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鹿鼎记续集 > 第34章
    但那眼里射出的光,分明炽热而又兴奋异常。

    韦小宝停止了笑,道:“郑…。郑公子,在水里做甚么?”

    郑克爽呵呵傻笑道:“练水军啊,得令得令锵……抓俘虏啊,得令得令锵1

    他说着,将一直揣在怀里的手伸了出来,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条活蹦乱跳的泥鳅,张口就将泥鳅的头咬了下来。他“咯吱咯吱”地嚼着,鲜血和着污泥自嘴角流下,泥鳅的身子兀自在拼命挣扎。

    韦小宝不忍卒睹,又问道:“的家人呢?佣人呢?”

    郑克爽使劲将泥鳅的头生吞了下去,将泥鳅的身子扔在一旁,任那无头的泥鳅在地上扑腾,笑道:“都死啦,走啦,飞啦。”

    韦小宝骂道:“他奶奶的,这些没有良心的东西!郑家做国姓爷的时候,一个个屁颠屁颠的,赶着巴结呢。如今姓郑的倒了霉,便一个个都溜号啦。”

    他的心头,忽然涌过一阵莫名的哀伤。这种哀伤是他从未有过的,甚至当他还在扬州的妓院里做“小乌龟”的时候、在他的师父死在恩将仇报的郑克爽手里的时候……韦小宝一生遭际非常,常遇坎坷,但都从没有这等自内心的哀伤。

    韦小宝稍稍沉默了片刻,一摸怀里,空空如也,竟没有带得—两银子——他原本是来找郑克爽“讨债”的,哪里会带银子来?便伸出手去,对于阿大道:“三弟,那一万两银票,带来了没有?先借给我使一使。”

    于阿大宛如没有听见一般,自始至终地盯着死狗一般躺倒在地的郑克爽,忽然冷冷一笑,道:“尊驾的武功高明得紧埃”

    韦小宝怒道:“胡说甚么?这人原先是个绣花忱头,模样儿极俊,武功却是一塌糊涂,比老子强不了多少。如今成了这副尊容,连他妈的绣花枕头的小白脸模样儿也没有啦,疯疯癫癫的,武功?武功奶奶个熊1

    于阿大倏地五指如电,袭向郑克爽的双目。郑克爽露出森森白牙,便咬于阿大的手指。岂知于阿大却是虚招,身形动处,手已缩回,足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地贴在了郑克爽的太阳穴上。

    于阿大蓄势待发,只要内力一吐,郑克爽必死无疑。

    在人身所有大穴之中,“太阳穴”是最为娇嫩、最易受袭击的死穴。是以即便是初学武功的人,也懂得如何保护太阳穴。

    郑克爽却是一动不动,笑道:“做甚么要踢我?我抓泥鳅给吃,好么?”于呵大道:“哼哼,装神弄鬼,混弄别人可以,我于阿大的眼里却是揉不得沙子!”

    韦小宝怒骂道:“他奶奶的,于阿大,一万银子是亲爹么?”

    于阿大脚尖动处,却在郑克爽的后颈连点数下,解了郑克爽的穴道。郑克爽笨手笨脚地站立起来,道:“的武功高明得紧埃喂,教教我,好么?”

    于阿大“哼”了一声,取出银票,捧给韦小宝,道:“韦爵爷,一万银子,分文不少。”

    韦小宝道:“给他。”

    于阿大将银票塞在郑克爽的手里,道:“可记清楚了,这是韦爵爷所赐。若是恩将仇报,姓于的取性命,易如反掌1说着,一个“劈空掌”遥遥地击向数丈之外的一株鸡蛋粗细的小树,只听得“喀嚓”一声,那小树折成两节。韦小宝赞道:“好功夫1

    郑克爽却依然痴痴地笑,道:“那小树怎么啦?把它弄断了做甚么?”

    于阿大也不理他,转身走去。韦小宝相跟着,道:“三弟,回去之后,我还一万银子……”忽然眼前飘过数片纸屑,韦小宝回头一看,只见郑克爽将银票丁丁撕碎,放在掌中,徐徐吹起,便如飘起一阵梨花一般。

    韦小宝惊叫道:“做甚么?”于阿大却是连头也没回。

    韦小宝道:“他奶奶的,一万两银子扔水里去啦。”觉得方才骂于阿大是个守财汉,大太小瞧了他,便讪讪道:“三弟,刚才大吼一声,天摇地动的,那是甚么功夫啊?”

    于阿大毕恭毕敬,道:“启禀爵爷,那叫‘狮子吼’,是少林内功的一种。”“狮子吼”是佛教用语,原意是对执迷不悟的芸芸众生当头棒喝,使人幡然悔过。后来经历代高憎的努力,创出了一套威力无穷的高深内功,一吼之下。

    使敌人心魄俱散,内力惧失。不过这门武功实在太过高深,便连少林寺的高僧,也没有几个习练成功的。可见于阿大的外功、内力,已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韦小宝道:“三弟,是少林寺秃贼的弟子么?我韦小宝可是少林寺‘晦’宇辈的高僧呢。哈哈。”

    (庸按:韦小宝遵康熙之命,为了保护在五台山出家的老皇帝顺治,曾在少林寺做过年余和尚。他是朝廷高官,少林寺晦聪大住持为不至使少林武功泄露于朝廷,代师收徒,给韦小宝起了个法号晦明,成为少林寺的一代“高僧”。)于阿大含混答道:“机缘巧合,卑职习练得一些少林功夫,倒叫韦爵爷晒笑了。”

    说话间,只见韦小宝的管家飞奔而来,见了韦小宝当街打了个千道:“哪里都找不到老人家。爵爷,请赶紧进宫罢,皇上已是差了多总管,来请三趟了。”

    韦小宝心里吃惊,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不敢怠慢,立即上了车,命车夫快马加鞭,直奔皇宫而去。

    康熙背负着手,在御书房里等待着韦小宝,见了他,骂道:“他奶奶的韦小宝,又到哪里闲逛去了?”紧接着又道:“杰书今日回来了,他禀报了靳辅的事……”

    韦小宝忽然心头一惊,暗骂自己:“他妈的,老子只顾吃喝玩乐了,忘记了脖子上的脑袋长得牢靠不牢靠!应当早些派人在康亲王的府上守着,待他一回来,就先串了口供。这下可好,老子的老盟兄定是将靳辅老小子的事儿,一股脑儿推在老盟弟的头上了。不过,小玄子张口就骂‘他奶奶的’,却又像没有甚么恶意。”

    心里打鼓,却见康熙来回镀步,心事重重的样子。康熙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不到三十的年纪,鬓角已是现出了几根白发,韦小宝心道:“小玄子这皇帝做得也不快活。”

    康熙忽然在韦小宝的面前站定,道:“小别子,我记得在江湖上好像有个绰号,叫甚么小白龙是不是啊?”

    韦小宝为人乖觉,又在康熙身边待了十余年,知道皇宫禁忌极多,而自称“龙”,更是大逆不道的死罪——普天之下,只有皇帝才是真龙天子呢*—迟疑了一下,忐忑不安地答道:“那是江湖朋友闹着玩儿,当不得真的。”

    康熙却又走神,半晌,忽然笑道:“杰书复旨时,对大加赞赏。既是靳辅的朋友,又与黄龙大侠有了交往,浑号又是他奶奶的小白龙、小别子,便去给老子治水去罢,怎么样啊?”

    韦小宝一怔道:“治水?皇上,奴才虽说叫小白龙,其实却是一条旱龙…”那“龙”字一出口,韦小宝伸手打了自已一个耳光,骂道:“叫胡说八道,掌嘴!上,奴才其实是一条旱虫,哪里会治甚么水?皇上要是觉得靳辅老头子不中用,便派了别人去罢,奴才就是愿意在宫里伺候皇上,哪儿也不愿意去的。”

    康熙道:“别害伯,我派去做河督,叫靳辅做的副手。他的治河方略我看了,倒是大可行的。小别子,咱们俩是打出来的交情,我总不会给亏吃。黄河治得成功了,是河督,功劳总是的;若是治出了毛病,那是靳辅一手操持,罪过便由他一人担当好了。小别子,这好比做庄推牌九,先偷得一副至尊宝在手里,不管对手摸了副甚么牌,总压不过至尊宝去。又是庄家,自然有杀无赔,还没开赌,就赢定了,害怕甚么?”

    韦小宝听说有杀无赔,不由得跃跃欲试,笑道:“皇上连奴才赌钱爱作弊都知道了,真正是赛过诸葛之亮。皇上,奴才便遵旨赌牌九做庄捉羊牯去者。”

    康熙却又不语。韦小宝这次回京,见康熙不是数年之前那般将心事表露无遗,大有令人难以捉摸的感觉,心中也自增了敬畏,当下也住了口不敢再说。

    康熙想了一会儿,道:“小别子,出任河督,朝中大佬虽说口里不敢说甚么,心里定是大大地不以为然。得给我争口气才是。”

    韦小宝躬身答道:“是。奴才准定尽力而为,不给皇上丢脸。”

    康熙点点头道:“那就好。小别子,一个人啊,总得知足。钱财是身外之物,不可太过贪得无厌。沿黄百姓,祖祖辈辈受黄祸之累,大是苦不堪言,朝廷体恤他们还来不及,可不能再给他们增添甚么额外的徭赋了。”

    韦小宝给康熙带来了靳辅的治河方略,康熙曾数夜不眠,作了详尽的研讨,康亲王杰书回京之后,因利害关系,也间接地替靳辅说了不少好话。是以康熙反复恩忖,才下了决心,让靳辅继续治河。

    然而撤任靳辅,甚至就地正法,毕竟是自已下的圣旨,这个弯子却是不大好转。思来想去,便想起了韦小宝这员“福将”。然而康熙知道韦小宝不但粗鄙无文,而且贪婪成性,用他做河督,不知黄河到底治理得如何,沿黄的地皮,只怕总得被他刮下几寸了。

    韦小宝明白康熙的意思,道:“皇上放心,靳辅治河八年,两袖清风,奴才韦小宝治河三年四年,弄他个三袖四袖清风就是了。康熙见他说得言不由衷,缓缓说道:“这两年不在京师,好多事情不太知道。我决心整顿吏治,也见了一点儿成效。小别子,索尔逊这个人,认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