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姑获鸟之夏 > 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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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君,无论如何地努力回想那件事,都对这事件的进展毫无影响。只;s;/s是更加地证明很健忘、毫无记忆力而已。”

    “不见得吧。”

    对了,见过的并非久远寺凉子,而是妹妹梗子。而年轻时这两个姐妹很像。换句话说,榎木津昨天看到的并非久远寺凉子的记忆,而是我的记忆。如此一想,我对久远寺凉子的怀疑稍微转弱了,因为她不可能认识我。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中禅寺敦子。榎木津似乎完不了解话的内容似的,做出不解的表情沉默着。由纡他并不了解自己的体质,所以这也没办法。

    “我不懂记忆怎么啦,不过,弄错了唷,关君。”

    榎木津说道,略微偏着头。

    久远寺医院院长、也曾是久远寺的一家之主久远寺嘉亲的容貌,大大地偏离了我所想象的印象。秃头、宽额、大而肉墩墩的红脸、蓄在鬓边的头发白了,医生穿的白色的制服敞开着,很懒散地双腿大大地张开坐着。

    另一边是他的妻子、也是医院事务长久远寺菊乃,她是一位姿态毅然而优美的妇女,令人联想起歌舞伎中武士家族的妻女。但年轻时想必是个美女,那容姿如今已衰、欠缺了几分神采。

    “真是的,竟把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带进家里。到底要做什么?要我们和这种不认识的人,商量家里的丑事吗?”

    夫人瞪着前方,视线、姿势、一只小指头都动也不动地,用很有力气的声音说道。

    “妈,很失礼唷!榎木津老师是我强要他来的。”

    “我知道。”

    “说什么……”

    始终保持沉默的一家之主开口了,老人的声音令人意外地拨尖。

    “说什么好呢?侦探先生。”

    说话的时候,身体倾斜、缩起下巴,好像是这个老人的习惯。

    “如们眼见的,生意很萧条。而且今天是休诊日,患者什么的都不会来。护士也因为通勤,所以今天只有一个。医院里的患者也只有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这不像医生,是接生婆喽!真无趣。”

    自嘲似地说完,老人哈哈哈地笑了。夫人依然不动地用严厉的语气制止医生的笑:

    “这种事,是可以告诉别人的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真的嘛!我很空,什么都回答吧,侦探先生。”

    榎木津独自笑着,在夫人还没阻止前先开口问道:

    “这个医院的建筑看起来很气派,只有妇产科吗?”

    “什么呀,虚有其表啦!战前曾有内科、外科、小儿科。可是,嘿,年轻人,医生被拉走了!再加上空袭,这一带被轰炸得很惨……”

    老人的细眼眯得更细了,埋进那堆厚厚的肉里。

    “什么嘛,掉到民家的是烧夷弹。酿成了火灾。所以呀,美国先生好像搞错了,可能以为我家建筑是军事设施,竟投了炸弹!我家原本有三栋,其中两栋被炸,外观虽没什么损害,什么嘛,里面几乎被刮走了、根本不能使用了!说修理嘛,年轻人,战争结束后的那个时期能做什么?只好就那样放着,住的地方和被损害比较少的一栋,们进来的时候经过了吧,单是整修那里就费了很大的劲!”

    “后来为什么不成立内科和外科,只剩妇产科?”

    “久远寺各代都是妇产科。”

    夫人以严肃的语气答道。

    “哼,我原本是外科医生。但并不知道妇产科和葬仪社一样,都不景气,不这么说,年轻人,我会惭愧哩!”

    老人插嘴后再度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夫人这一次没有制止,只是瞪着丈夫的脸,然后等丈夫止住了笑以后,用不变的语气继续说道:

    “久远寺家从享保三年;span css=quot;quot; data-note=quot;译注:一七一八年。quot;;/span一直到明治时期;span css=quot;quot; data-note=quot;译注:一八六八——一九一一年。quot;;/span,身为过去的诸侯的御医,是极受信赖的家世。我们替苦于难产的藩主接生了继承人,所以,受到当时藩主的聘用。”

    “在四国?”

    “是赞岐。”

    “们家族曾一起旅行吗?”

    榎木津突然提了简直不合时宜的问题,就连武士家的妇女的表情,也像是突然被泼了一盆水似的。回答的是老人:

    “不,从战争结束后就没有。最后一起出门大约是昭和十四、五年,我记得,是因为中日战争爆发的关系,所以,在举国实施节约的时期,我们去了箱根。”

    “大小姐记得吗?”

    久远寺凉子依然以困惑的表情,想了一会儿后答道:

    “我……”

    “这孩子身体很虚弱,不能旅行。虽然很可怜,但她都留在家里。”

    “很失礼,请问大小姐的身子哪儿不好?”

    “哪儿?被这么一问,只能说部吧。算是虚弱的体质吧。比如说,心脏有轻微的疾病,也有气喘。不能运动,由于皮肤很脆弱,不能晒太阳。而且,自律神经也失调。即使这样,还这么有元气,真是不可思议。”

    医生,不,父亲用平常的语气说着严重的事。我不由得带着复杂的心情看着久远寺凉子。她的眼神有几分黯淡,自顾自地说道:

    “我有着不管什么时候死,都不觉奇怪的身体。”

    “啊,闲聊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就由这个有能力的助手问话,哪,关君,别失礼了。”

    榎木津一迳地问毫无关系的问题,硬把重要的问题推给我。可是,在这种状况下,除了履行不负责任的侦探代理以外,别无他法。

    我先询问了事件当夜(将其当作是事件)的事。

    “我和老婆、还有凉子住的这边,嗯,原来居住的部分,总之,是毁坏的。即使修理也不可能修,又很狭窄。也不方便和年轻夫妇一起。所以,把曾用作小儿科诊疗室的房间改建后,让他们住了。我想等一下凉子会带们去看,离这儿有段距离,即使发射枪炮也听不到。所以,那一天早上梗子来通知我们之前,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梗子小姐怎么说?”

    “说讨厌啦,吵架了,牧朗先生关在房里不出来。我说真无聊,不管他。”

    “夫人也在一起吗?”

    “我下午和时藏、内藤拿了什么道具,到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去。连发生那样的事都不知道,梗子完没跟我商量这件事。”

    “那个叫时藏的,是去年春天为止,一直吃住在我家的佣人。”

    久远寺凉子作了补充说明。

    “那么,有什么怪声音?……都没听见那种吵架的声音什么的吗?”

    “如果听见了那声音,那我就自己想了,也不必找侦探了。”

    夫人冷淡地说道。视线望着前方,一眼也不看我和榎木津。我想不起下一个问题。

    “那……”

    确实比我有能力的中禅寺敦子,从旁帮助了我问道:

    “们两位……院长先生和夫人,对于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不用说也知道!”

    夫人这一次很明确地盯着中禅寺敦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男人在诅咒我们久远寺家。”

    “诅咒?”

    “那男人怀恨久远寺家,为了骚扰我们故意入赘来的。现在不知藏在哪里?正一面窥探情况、一面诅咒着梗子。然后听到不吉利的传言正在高兴着呢!啊,好可恨,一定是这样。”

    说到最后,夫人的声音因为生气而颤抖了。不知为什么,夫人用严厉的目光望着女儿的脸。

    “们受到怀恨……有什么迹象吗?”

    “那……”

    夫人吃了一惊似地看着中禅寺敦子。然后瞄了一眼久远寺凉子后,初次无力地说道:

    “那种事,我并不知道。怀恨是那个人自己在怨恨,我们不知道究竟做了什么,所以叫怀恨。总之,他就像烟似的从房间消失了,我只能想象他是施了符咒或魔法。”

    “我不这么想。”

    这一次是老人打断了夫人的话:

    “本来,这世上就不会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情。”

    由于是听过的台词,所以我吓了一跳。

    “我是医生,所以不相信那种符咒啦灵魂什么的,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在物理上不可能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这就是答案了。”

    “什么答案?”

    “年轻人,一定是这样的!房间的不打开,人是出不去的。不在里面的话,那就是开门出去了。换句话说,作证说门没开的那个人说谎!这是一种常识性的想法吧。”

    “梗子小姐住在位于出口的房间吧。”

    “所以呀,嘿,就是这么回事。”

    “竟敢在外人面前怀疑自己的女儿,真不知羞耻……”

    夫人恢复了气势,斥骂丈夫:

    “第一,钥匙从里面上锁,内藤和时藏不也这么说吗?”

    “能说那两个家伙不是共谋吗?我没看见,也没看见吧?”

    “两个都别说了!”

    久远寺凉子皱起眉头痛苦似地说道。她终于看不过去,介入了双亲之间。座上安静了一会儿。打破寂静的是中禅寺敦子,她问:

    “叫内藤先生的……和千金……梗子小姐一起作伪证。有支持这种想法的理由吗?”

    “不,只能用理论思考。一加一等于二。究竟是梗子和内藤共谋把牧朗君怎么了,或者牧朗君以个人的意志在维护所做的事?那我可不知道!从这里开始推理吧,不能胡说八道。”

    “知道夫妻两人处得好吗?”

    我终于想起像侦探的问话来了。

    “因为牧朗君是个沉默寡言的青年,我并不清楚夫妻两人的事。夫妻吵架什么的,我们也经常这样。”

    “我知道呢。尽管梗子什么都没说。那孩子是个可怜的孩子,而且还受到那么残忍的诅咒……所以当初老实地收内藤做女婿就好了。都是不好。”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说起来,内藤到现在还不算正式的医生,那种家伙能做女婿吗?”

    据老人表示,内藤医生,不,应该说实习医生,参加过国家考试三度落榜,好像到现在都没领到医师执照。战前,开业医生的执照在医科大学毕业以后就能取得,但昭和二十一年九月,法律重整、制定了国家考试。

    “牧朗君照约定带来了执照,不也知道吗?”

    “照约定是什么意思?”

    “嗯,说来话长。他最初为了娶梗子来到我家,呵,是十多年前战争以前的事了。”

    现在老人所说的如果是真话,藤牧氏求婚是在学生时代,那一定是在我传递了情书后。但是,他应是在太平洋战争开始的前半年,到德国去的。我想,我拜访此处是在他赴德前一年、还很热的时候,八月底或九月初。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在那之间大概只有七个月。在那样短暂的时间里,我委实很难想象那个胆小鬼决定结婚,而且还前住对方的家求婚。

    “是寒冷的时期,大约是二月吧。因为他要求见面,我想就见见看吧。嘿,竟然是学生呢,一副拼了命的样子,表示想娶梗子,说是有必须娶她的理由。”

    “所以就答应了吗?”

    “面对第一次会面、且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要求女儿嫁给他,如果有那种说‘好的,请!’的双亲,我倒也想见见呢。当然是拒绝喽!可是,对方动也不动,问他是什么原因也不说。我没办法,只好说,总之,学校毕业就职了以后再来。然后,他说做医生是他的梦,因此大学一定要读完、无法等那么长的时间。我真不明白那么认真的年轻人,竟为了爱情如此疯狂。没办法,我跟他说,其他的职业姑且不论,做医生等于是继承这个久远寺家。如果这样,那就必须是能配有正统来历的久远寺家门、地位的人才行。我虽不知道的来历,但至少得带着相当于曾留学欧洲、或在大学以第一名毕业那样的礼物来。不,最少也要带医生的执照来,话就说到这里。”

    老人说道,缩起下巴,用指甲搔搔秃头,接着说:

    “哼,我们家来历正统、地位高什么的,并不是我真心这么想。我这么说,老婆会生气。但我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夫人怃然。

    “不过,虽看起来这样,但我也是在德国学医,我的祖先也是。从明治二年以后,日本医学的范本是德国。总之,我希望他死心,所以说得很严苛。……他很沮丧,那副失望的样子很吓人。我几乎以为他可能会自杀。过了十年,他又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而且他还带着约定的执照。不仅这样,他似乎因为开战的关系,只好返国,但真的去德国留学了呢。刚好那时我这里一个医生也没有,苦心培育的内藤没通过国家考试,这么一来情势就不一样了。如果是的话,也会这么想吧。我随便讲的一句话,对方竟花了十年时间实行了呢!”

    为了那样微不足道的事,人可以那样地拼命吗?他是为了回应这个老人说的戏言渡海去了德国。不仅如此,藤牧先生还遵守了与我之间的约定。

    ——就这一次。……万一有回音的话,我就表现得像个男子汉。

    大概是有了回音。因此,他像个男子汉拜访了这里,表现了男子汉的诚意。花了十年时间,我不由得悲从中来。

    “被感情俘虏,把宝贝女儿的一生糟踢了,这个人。”

    夫人又像刚才那样盯着正前方,唾弃似地说道。

    久远寺凉子很悲伤似地低着头、闭着嘴巴。她想将这个并不相互体恤、快崩毁的家庭修复成原样。这个家庭从前可能像那到处可见的、和睦的温暖家庭吧。

    是这样吧?

    我内心产生了一种嫌恶的想法。那个时候的少女,真的是在如此温暖的家庭中长大的吗?原来这个家就是异常的吧!在温暖的父母情爱的灌注下成长的少女,会做出那样的事吗?

    藤牧先生真的爱这个姑娘吗?为了流着月经血、淫荡地笑着的这么不像存在世间的姑娘,难道他有为她奉献一生的情绪吗?或者那是我一人所见的假想现实,或者说妄想?

    “牧朗先生如此热切地希望和这边结亲,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中禅寺敦子的发言仿佛是代替我陈述意见似的。不过,当然她并不知那个时候的少女,所以发言的动机应该还有其他。

    “比如说,看中这家医院的财产而入赘?……”

    “哈哈哈,别说傻话了,小姐。这个久远寺医院哪有财产?先不论战前,现在如们所见,过的是穷日子!”

    老人发出自我解嘲的笑声。

    “本来,藤野……牧朗君,入赘时还带来了陪嫁钱呢。”

    “陪嫁钱?”

    “是的。因为他带了五百万来,我也吓了一跳。”

    “老公,没必要说出金额吧?”

    妇人照例地责备。尽管如此,这仍是很不寻常的金额。竟有带着那样超出常理的大笔金钱当礼物入赘的男人!

    “那么一大笔钱,他是如何筹措到的……?”

    老人撅起嘴用白眼环顾了一圈感到困惑的我们后,说道:

    “嗯,侦探总是很快地联想到犯罪。”

    然后晃着身子笑了。

    “什么嘛,他的本家是山梨县一带的财主。他家族的人死于战争,他继承了很大的一座山。他把山便宜地卖掉了,但还是赚进一笔极大的金额。他部带了过来……”

    老人说到这里,做出惊诧的表情后一度停顿了下来。

    “们想说,为什么拿到那么多钱,竟然还过穷日子吧?”

    老人的眼神突然变得充满桃衅,我们不知该如何回答。

    “什么嘛,用掉了。修复建筑物后都光光了呢。”

    被老人要求回应的刚强的老妻,很尴尬似地偏过头去。老人像在辩解什么似的,中禅寺敦子也可能感受到了,瞄了我一眼,显露出复杂的表情。

    “这件事和事件有关连吗?”

    沉默的榎木津质问道。由于问题太单刀直入了,座上气氛瞬间变得很扫兴。

    “不,这倒没什么关系。是回忆或不满吧,哪,事务长。”

    老人对着不高兴的事务长——妻子——刺探似的再度征求回应。

    陪嫁钱真的和事件无关吗?没有整修过房子的我,并不知道整修建筑物要花多少钱。但是,我觉得这栋建筑的整修,并未花掉五百万这么大笔的金额。

    “这……”

    久远寺凉子开口了:

    “如果可以的话……”

    “调查现场是吧?呵,和我们怎么谈,都不过是像现在这种派不上用场的话。这样好了,侦探先生就请这么做吧。我们也有点儿累了。凉子带他们去吧。”

    老人打断了久远寺凉子的话,说道,然后从椅子站了起来。

    “啊,最后还有一点……”

    榎木津叫住了他。我和中禅寺敦子不由得期待着侦探继续要说的话。

    “去箱根旅行,们住在哪里?”

    我简直无法阖起张大的嘴,又是一道不合时宜的质问。被叫住的老医生也相当张皇失措似的,但是仍以非常认真的表情回答了这个无聊的问题:

    “箱根的住宿是在‘仙石楼’。那是一家从江户时代就开始经营的老店,不过好久没去了。”

    老夫妇退下之后,我们在久远寺凉子的带领下,前住藤牧氏失踪(现在称消失合适吗?)的现场。

    根据久远寺凉子的说明,我们进去的正面玄关所连接的建筑物,那栋被称为旧馆的最古老建筑,好像是明治时代的建筑。一直到现在都是住房部分,在那栋旧馆的西侧像分隔似的,但其实是相连着。前住事发地点,必须先回到旧馆后穿过位于东侧的别馆和新馆(虽如此称呼,但这已是大正末期的建筑)。旧馆、别馆、新馆各自并列地和回廊相接。各建筑物之间都有庭园,榎物长得非常茂盛。一眼就看出疏于整理。

    石造回廊让人觉得像是宗教建筑,几乎是排成一列的我们,仿佛是前住悼唁殉教者的送葬行列。

    别馆内部像是没有完修复,从回廊也能看到天花板有窟窿,墙壁损坏。

    “别馆只是个废墟,新馆大约有一半房间能用。住在这里的是内藤和佣人,他们曾使用过但现在已经不住了。牧朗先生的研究室也在新馆。”

    “牧朗先生在做什么研究吗?”

    “我并不了解什么内容……很认真地在研究的样子……”

    针对中禅寺敦子的问题,久远寺凉子答得心不在焉。然后像忽然想起似的,回过头问道:

    “噢,各位要见内藤先生吗?”

    凝视着她的背影的我,慌张地将视线转向庭院。草丛里开着白色的花,大概只有那里整理过吧?剪下贴上去似的,很奇妙地映在眼前。不过,因为从远处看的关系,不知道是什么花。

    新馆一楼大厅那非常高的天花板也一样是洞开着。一定是连屋顶都吹掉了。开始倾斜的西下夕阳,流泻了几道光线在微暗的空中描着线。景致宛如西洋哥德教会的教堂。

    走上对医院而言太过华丽的楼梯,到达二楼。正如想象,二楼的天花板也有窟窿,当然在那正下面的地板也破了一个大洞。我们不由得走近那个洞的边缘。

    “嘿,被炸得可厉害的。”

    对榎木津突如其来的问题,久远寺凉子悲伤地带着怀念的眼神,点了点头。

    “大小姐,这位是侦探先生吗?”

    从窟窿的对面,突然传来粗嘎的声音。

    那里站着一个有着浅黑精悍脸型的高个儿男人。

    “是内藤……”

    久远寺又恢复了一贯痛苦的表情说道,男人——内藤医生,不客气地踩着皮鞋,瞪瞪地绕过窟窿来到我们面前。

    “我从这里看到们进来,啊,侦探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从今天早上就作了各种想象,啊,真是出乎想象之外。”

    内藤大声地说道。

    新馆的西侧,接近别馆那一边,有一半已遭到破坏殆尽。东侧则等于是毫发无伤。内藤分到东侧二楼的一个房间,即使当作病房也相当宽广。原本是重病入院患者的特别个人房,但房子的建筑和家具用品都非常讲究,从窗户眺望外面的视野也不错。

    “什么呀,虽说是重病患者,还不都是些任性的有钱老爷那类人用过的!”

    内藤将我们带进房间后,尽说些没问他的话。

    细长形充血的眼睛,瘪成ㄟ字形的嘴巴上,周围长着懒得刮而任其长的胡子。从远处看,感觉精悍的相貌,走近一看才知渗透着放荡生活的痕迹。年龄大致和我一样,或稍微年轻些,但意外地比我年轻也说不定。

    坐上他请我们坐的椅子后,内藤在床边坐了下来。

    “嗨,有事尽管说!”

    目中无人不客气地说道。榎木津不理会他,中禅寺敦子提出问题:

    “发生事件那一晚,人在哪儿?”

    “我对事件毫不知情,不过,如果指的是年轻医生和梗子小姐大吵了一架的时候,我人在这里喽!”

    “对事件不知情,指的是什么意思?”

    “并没有发生什么谁被杀、或什么被偷的所谓‘事件’吧!年轻医生消失了,就只是这样吧。”

    “我想,因为一个人消失了,人很难肯定地说没有事件性……也不能否定有卷入犯罪的可能性。”

    “犯罪是有的呀!应该说,正以现在进行式在进行犯罪比较合适。”

    双腿张开的内藤恢复了低姿态。眼神是桃战性的。

    “那是什么意思?”

    内藤浮现微笑,从皱巴巴的白色制服口袋掏出香烟,叼在嘴上。

    “因为那个医生消失了,所以各位就误以为他是被害者。他是加害者呢。犯罪者藏了起来,并没什么好奇怪的。”

    “牧朗先生做了什么事?不能说毫无根据的话!”

    久远寺凉子很罕见地以严厉的语气说道。内藤眯起眼睛看了凉子后,笑得更深了。

    “什么证据,大小姐,妹妹现在的模样不就是最好的证据?那可不是普通的病呢。”

    凉子无言地瞪着内藤。内藤有意避开她的眼神似地望着我和中禅寺敦子,继续说道:

    “我明白地说吧。那个男人利用梗子小姐的身体,在做非人道的人体实验呢,然后就消失了。”

    “为何要这么做?”

    “复仇呀!那家伙和梗子小姐之间的感情,早已冷淡了。不,从一开始,关系就不好。争吵一天比一天厉害,非常的激烈。这么说来,好像梗子小姐也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其实是受不了那个弱不禁风的秀才……过那种地狱似的生活。两人似乎彼此僧恨着!呵,到了这种地步,吵架的双方都有责任,不能说是哪一个不好。不过,那家伙清算了这样的关系,用非常令人生厌的方法。”

    “真是毫无根据的谗言!梗子每天都期盼着牧朗先生回来,梗子……”

    “真不知道大小姐在说些什么……?”

    内藤大声地打断了久远寺凉子,激烈地抗议。

    “各位侦探先生,请看一下窗户外面。就在旁边的那栋平房,原来是小儿科病房,也就是那对夫妇居住的地方。”

    坐着的时候看不到,但站起来后,的确看得到屋顶。

    “窗户打开的话,可以清楚地听见很大的声音呢,我每一天都听到争吵声。”

    “那一天也是吗?”

    “对,那一天吵得特别厉害。”

    内藤站起来,走到窗边,眺望着那栋建筑。

    “梗子小姐处在歇斯底里的状态,我本来想去劝架,可是……”

    内藤转头微笑了。

    “后来想到夫妻吵嘴不要管这句话。”

    “看来是经历了恐怖的经验。”

    榎木津唐突地说道。

    “恐怖经验……?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懂。”

    “梗子小姐的模样,很吓人,于是……”

    “请等一下,这是诱导式的质询吗?我不在现场。我说,听到声音了。不可能知道实际情形。”

    内藤显然很狼狈。榎木津看得到什么。中禅寺敦子似乎也察觉到了,我们屏息注目着事情的发展。可是榎木津的追击等于是意图不清。

    “啊,是吗?那么,牧朗君是自己关起门来的喽?”

    “门,哪里的门?”

    “用工具敲破了的那个书房的门。”

    内藤的脸色发白了,嘴角有点儿痉挛。

    “说奇怪话的侦探先生呢。知、不知道啦,那种事儿!”

    榎木津如雕像般动也不动。那颜色很淡的眼瞳中,到底映着什么?我不由得凝视起半闭着的大眼睛。榎木津说道:

    “认为牧朗君还活着吧。”

    “当然!所以赶快、请赶快找到那个男人,然后赶快结束这令人庆烦的犯罪事件!”

    内藤的表情突然哀怜了起来,如此恳求着,我觉得只有他说的话是真心的。

    “内藤先生所说的那可怕的人体实验,到底是什么样的实验?内藤先生晓得牧朗先生在做什么研究吗?”

    中禅寺敦子问道。

    内藤稍微恢复了冷静,再度坐到床上。可是,闪烁地窥视着榎木津的样子,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我知道的不多,但那男人好像在制造honkurusu。”

    ;ar;/ar“Hunkurusu,那是什么?”

    我回答了榎木津提出的问题:

    “链金术中的‘人造人’,利用各种材料在玻璃瓶里制造人。”

    内藤接下我的话说道:

    “我曾经从他那里听到一些。他问我,认为并不是经由性交生出来的孩子,会有爱情吗?如果们怀疑的话,可以去调查那家伙的研究室,研究的成果完整地留着。”

    如果是事实,那可真恐怖。又不是中世纪的欧洲,我可不想去想,每天夜里人为了制造人而灌注心血的光景。

    “他还说,制造出来的‘婴儿的胚胎’,如何在母体着床,是最大的问题。”

    “那么,梗子小姐肚子里的孩子……?”

    “我能确定不是那家伙的孩子!因为那两个人从来没有实行过夫妻关系。”

    “内藤!只靠猜测说些随随便便的话,是不可以原谅的唷!”

    始终保持沉默的久远寺凉子,忍耐似乎到达极限似的激昂了起来。白皙额头中央的静脉,透明地浮了出来。

    “是真的,我从梗子那里直接听来的。要不然去问她本人好了!”

    “那种不道德的事情能问吗?真不知耻。”

    “哼,什么不道德?对当事人来说,可是很严重的问题唷!不过,那种事的确无法和家里的人商量。梗子不是那种厚脸皮的人,她不会向双亲抱怨老公不去香闺,更不会向做姐姐的告白了。但我是个外人,这个家里能商量的只有我。那个人很烦恼呢,有个严格的母亲、爱讲理论的父亲,然后……”

    “够了,请别再说了!”

    久远寺凉子在颤抖。她似乎察觉了内藤接下去要说什么话。我总觉得她很可怜,我很想说些什么话,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出声的是榎木津。

    “那么,果然是的孩子吗?”

    大家都静悄悄了。

    “说什么傻话!从一开始就胡说些什么?”

    “说错了吗?”

    榎木津始终表现得很平淡。

    “事实上,这个谣言盛传在街头巷尾。如果是无辜的,就请现在说清楚。”

    这一次,换久远寺凉子做出追问的态势了。

    “这才是毫无根据的谣言呢,大小姐。第一,对梗子小姐太失礼了。我是无辜的,而且……”

    内藤闪烁着不安的目光,额头略微冒汗。

    “如果真有那回事……”

    内藤慌张地打量着榎木津和凉子两人,最后,垂下眼睛。

    “如果、如果,那个是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很正常地生下来?”

    内藤的模样明显地很怪异,感觉上像在说,如果是我的孩子就不至于这样了。

    “即使是私生子什么的,正常的怀孕满月后就会生出来。如果我是姘头,能用不名誉收拾事态的话,那也就算了,但事态并没那么普通嘛!既然有闲日盼坏疑我和她的关系,还不如找出那个男人,结束这个令人厌烦的犯罪。再这样下去,她……梗子小姐,就太可怜了。”

    内藤的话像水库泄洪喋喋不休地说道,他慢慢地抬起脸来。

    “这种说话的样子……听起来像是承认们之间的关系。”

    凉子遥望着窗外安静地说道。

    “无论如何,请接受我所说的话。”

    内藤又恢复了那目中无人的笑。

    “刚才提到牧朗先生的研究还完整留着。内藤先生,为什么不看呢?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治疗的方法。”

    中禅寺敦子问道。和我想的一样。至少这里是医院,他又是医生(虽然没有执照),如果研究的;bdi..;/bdi资料完整地留下,那不是可以检讨对策吗?

    “那个呀。”

    内藤转向中禅寺敦子看着她,然后更大声说道:

    “不懂呀,无法理解!我,如们所知,是个国家考试三度落榜的落魄医生。这一年里,我也曾试着读那家伙的笔记。总之,有五十本,读了大约三分之一,完不懂!觉得很挫折哩。那家伙可能也察觉了,否则怎么会将研究的成果就那么放着,然后遁走了?他轻视无能的我反正不懂,所以把所有的东西都留下来,一走了之。”

    内藤不知是否察觉自己话里带着愤怒,逐渐亢奋起来,以挑衅的表情接近中禅寺敦子。

    “院长先生怎么样?院长先生也许懂。”

    中禅寺敦子有点儿胆怯似的,一面说道、身子一面靠近我,避开内藤。

    “院长?我告诉他了,笔记也给他看了。可是那个人,压根儿不相信我说的话。我呀,一点儿也不值得信任,因为考试落榜三次了。”

    院长不太信任这个情绪不稳定的实习医生,从刚才院长本身的口气就可以感觉。他说的是事实吧。

    “那,院长怎么说?”

    “他说这是非常简单的‘发生学的研究’,不是所说的那种恶魔性的研究等。那个正直的年轻人,不会这么做的!哼,真是被看轻了;rk藏书网;/rk,因为满脑子这种非现实的想法,才会落榜,去把头脑冷静下来,从头开始吧!他回答得很冷淡。”

    内藤像要哭出来了。

    “事实怎样另当别论,我了解说的了。不过,想再问一件事。”

    中禅寺敦子胆怯了似的,榎木津又沉默不语,我只好接下来问:

    “如内藤先生所说,就算牧朗先生和梗子小姐的关系已到了无法复原的程度吧。还有,假设他在从事恶魔性的研究也是事实。不过,尽管是招赘,但现在社会上,夫妻感情不好的话,离婚什么的都可以,我想,没必要动手去制造这么复杂的奇怪事件吧!”

    内藤沉默了。

    “内藤先生,说过他对梗子小姐‘复仇’了。为了了结夫妻的关系,用复仇这个字眼,感觉有些走样。刚才,这里的太太也说出像牧朗先生‘怀恨’久远寺家这类的话。他到底遭遇到什么不幸,以至于会对这个家、妻子梗子小姐,怀着恨意进行复仇?”

    内藤在选择回话似的,短暂地陷入思考。声调降低了些,慢慢地回答:

    “我不明白太太的想法。我……嘿,没什么深意的。对了,是泄愤,之所以说复仇,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话形容,换这个说法吧,非常特别的泄愤。”

    内藤卑屈地笑了。卑屈——这个表现,对这男人相当贴切。然后,这个卑屈的男人令人觉得确实隐瞒着什么事,他愈辩解,愈使他那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抹不去的虚伪。

    “关于牧朗先生消失那一天的情形,再多说一些。”

    内藤那充血的蛇一般狡猾的眼睛,瞪了我一眼以后,嘴角瘫软地发笑了。

    “这就对了。侦探先生,调查事实关系才是正事儿,尽做推测还不如问这种事。”

    “在这里听见夫妻吵架,大约是几点钟?”

    “嗯……过了十一点……大概快十二点了吧。一直到那个时间,那个做丈夫的都关在研究室里呢,回到寝室后,战场就等着他。”

    “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吗?”

    “大概都忘了,好像是孩子啦继承啦这类事情。梗子小姐已激动了起来,根本听不清楚……不过,听到‘滚出去!去死!’,嗯,不是很温和的话。”

    “大概持续了多久?”

    “很快就结束了。午夜两点以前就安静了。不过,直到第二天早晨,铁青着脸的梗子来以前,我都睡得很熟,所以并不知道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立刻去开那扇门吗?”

    “不,她说要先跟父亲商量,因为牧朗先生很得院长喜爱。”

    “这么说来,梗子小姐第一个来找内藤先生商量喽?”

    “是吧。”

    回答中禅寺敦子问话的是榎木津。内藤下意识地避开榎木津继续说道:

    “我到现场去的时候,已过了下午一点。书库的门半声不响,梗子小姐又开始在哭,我很困扰……富子端来已晚了的午饭。”

    “富子是时藏的老婆,她也是在这里吃住帮忙家务的佣人。”

    久远;tt?t寺凉子作了补充。

    “富子小姐什么都不说还好,但因为她胡说了煽动的话,说什么二小姐,上吊喽,少主一定死了!使动不动就绝望的梗子小姐,也终千忍不住了,大哭大喊的可闹得凶了。所以,我没办法,只好叫时藏来,从正房拿来工具敲破了门。”

    “敲破门的是时藏吗?”

    “记得不很清楚,是一起敲坏的吧。门锁相当结实,把门上的合叶都弄坏了。”

    “最后一击的是,打开门的也是喽,大概吧。”

    榎木津附和着说道。

    “我也不怎么记得,也许是吧。这无关紧要吧。总而言之,开打开了以后里面没有人。”

    “第一个进房间的是谁?”

    “是梗子小姐,把我住后一推,自己就跑了进去呢!”

    “时藏先生和富子小姐呢?”

    “嗯,只是向里面瞄了一下,没进到房间吧……”

    内藤一口接一口忙不迭地抽着烟。然后,很粗鲁地将烟蒂揉在桌上的烟灰缸里。

    我们先向内藤道了谢以后,走出他的房间。

    “就是这种男人……”

    久远寺凉子一副受不了的表情说道:

    “说起来,内藤的血统,虽然是久远寺家相当于诸侯的血统……但算是远亲……。但可能是幼年时,父母双亡,少年时代过得不是很好,所以在看事情时有不健康的地方……。到这个家快十年了,可能到现在都还无法融治吧……”

    久远寺凉子用只有我听得见的轻声细语,继续说道:

    “我讨厌那个人。”

    我觉得她似乎很激动。

    顺着中禅寺敦子的提议,我们接下来前住那个研究室。研究室就是新馆一楼原来的值日室,正好在内藤房间的斜下面。

    原本想象成拍摄外景时的欧洲古城地下室,但我有一点儿期待落空了。当然,使用这个房间的藤牧氏是科学家,并非炼金术师。那种恶魔性的印象,只是我从内藤所说的“人造人”中擅自想象而已。当然啦,实际上既没有毒虫和草药,更何况是贤者之石;span css=quot;quot; data-note=quot;译注:能将所有物质化作金,以及被相信能治愈百病之力量的物质,是西洋中世纪的炼金术师所追求的东西。quot;;/span了!

    有一个书橱,桌子和椅子齐备。有一个放着实验用玻璃器皿和烧瓶等的架子。是一个只摆设这些东西的简朴的房间。书橱里,几十本医学书、剪报夹和大学笔记,满满地并排着。笔记背后整齐地贴着分类纸签,依照年代很严谨地排列着。

    我抽出其中一本,大略地读起内容。

    内容是德文,细细的字整齐地并排。我在学生时代,由于德语很不擅长,只读了两三行就庆烦了。

    总之,我们从看起来像内藤所言的“人造人的制造研究”笔记当中,取出最前面的三本和最后面的两本,借了出去。虽说名义上是带回去检讨看看,但连想当医生的内藤都不了解的东西,外行人能理解到什么程度真是难说。

    “老师,日记!”

    中禅寺敦子发现书橱下面一层是日记,从右边开始照年代顺序并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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