以她父亲在江湖中的地位,这京城中的江湖中人也会给几分薄面。或许她是去找江湖中人帮忙了,他们没法子,不代表夏紫蕊也无计可施。
睡得正香,听到钱萍萍与明家兄弟在说话。
“怎么办?官兵马上就要搜过来了!躲无可躲?”
雪音翻身从床上起来,走近柳清扬的床前。药刚服下不久,药效还得一个时辰才能发挥。将他横托在怀中。
“宝姑娘,这是去哪儿?”
雪音冲钱萍萍瞪了一眼:“不把他藏起来,难道让官兵抓去?”“们三个,一人去抱金姑娘,一个把房里的痕迹收拾干净,另外一个去厨房里收拾,隔壁院子有一间秘室,可以藏身!”
明仲修惊呼一声:“为什么不早说?”
“又没人问我?”她又不是多嘴婆,没问她,她叽叽喳喳说什么。
纵身一闪,上了低矮的围墙,隔壁院子破败不堪,听说那里曾住某位官员的妾室,后来那妾室死在那屋子里,有好长一段时间,听说里面闹鬼,便从此荒废。院子里有一个地窖,她也是在偶然间发觉的,因为上面是两家的茅厕,不易察觉。
打开地窖的进口,她纵身跳了下去,然后是后面几个人,叮嘱了几句,她跳到上面,依旧用杂草、乱棍铺在上面,大摇大摆地回到自己的宅院。打量了一番,将自己的药盒子放到屋梁上,确定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复才回到自己的床上睡觉。
刚躺下,就有官兵敲门催促。
进入院中后,官兵砰砰磅磅地搜索一翻。
一官兵手中握着厚重的薄子,与一穿着朴素的大爷说着话。
“官爷,这位是冷宝儿姑娘。这房子本是老张家的,老家有事都回去了。这房子便租给冷宝儿姑娘在住,我们都叫她宝姑娘。”
官兵淡淡地审视着雪音:“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来京城做什么?”
大爷接过话,“宝姑娘是郎中,是出来寻亲的。”
官兵瞪了一眼:“又没问,我是问她。”
雪音一脸平静,“冷宝儿,福州人氏,十八岁,家中有爹娘,还有伯伯、叔叔。家里人靠打猎、耕种、行医卖药、给人看病为生。”
年轻的官兵道:“们家做这么多事?”
“我知道问的是谁?我伯伯是打猎的,叔叔是种田的,爹和我是行医看病的,对了,我还有一个干娘她是卖豆腐的!”雪音故意和他纠缠说话,“官爷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若是不信我是郎中,不妨把的手伸给我瞧瞧。”
何大爷在一旁帮腔:“官爷,让宝姑娘瞧瞧吧,她瞧得很准的。前些天,我家老婆子腰疼,吃了她的药就大好。”
雪音笑道:“何大爷,赶明儿有空,我再去家走走。”
“嘿——就有劳宝姑娘了。”
捧着簿子的官兵颇是怀疑,瞧她的年纪不大,真有这般厉害。
伸出一只手,似乎在说:那替我瞧瞧。
雪音也不客气,将纤手搭放在对方手腕,这家伙居然趁势来摸她的手。快速地将他的手甩开:“不得了,不得了,可是大病。”
带队官面容失色:“什么大病?”
雪音微闭着双眼,摇头晃脑:“看年纪轻轻居然得了这种病,真是可惜呀可惜!”
“什么病?”男子很是着急。
雪音扫望着周围搜索的侍卫,“官爷,真要我说么?那我就不客气了!”确定要说,她朗声道:“官爷太过疲于风月之事,可得保重身子!”
话音一落,周围便传来一阵哄笑之声,男子一脸尴尬,满脸通红,“……胡说!”
“小女子有没有胡说,想必官爷心里明白。”
“姑娘说得没错,这小子半年前娶了一位如花娇妻,数日前又纳了一房美妾……”
有人嘻笑着。
带队官愤愤地骂道:“霍大吉!不说话没人当是哑巴。”
随后又是一阵哄笑之声,在小院中久久的回荡。
“宝姑娘,那替我瞧瞧!”
她做了个姿式,示意对方坐下,握住她的手腕,放缓语调:“大哥自幼肠胃不好,每逢炎热之时沾不得半点荤腥,虽在秋冬之时进行补养,但年复一年,痼疾难治,反反复复……”“我给大哥开一副保养肠胃的茶方,每日用此方泡饮,保管今年大哥旧病不犯!”
男子大赞道:“姑娘真是神了!”
雪音起身,从偏厅取出纸笔墨砚,握着笔,快速地写下几味草药。
男子定定地看着小笺,“姑娘的字写得真好!”目光中流露出赞赏与敬佩。
雪音抬眸,笑得浅淡:“做郎中的,每日都与药方打交道,也就药名几个字还能见人。”
又有人跃跃欲试,带队官大声道:“是来搜查的还是瞧病的?走了,走了!”
众人离去,将院门上闩,真困!得好好睡一觉。
正躺下,才忆起地窖里还有几个人。
“各位,人都走了,快上来吧!”
钱萍萍看着雪音,他们在下面听到官兵的哄笑声,也不知道上面说了些什么,总之大伙似乎都很高兴。
“各位听好了,从现在开始,钱姑娘负责熬药做饭,明家兄弟负责探风安,我呢负责给他们瞧病。就这样,散了,大家都回房吧。”
明仲彦不悦地看着雪音:什么时候她成老大了,居然让大伙都听她的。谁让她是郎中,会治病,而且这座宅院又是她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听人家的吧。
“两间偏厅是我和清扬的,们四个住厢房!”
安置好清扬,她倒头就睡。
待再醒来,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她喜欢这种感觉,一醒来就能有的吃。
白天,她依旧出去转转,随便买回来一篮子菜蔬,偶尔会买只烧鸡、烤鸭之类。有时候出去还能遇到要看病的邻里,看完病,大伙还给一些鸡蛋、糕点之类,遇到富足人家她就收下,带回自己的宅院。
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敲门时一长一短,一长两短,一长三短。
柳清扬站在院子里,看着从外面回来的少女。
“砰——砰——”一阵敲门声,柳清扬等人快速地躲回房中。
门开了,门外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手里提着一篮野菜。
“宝姐姐,我娘说谢谢给我爹瞧病。这些野菜是我和娘在郊外挖的,娘说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雪音俯下身子,笑盈盈地拍着男孩的肩膀:“哟——好新鲜的野菜!姐姐谢谢了!”她查看着自己的菜篮子,“爹病刚好,需要好好补补,这块肉算姐姐送的。”
男孩进入院子,张望四周,压低嗓门道:“姐姐,这两天总有人在家周围转。娘说,要我告诉姐姐,让小心些。”
“有人?谁?”
男孩歪着脑袋:“小毛不骗人!刚才我过来的时候也瞧见了,是个男的,鬼鬼崇崇地躲在前边拐角处张望。”
“姐姐知道了!小毛不要在外面呆太久,娘会担心的,快些回去!”
“小毛走了,姐姐保重!”
将篮子放到厨房,站在院门口沉思片刻,合上院门。
进入正厅,柳清扬等人都在。
“会不会是我们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