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沈羲遥的身后,他一直轻轻拉着我的手,他的手温暖宽厚,可是我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却丝毫没有感到温暖,我的心中紧张无比,可是脸上还要装做什么都没有的神情,微笑着听他跟我说话。走过一段香花满径的路,一转弯就看见了海晏堂,外表看起来这里朴实无华,但是却透着无尽的闲适,即使知道自己身处深宫,我还是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仿佛还是那个在闺阁中自在的凌家小姐,那个无忧无虑的快乐的女子。可是也就只有那么短短的一刹那。

    海晏堂内的装饰摆设也透着朴实,可是却都是精细的玩意,许是裕王住进来的原因,这里也看不到丝毫的女人的留存,到处都是男子平易温和的气息。有侍女站在四处,当我随沈羲遥走进的时候纷纷跪了下来,沈羲遥只一挥手,就匆匆的走进了一间内室,我却迈不开步子了,因为我知道,他就在那里。

    可是还是走了过去,他半靠在床上,沈羲遥早已免了他行礼的规矩,可是在看到我走进的时候,他却挣扎着起身半弯了腰:“小王参见皇后娘娘。”他的脸色是那么的苍白,我分明看见他唇角细微的抽动和他额上细密的汗珠。我心痛到了无法言语,可是沈羲遥看着我,他不知道之前那些我和裕王的交集,他只以为这是裕王家礼的表现。我只有带着温和的笑走到他的床边,用那么陌生的口气说到:“王爷为了国家受此重伤,本宫在此替大羲的子民谢过了。”说完微微福着身,不由想起初次我单独遇见他的情景,那时我告诉他自己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他那时爽朗的笑回荡在耳边,我的眼角有些湿润,早已物是人非了。他勉强笑着:“皇后娘娘过奖了,这是羲贺应该做的。”就这样说了很久的话,其实一直都是沈羲遥在说,我偶问上几句关于裕王如今伤势的话,嘱咐着裕王好生的休养,一切都那么正常,仿佛我们就真的是第一次见,我尽一个做嫂子的责任而已。“王爷一定要好好的养病才是,御医开的药如何,可有效果?”“药一定要让手巧心细的宫女煎来,王爷这里的侍女可还够用,本宫再派些人来吧。”。。。。。。就这样说着郝无意义的话,夹杂在沈羲遥的关心中。外面的天传来低沉的隆隆做响的声音,一场大雨即将来临。张德海走到沈羲遥的身边小声说着什么,我看到他的目光一转,脸色微露喜悦,轻轻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我也跟着起身,羲贺的眼神中有一抹不舍和悲伤,我知道自己亦是。“魏王今日已入京了。”沈羲遥说着:“朕和他可有三年未见了。”羲贺也笑起来:“去岁我倒是见过大哥一回。没有什么变化。”沈羲遥点点头:“他一直都是那样子。朕已下令明日赐宴,不过就是家宴,身体可还行?”羲贺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就转过眼去含笑看着沈羲遥:“可以的皇兄不必担忧。”沈羲遥点着头:“好生的休养,朕走了。”他一回身却一下撞在刚刚端药低头进来的侍女身上。“砰”的一声,那紫砂的药碗摔在地上,黑色的药汁洒了满地,他的身上也都是散发着浓重的苦味的药汁。那侍女吓得跪在地上,沈羲遥没有说话立刻就有侍卫将那女子拖了出去,我站在他身边拿出绢帕仔细的为他擦着,余光处就看见羲贺哀伤的目光紧紧的落在我的身上,手不由慢了下来。沈羲遥抓住我的手说:“不擦了,朕回去换件。”说完看了看脚下一群忙碌的收拾的奴才,黑苦的药汁被迅速的擦去,我看见他皱皱眉:“这药。。。”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突突”跳着,带着一丝的期盼和紧张,但是大多都是温柔得体的笑着说到:“这药可是要按时用的,如今洒了,这些丫头做事不力,臣妾担忧这药煎的火候。”沈羲遥看着我,他的目光明亮:“朕也是担忧这个。”我轻轻的福身半跪下:“若皇上相信臣妾,臣妾愿为裕王亲熬一次药,以带我大羲百姓感谢王爷的功劳。”沈羲遥看了我好久好久,我担忧得不敢抬头,自己这话,似有些过了,他不会起疑吧。可是他后面的话让我放下心来:“也好,那就委屈一次了。”我心里感到巨大的欣喜,强按住笑说到:“臣妾遵命。”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 第四卷 第四十二章

    看着那金黄的龙袍一摆尾,带着大批的侍从离开,我站起身,回头看羲贺时他的脸上充满了犹豫和喜悦,我招手唤来海晏堂里的侍女:“这药方在哪?可有已经准备好的?”那侍女恭着身:“回皇后娘娘,配好的药是有的,那边已经在煎了。”我低着头不去看他只轻轻的说:“已经煎上了?本宫去看看。”说着要走,他咳了几声,我看了看外面狂风大作的天,笑着回身:“王爷请稍等,本宫去看看。”我看见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疲惫,我咬咬牙走了出去。

    这海晏堂里的侍女,都是这皇宫里选出来的,更何况如今他病了,那么作为他的兄长,沈羲遥派来了他身边的几个侍从,更不消说之前在这里的宫女太监的来历了。我不敢贸然的做什么,一旦被皇帝知道我和他之前的交集,那么,受牵连的人,就不只是我一个了。

    在煎药的房间中我站在一只药罐前,文火细细的熬着,连绵不断的袅袅的白烟在我上方盘旋不去,我盯着那白烟,看着它升腾成万千的形态,飘渺中

    我就看见了那池碧波,那丛荷花,他的笑就依稀在那里闪现,那么温暖,我的眼泪就在不知不觉中掉了下来。天真闷,我有些喘不了气了,雨怎么还不下下来呢,我回头看了一眼那门外一片天,一个身影就出现在眼前。他穿着薄薄的月白衫子,只是在休息时的衣着外面披了一件褂子,他的身影不若我上一次见他是那样伟岸,他消瘦了许多,之前温润的脸庞如今尽是不健康的苍白,他一手抓着门边,一双眼睛就直直的看着我,我定在那里,看着他的模样,心酸不已。身后煎药的白烟就这样拢在我们中间,好象隔了一层轻柔的纱,目光不真切起来。我知道,这不是纱,是一条永远无法穿越的星河。我闭上了眼睛,有冰凉的东西滑落,我转身,药已经煎好了,再回身,那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我叹了口气,这里的丫鬟不知去向,想来是被他支开了,可是我竟没有发现,许是之前太入神。擦了擦眼角,惠菊就在此时进来了。我指指已经好了的药:“端去给王爷吧。”惠菊仔细的看了看我:“娘娘,您怎么了?”我抬头:“什么?怎么了?”惠菊摇着头:“娘娘的脸色不好。”我顿了顿:“天太闷了,这里通风似也不好呢,没有什么的。王爷那里怎么样了?”惠菊将手上药罐里黑苦的药汁倒进一只青瓷莲花缠枝碗中,没有抬头说到:“王爷刚刚突然不好起来,众人都过去了,娘娘这里的想来也去了吧。”我心提到嗓子眼,他出什么事了,那自己之前看到的,是幻影么?惠菊将药碗放进托盘里笑着说:“可是不久王爷就好起来,先是说屋子里都是药味,就让那些侍女去采些嫩枝来,又说天气闷热,那些太监就急忙去内务府抬新的冰块来,后来就剩我们几个,他又说坐的乏了让我们下去。奴婢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就过来看看。”我点点头,心里却笑起来,他这样做,可是违了他一向平易无求的性格了。那么,之前我看到的,不是我的幻觉,是他,真的是他。心里升腾起一阵巨大的欢喜,同时却也是深深的担忧,他的身体状况,可以下床来走动么。想到这里,连忙唤了惠菊端药过去。

    他躺在床上,看起来似乎是睡着了,神情平和,有浅浅的笑意,可是他的眼皮一跳一跳的,呼吸似也不自然,我知道他没有睡着,再看旁边,和田白玉错金花瓶中已经插上了新的松柏和一些蔷薇花,一旁也摆好了新来的冰雕散着徐徐的白气,呼吸清凉起来,带着微微的高远的香气。我走进的时候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众侍从皆以为我是不想打扰他休息,可是惠菊手上的药还散着热气,这药是要趁热喝下方能见效的。我走到他的床边,他的呼吸明显有些急促,他知道我就在他的身边。我看着他微微有些泛红的脸,他心中应该是有我的吧,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吹了吹滚烫的药,心一狠交给旁边的这里的侍女:“等一会药温了唤王爷起来用。”那侍女点着头接过,我起身要走,刚到门口就听一声巨响,一道闪光出现在天边,大雨就顷刻间砸落下来。我止住了脚,身后传来声音:“雨这么大,皇后娘娘还是稍等片刻再走吧。”回头,他已歪靠在墨蓝蚕丝枕上,一双眼睛尽是笑意,口气却是恭敬而陌生的。我抓着门框的手紧了紧,带着客气的笑转身,那水蓝裥裙百摺的裙角划出一个美丽的圆轻轻贴在了身上,我微低头说到:“那本宫就再叨扰王爷一阵了。”

    他半靠着我坐在他不远的窗边,看着侍女将药端他,他皱着眉一饮而尽。那药极苦,他的脸微微苦起来,我强忍着笑意,转头去看那窗外细密的雨点打在小池塘中泛起的涟漪。不觉悲凉,只觉得如果我在进宫前遇到他多好,那么这皇宫中就少了一个默默寡欢的皇后,即使不愿也不得不投身深宫中血腥黑暗的争斗,即使不爱也不得不对另一个男人展露虚假的欢颜。而这世上就多了一对神仙伴侣,品萧论诗,游弋山水之间,举案齐眉,两情相依。想着想着,嘴角有一丝如流云般的浅笑,眼角却酸涩起来。“药苦,可备了蜂蜜水么?”我看似随意的拨弄了下额前的碎发,手背却轻轻的从眼前拭去。“有的,奴婢这就去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