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花一家原先也生活得挺快乐的,只是大花娘亲进门后,先后生下四个女儿,此后多年再无所出。

    大花出生的时候,大家说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好事。

    大花奶奶虽然心中不虞,却也没说什么。

    可从二花出生后,大花奶奶的脸色就一年比一年更难看。

    终于,在大花娘生第四个女儿时,大花奶奶大发雷霆,要求她父亲休了她娘,再把她姐妹几个卖掉。

    可大花父母从小青梅竹马,少年相伴,感情一向很好。

    大花四个虽是女孩,却一直是父母心中的宝,所以父亲并不愿听从奶奶的话休妻。

    这些年来,因为大花娘生的都是女孩,所以他们一房成了家中地位最低下的人,爷奶随意打骂,叔伯婶婶们也可随意指使。

    大花父亲不忍娘几个再受苦,便动了分家的心思。

    这下不止奶奶生气,还惹恼了大花爷爷,大骂他不孝,为了个不下蛋的母鸡,要抛弃爹娘,数典忘祖。村头村尾的追着他打,大棒子都打断了几根。

    其他叔伯们也不想分家,要知道。大花一家分出去后,他们便相当于少了免费的壮劳力与奴婢,所以不少在老两口面前上眼药。

    最后老两口放话说,要是分家,就一分钱也不能拿,麻利的带着几个赔钱货滚。他们以为这样大花父亲就会妥协。

    没想到他们这次是铁了心想分家,夫妻两人带上姐妹几个,在山脚下搭了个草棚子住下。

    他们没有田地,大花父亲就编竹篮子拿去镇上卖,或是去打短工,偶尔还会去山上抓野鸡野兔,日子虽然过得很艰难,却也开心充实。

    大花娘亲这些年为了求子,喝了不知道多少奇奇怪怪的药,早就把身体搞垮了,根本干不了活。

    几个妹妹都是大花一手带大,她小小年纪,做起活计来竟比一些操持多年的农家妇人还要伶俐三分。

    好不容易,去年大花娘又怀上了,大家都很高兴。他们以为那种被爷奶打骂、被村里人笑话,一直抬不起头的日子即将过去。

    可大花娘的身体早已亏空,又哪里还可以生养孩子?挣命一般生下了个男孩,还没等他出月,大花娘便去了。

    “娘亲过世了,弟弟没有奶吃,爹爹求到卢三婶婶家,求她奶孩子的时候,给弟弟也吃一口。

    可前阵子,三婶婶说自己孩子不够吃了,不愿再喂弟弟。

    弟弟还不到三个月,没有奶吃怎么行?爹爹每天熬了浓浓的米粥喂他,弟弟还是越来越瘦。

    我听村里老人说孩子可以喝羊奶,便想卖了自己,给弟弟换头羊。

    爹爹现在每天打零工,换来的钱才刚够给弟弟买一碗羊奶,如果家里有了羊,爹爹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辰溪叹了口气,她以为那种奇葩极品爷奶亲戚只有穿越种田里才会有,没想到在这里就遇着了一个,难道真是艺术来源于生活?

    同样是重男轻女的故事,辰溪在素娘身上看到的是冷漠与讽刺,在大花身上,却是那样的无奈与心酸。

    “小娘子,大花干活是真的利索,不然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往您跟前领啊。”唐伢子帮腔道。

    站在他身后的其他仆妇也纷纷附和,辰溪有些诧异,问道:“如果我要了她,就不能要们了,为什么还帮她说话?”

    “我们虽说也家中困难,可也没有等着卖身钱活命,大花弟弟要是没有奶喝,可能真的会死,养孩子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吧。”一名长相憨厚的妇人说道。

    养孩子有多不容易,没人比这群生养过的妇人更清楚,所以她们愿意把自己最柔软的善意,向大花释放。

    也是因为大花人缘真的好,每次婶婶阿姨的叫得极甜,同时活也不少干。

    “小娘子要是肯要大花,价钱好商量,最多我不要这一趟伢钱了。”唐伢子咬咬牙道。

    辰溪心中一动,不得不说,这句话打动了她。

    她快没钱了,买棺材,给辰溪找墓地办丧已经花去了五十三两,现在手头上仅剩不到六十两,她还要预留钱来租车拉棺材,回乡以后还要办丧,还要留一部分用做以后生活的所需,所以现在能省一点是一点。

    “大花卖身钱打算作价几何?”辰溪问唐伢子。

    “四两。”

    大花插话道:“我已经和村中羊佬官说好,他答应四两卖我一头产奶的母羊。”她焦急得都忘了自称奴婢。

    所谓荒年命贱,在那战乱饥荒的年头,一两买一个人的事情比比皆是。

    但同样的,现在这样的太平盛世,人命就值钱多了。

    家家户户,不说家财万贯丰衣足食,至少温饱没问题。日子过不下去要卖身的毕竟是少数。

    像辰溪之前打算的,买个会养孩子还能干的仆妇,没有十几两是谈不下来的,所以说,大花才四两真的十分划算了。

    “怎么好让白忙活一场,连个幸苦费都不赚呢,这样吧,我给五两,大花我就领走了。”辰溪笑着对唐伢子道。

    大花大喜,立马跪下给辰溪磕头,口称夫人。

    “大花是村里丫头的土名字,要不请宋娘子给大花取个名吧。”唐伢子说道。

    只有主家取了名,才是真正认可了这个下人,他这也是为了大花考虑。

    “我们也是普通农家,农家人春种秋收,最重节气,以后便叫谷雨吧。”辰溪这个取名废,当然怎么方便怎么来,直接就把二十四节气拿来用了,以后再进新人,名字也往节气里挑就是了。

    “农门小户,叫夫人恐怕会贻笑大方,以后还是继续叫我娘子吧。”辰溪说道。

    “是,娘子。”

    “可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我不日便要离开此处,回津洲府青云县去。”

    “津洲府离这里远吗?”谷雨有些忐忑的问道。

    “相隔千里,来回两月不止。”辰溪心中叹息,这个时代通讯闭塞,交通也不发达,要去这么远的地方,恐怕与家人今生无再相见之日了。

    谷雨咬咬牙,忍住眼中泪意,对辰溪说道:“奴婢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是想请娘子容我一日,奴婢想去与爹爹弟妹告个别。”

    辰溪点点头道:“我在此处还要停留两日,自去寻家人,到日子前,来城东云来客栈寻我就是了。”她也不怕谷雨不来找,这年头逃奴可是很严重的罪行。

    辰溪与唐伢子交付银钱后,拿了身契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