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一直试图改变我的主意,一个劲儿跟我说我的位置是在她和达瑞斯那边,还说我在成为吸血鬼之前是她的哥哥,我首先考虑的应该是她。但是她错了。自我成为吸血鬼王子的那一刻起,我已经把人类世界抛在身后。我仍然关心着安妮,也深爱着她,但是我首先要忠诚于我的同族。

    等安妮意识到她不可能让我回心转意时,她像塞包裹似的把达瑞斯塞进了汽车的后座——达瑞斯仍然沉睡不醒——流着眼泪收拾着一些个人的东西。我告诉她尽量多拿一些,不要再回来。要是我们打败了斯蒂夫,她跟达瑞斯可能还会回来。要是我们失败了,有人会帮她来取剩下的东西。这座房子将不得不卖掉,他们母子将在吸血鬼一族的保护下继续东躲西藏,只要吸血鬼一族还有能力照顾他们。(我没有说“直到吸血鬼一族灭亡”,但是这确实是此时此刻我的所思所想。)那不会是一种理想的生活状态——但是那总比落在斯蒂夫·豹子的手里要强。

    安妮临上车时拼命地抱着我。“这不公平。”她哭着说,“还有那么多事儿没告诉我,那么多我想知道的,那么多我想说的。”

    “我也是。”我一边说一边眨巴掉我眼中的泪水。这种感觉怪怪的。一切发生得比正常的速度要快十倍。从我们回到怪物马戏团跟高先生聊天到现在其实只过了几个小时,但是感觉就像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星期。高先生惨死、追赶凶手、摩根·詹姆斯断头、走进电影院、山克斯被斯蒂夫残杀、弄清达瑞斯的身世、来见我妹妹……我想把我的脚踩在刹车上,把时间拉长,弄明白正在发生的这一切。但是生活本身自有其规则,自有其前进的步伐。有时候可以驾驭它,让他放慢速度——但另外一些时候,则无能为力。

    “真的不能跟我们一起走?”安妮试图最后一次劝说我。

    “不能。”我说,“我想……但是不能。”

    “那么我祝一切走运,达伦。”她呻吟着说。她吻了我,又说了其他一些话,泪水扑簌而下。她冲向汽车钻了进去,看了一眼达瑞斯,然后启动车子,呼啸而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只留下我站在自家老房子的门外——心伤欲碎。

    “还好吧?”爱丽丝悄悄走到我身后问。

    “我会好的。”我一边回答一边擦去眼中的泪水,“我希望我能够跟达瑞斯做最后的诀别。”

    “不是诀别。”爱丽丝说,“是再见。”

    “但愿如此。”我叹了一口气,尽管我并非真的相信。我心中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论成败,今晚将是我今生今世最后一次见到安妮和达瑞斯。我停了一会儿,默默地祝愿他们在以后的人生路上一路走好,然后转过身,把他们抛诸脑后,将我所有的感情和精力集中到眼前要解决的问题以及我那些身在怪物马戏团的朋友所面临的危险上。

    我们在屋中讨论着我们的下一步行动。爱丽丝赞成尽快离开镇子,放弃我们的那些朋友和战友。“要是真有大量警察驻守在足球场周围,我们三个人根本就无济于事。”她争辩说,“斯蒂夫·伦纳德仍然是重中之重。其他人只得自己保护自己。”

    “但是他们是我们的朋友。”我低声嘀咕说,“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他们。”

    “我们必须放弃他们。”她坚持说,“不管那样伤害有多大,都无关紧要。我们现在为他们什么也做不了,除非我们将自己的生命也抛进危险之中。”

    “但是埃弗拉……哈克特……黛比。”

    “我知道。”她说,她的眼睛里虽然带着悲伤,但目光坚定,“但是正如我所说的,不管那样伤害多大,都无关紧要。我们必须丢下他们。”

    “我不同意。”我说,“我认为……”我停了下来,不愿意说出自己的预感。

    “说下去。”万查鼓励我说。

    “我无法解释。”我慢慢地说,眼睛扫向了夏娃娜,“但是我认为斯蒂夫也在那儿。在足球场里。他以前让警察对付过我们——那时爱丽丝也身在其中——我看他不会故伎重施。再来一轮他会觉得无聊的。他渴望创新和新的刺激。我认为外面的警察只是幌子而已。”

    “他本可以在电影院里布下一个陷阱。”万查若有所思地说,顺着我的思维想了下去,“但是那可就不如以前我们跟他战斗时那么有创意了——就是复仇之洞里的那次。”

    “正是这样。”我说,“这是我们的大摊牌。他想来一次高潮,来一点儿更绝的。他跟怪物马戏团里的所有演员一样,是一个表演者。他喜欢戏剧性的效果。他热衷于足球场这样的地方。那会像在古罗马圆形剧场里进行古老的决斗。”

    “要是错了,那我们可就麻烦了。”爱丽丝不安地说。

    “那没什么新鲜的。”万查气呼呼地说。他冲夏娃娜扬起了一条眉毛。“愿意给我们一点儿暗示吗?”

    让我们吃惊的是,女巫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达伦是对的。们要么现在去足球场面

    对们的命运,要么逃走,把胜利交给吸血魔。”

    “我还以为不会告诉我们这种事儿呢。”万查吃惊地说。

    “最后的战斗已经打响了。”夏娃娜意味深长地回答说,“现在我可以更坦白地说出一些既成事实地事儿了,不会因此再改变未来。”

    “要是我们扭头就逃,急急得逃向荒山野岭那是会改变的。”万查哼哼着说。

    “不。”夏娃娜笑着说,“不会的。正如我所说的,那只意味着吸血魔获胜。此外,”她接着说,笑得更厉害了,“们也没打算逃走,是吧?”

    “再过一百万年也不会!”万查说着往墙上吐了一口唾沫以示特别强调,“但是我们对待这件事儿也不会傻头傻脑的。我说我们会去查看一下足球场。要是看上去斯蒂夫身在其中,我们就强行闯进去,砍下敌人的头颅。要是不在,我们就再到其他地方去寻找,马戏团的伙计们只得自寻运气了。在这个时候,让我们为他们冒身家性命的危险没有意义,对吧,达伦?”

    我想到了我那些怪物朋友——埃弗拉、梅拉、神手汉斯和其他人。我想到了哈克特和黛比,还有他们可能会遇到的事儿。然后我又想到了我自己的人——吸血鬼——要是我们为了拯救我们的非吸血鬼战友的生命而抛弃了我们自己的生命,他们会遇到什么事儿呢?

    “对。”我痛苦地说,尽管我知道我所做的是一件正确的事儿,但我依然感到自己像一个叛徒。

    我在把厨房里用的几把锋利的刀子插到自己身上时,爱丽丝和万查也检查了一番他们自己的武器。爱丽丝打了几个电话,安排好了对安妮和达瑞斯的保护。随后,我们带着夏娃娜,一起出发了,我把我童年的家园再次抛在了我的身后,心中深信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六章

    我们一路平安地出了镇子。所有的警察似乎都被派到或吸引到足球场去了。我们没有遇到任何路障,也没有遇到巡逻的警察。事实上,我们几乎没有碰到一个人。整个镇子安静得瘮人。人们都待在家里或酒馆中在电视上看警察围攻足球场的实况转播,等待行动的开始。我凭以往的经验知道这是一种沉默,一种通常出现在战斗和死亡来临之前的沉默。

    我们快赶到足球场的时候,发现足球场的外面停着几十辆警车和篷车,将足球场团团围了起来,每一个可能的进出口都站着副武装的岗哨,竖起了障碍物,以便挡住群众和媒体。一盏盏耀眼的聚光灯把足球场的四壁照得通体发亮。尽管离足球场还有很长一段路,但是我的眼睛已被那刺眼的亮光而刺激得泪水涟涟。我只得停了下来,用一条厚布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确信能受得了这些吗?”爱丽丝一边问一边怀疑地看着我。

    “不得不为之时,不可不为之。”我吼叫道,尽管我对自己誓言没有我装出的那样有把握。我的状态很不好,是自打我入会测试失败后顺着吸血鬼圣堡中的溪流漂进它的腹中以来最不好的时候。肩伤、净化、过度的劳累,还有输血,已经耗尽了我大部分精力。我只是想选择睡觉,不想面对生死决斗。但是在生活中,我们常常不能选择我们自己命定的时间。我们只有站直了面对它们的到来,不管我们其实处于什么样的状态。

    一大群人围住了那些障碍物。我们混在其中,人潮如涌,黑暗中没有警察注意到我们——就连穿戴怪异的万查和夏娃娜也没有引起人的注意。我们慢慢地挤到了人群的前面,只见足球场里浓烟冲天,偶尔还可以听见里面传来零星的枪声。

    “发生什么事儿了?”爱丽丝问那些离障碍物最近的人,“有警察进去了吗?”

    “还没有。”一个戴着一顶猎手帽子的强壮男人告诉她说,“但是一小部分先头部队一个小时前已经进去了。一定是某种新型的奇特兵种,大多数人都剃光了脑袋,穿着棕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裤子。”

    “他们的眼睛上还涂着红呢!”一个小男孩气喘喘地说,“我想那是血吧!”

    “别尽胡说八道。”他的母亲大笑着说,“那只不过是颜料,这样耀眼的灯光就不会刺激他们的眼睛了。”

    我们向后退去,被这个消息弄得心神不宁。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听见那个孩子说:“妈咪,那个女士的身上穿着绳子呢!”

    他的母亲厉声嚷了一句:“别再胡说八道了!”

    “看来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