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碎脸 > 第11章
    电话那端的乔盈显然是担心叶馨乍闻噩耗后乱了心智,强忍住了哭泣,柔声劝道:“小馨,冷静一下,我想和们系里管学生工作的老师谈谈,替请几天假,可以回家来再看看爸爸……火化安排在三天后,我这就出发去接。”

    叶馨脑中虽然纷乱异常,还是强迫自己稳了稳心神:“妈妈,家里那边一定有好多事要处理,不用来接我,我这就去买火车票,明天就能到家。”

    乔盈听叶馨说得镇定,放心了许多,叹了口气说:“无论如何要回来一次,可以和妈妈好好聊聊,我现在觉得很对不起爸。知道吗?他下岗后就查出有脑癌,一直瞒着我们,也不去治疗,说是怕拖我们的后腿,因为癌症治疗,如果没有劳保,是会倾家荡产的,尤其那时候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大好。我骂他傻,却已经晚了……”说到后来,乔盈又泣不成声。

    叶馨捏着电话发呆,任凭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好久才说:“妈妈,我这就去火车站。”

    说完,她猛然挂下电话,冲出门房,在清晨的校园狂奔起来。

    爸爸一周前就脑死亡了,那昨天见到的是谁?自己身上分明还披着爸爸的夹克,那夹克上还有一股她熟悉的烟味。莫非,爸爸就是想临走前看自己一眼?这夹克就是一个纪念?

    她想起叶震禹昨晚说在第一附属医院的招待所投宿,便飞跑了去。她在招待所的登记处查询,却被告知根本没有一个叫叶震禹的记录。

    那么昨晚来的是谁?

    如果她不能相信自己的双眼和双耳,她还能相信什么?

    她又迅速联想到近日来遇见的一连串怪事,禁不住在晨风中簌簌发抖。

    “看上去不大对劲儿。”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叶馨抬起头,一双充满关切的眼睛,正是章云昆。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到了解剖楼外。章云昆穿了一身运动服,看来是在晨练。

    “要不要我再送去医务室?我好像有希望成为这方面的专家。”章云昆的轻松语调使叶馨略略好受些。她想起自己披头散发、泪流满面的样子,低下了头。

    “到底是怎么了?”

    叶馨忽然觉得此时正需要一个人能倾听她的诉说,刚止住的泪水又破堤而出。

    章云昆听叶馨说完,眼圈也红了,轻抚着她的肩膀说:“不要太难过,往好里想想,其实有个很美好的家庭,父母虽然最终离异,但他们都很爱,也很懂事,这一切都不是悲剧的元素。快回去吧,好好和母亲一起互相抚慰,度过这个难关。至于昨天见到的是不是父亲的魂灵,不要去想太多,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人死总不能复生。”

    叶馨期期艾艾地问:“这么说来,是不相信鬼魂之说的?”

    章云昆叹了口气,用手指了指脑袋:“我认为,一切都是从这里来的,一个人的所闻所见,有时是客观的,有时又完被主观所控制。愿意相信的,再荒唐的也照收不误,不愿相信的,再合理的也会被拒之门外。总之不要轻易相信什么,要做自己的主宰。我大概说的太玄乎了,不要介意,回宿舍休息一下,收拾一下,我今天上午没课,送去火车站。”

    “怎么好意思麻烦。”

    “别说傻话了,虽然是个坚强的女孩子,但现在是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还是那句话,过了这关就会好多了。去吧,别忘了和们班主任说一声。”章云昆温厚的眼神将叶馨的心烘暖了。

    碎脸  第六章

    第六章尸语

    火车启动了一阵,叶馨凭窗望去,见章云昆仍站在原地,目送着火车远去。她忽然觉得自己其实还很幸福,有父母爱自己,有老师和朋友关心自己。

    当然,还是应该自己坚强起来,不要任何依靠,就像妈妈。

    但妈妈这时不也希望见到自己,互为依靠吗?原来妈妈也有脆弱的一面。

    这时,她才想起走之前忘了告诉欧阳倩。她了解欧阳倩的性子,如果不是因为生病,说不定会跟自己回家。

    这个时节,长途旅行的人并不多,是“五一劳动节”客运高峰的“暴风雨前的平静”,叶馨的身边和对面的座位都空着。检票员走后,叶馨斜靠着窗,微合双目,昨晚父亲皱纹密布的脸又浮现出来,不知不觉中,两行清泪滚落而下。

    忽然,她觉得有人用手在为她拭泪,忙睁开眼,好生吃了一惊。只见一个大男孩忙不迭地缩回手:“原来还醒着!”

    正是那谢逊!

    叶馨恨恨道:“再动手动脚,我要叫乘警了!”

    周围几个旅客好奇地探过身来,谢逊忙尴尬地笑道:“没事儿的,我们是同学,她生我气呢。”

    “怎么上火车来了?”

    谢逊松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下,又叹了口气,像是受了委屈:“这个问题问得好

    ,是不是比叫乘警重要得多?”

    叶馨没好气地说:“反问好像是我的专利,我劝慎用。其实,我才不在乎为什么上火车来,一看就是个爱逃课的孩子。”

    “今天上大课的时候,听到们班女生说,家里有了事儿,我也跟着难受,想想一个人回家,又闷,又不安,就快马加鞭赶来了。不过还是晚了点,我到站台的时候,‘呜’,火车的笛声已经响起来。我飞奔向前,就在火车启动的一刹那,我一个箭步跳上来,和那些电影里的情节简直一模一样。”谢逊说得有板有眼,仿佛认为叶馨真的会相信。

    但叶馨相信他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毫不遮掩,心里又生气,难免又有些感动:“可真会胡闹,无缘无故旷课这么多天,当心系里给处分。”

    “咱们一个年级两百多人,一个系上千人,少我一个,就像海滩上少了粒沙子,谁会知道?何况不久就‘五一’了,就当春游一次。再者说,反问了我那么多次,咱们现在勉强也算朋友吧。朋友就是在需要的时候降临的,假如欧阳倩不生病,说她会不会跟了来?”谢逊理直气壮。

    “怎么知道欧阳倩?”

    “们两个总是形影不离,跟情侣似的,傻子才会不注意呢。要不是她生了病,我哪里插得进腿来?”

    叶馨听谢逊越说越不堪,用脚踢了他一下:“再胡说,我又要叫乘警了。”

    “人人都这么说,我只是学给听而已。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个年龄,男女在一起,亲亲热热,那是天经地义;但男的和男的在一起,或者女的和女的在一起,那叫不正常。不在乎也罢,但人言可畏啊。”

    叶馨忽然想起那个冷面小生来:“我看是深有同感吧。那个朋友呢?他长得够酷,只是……比较冷。”

    “别提了,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是说青梅竹马?”叶馨开始反守为攻。

    “随便怎么说。我这还有更好的呢,我和他呀,是剪不断,理还乱。怎么样,够不够琼瑶?”

    叶馨彻底放弃了:“我看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用了这么个粗俗的比喻,她也忍不住笑了。

    “今天是不是第一次笑?”谢逊忽然又转为严肃。

    “真的和没什么关系。”叶馨的情绪又低落下来,望着车窗,窗外的风景在移动,她的眼睛却在发呆。

    “们班的女生说,昨晚说见到了父亲,分明是虚构出来。”

    “信不信也和他们没关系。”叶馨冷冷地说。

    “说真的,整个大教室里,恐怕只有我一个人相信真的在昨晚见过父亲。”

    “我知道,因为这里只有一个人在讨好我。我说什么都会说相信。知不知道我爸爸一周前就脑死亡了?告诉吧,现在连我自己也不相信了。”叶馨想起章云昆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随便怎么挤兑我。我是真的相信说的话。不过,其实见的并不是父亲,而是他的魂灵。一周正好是七天,破七之日,往往是死者和生者真正道别之时,不在家,父亲专程到学校来见最后一面,合情合理。而且他一定给留下了纪念品,那总不是虚构的吧?”谢逊认真地分析着。

    听他说得有理,叶馨的心情舒畅了许多:终于有人相信自己了!就在不久前,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所见的一切。可是,这不是意味着,要相信那些鬼啊,魂啊的迷信?

    “依我看,真实和虚构,或者唯物和迷信,这些对立面之间往往没有明显的界线。”谢逊顺着自己的话头说,却仿佛读到了叶馨的心思。“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人是实在的,神是迷信的,但听说过人造的‘神’吗?比如说希特勒……好了,们女生对历史没兴趣,我是对牛弹琴。”

    叶馨蹙起了眉:“傲慢与偏见,一派胡言。我看是一知半解,却故作神秘。既然说到真实和虚构,该讲讲歌儿里的那个故事了,我洗耳恭听,保证不会对牛弹琴。”

    谢逊断然摇首:“这里不是讲这个故事的地方,以后再找机会吧。”

    叶馨心想,这小子看来想放长线,可惜,我不是愿意上钩的大鱼。她冷笑说:“不说不说吧,谁稀罕。其实也不用陪我回家了,火车到下站,就回头吧,毕竟还没走出太远。”

    “有些事,一步迈出,就难收回的,不存在远近的问题。”

    “听不懂,比如说?”

    “爱情,流行歌曲里用滥的比喻,比如‘爱上,就是走上一条不归路’;‘一颗心付出去,收不回来’;‘爱了就不能回头’;‘爱过就不要说抱歉’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