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牡丹花开富贵的徽绣屏障,我端坐在乌木镏金的后座上,身上披上一件矍金海棠的外挂,皓月紫樱站在两旁,屏障外是小桂子他们。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我总要摆出点皇后的架势的。

    “奴才参见娘娘。”张德海深深的打了个千,我抬抬手:“还不给张总管看座。”小福子迅速的搬来一张红木凳,张德海笑了笑:“不用了娘娘,奴才只是来传皇上的口谕。”我起身跪下。张德海清了清嗓子说到:“今有凌氏一门,功勋卓越,长子建功,特设晚宴以示嘉奖。”张德海说完,停了停:“娘娘,晚宴是今夜,皇上许您去,正好见见家人。”我伏身叩谢,末了站起来,盈盈笑着:“多谢张总管,还望转达本宫的感谢之情。”我顿了一下:“只是本宫今晨不慎感了风寒,晚上恐怕是难以赴宴了。”我轻咳了两声,看了皓月一眼,皓月领会的走出屏障。“张总管,我家娘娘的身体今日很不舒爽,还望皇上见谅啊。”说罢递过一块金灿灿的东西。张德海愣了一下,正要说什么,低头看了一眼,眼中满是笑意:“娘娘若是身体不爽,奴才这就去给皇上回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他说着:“奴才再去叫太医来给娘娘诊治诊治?”我笑着说:“不用了,已经看过了,让好生休养。”张德海点点头:“那老奴就不打扰娘娘休养了。老奴告退。”说完行礼出门。“总管慢走。”我示意小禄子将他送到门口。看着张德海的身影从坤宁宫外消失,我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小姐,为何您不去呢?皇上应该不是不想您去的啊。”皓月不解的问我。我摇摇头:“感觉有些不舒服,所以不去。总不能让父亲哥哥看到我这般模样吧。”皓月仔细得看了我半天:“我去熬些燕窝粥给您。您休息一会吧。”我点点头,脱下外挂交给紫樱,慢慢的走进寝殿。和衣而卧。心中是悲伤的,这么难得的见见家人的机会,父亲还好么,大哥这次立了功,父亲一定是很开心的吧。皇上赐宴,他一定也想看到我幸福的样子,可是,我却不能去。我知道这次彰轩帝是真的要我共赴宴会,就算他心里不想,可是上次二哥凯旋回来我就没有去,这次如果不去当然不管是对谁都不太好的,难保父亲不觉察出什么端倪。可是,我不能去,因为今晚,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

    我蒙着头在被子里,有眼泪落下,我心里祈祷着,父亲,请原谅女儿的不孝吧。日后,我们一定能见的。给了张德海一锭金子,我想在皇帝那里,他会为我说话的。

    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这样不好,起来让惠菊找出之前绣的那幅大漠如烟图,就差一点了。我想,今夜即便不能想见,也还是给父亲一些东西做个念想吧。

    直绣到用午膳,皓月心疼得连连让我停下休息,毕竟之前一夜也是不停的在绣东西,我只是笑着告诉她我不累,她也只好去准备一些降疲惫振作精神的吃食给我。

    终于是绣好了,苍茫的大漠,点点胡杨,还有策马急驰的人影,近处我绣上了一点点流水的痕迹,只那么淡淡的一道碧蓝,整个绣面却明亮起来。惠菊拍手称赞着:“娘娘的绣功真好,着图真美,仿佛都听到了那嗒嗒的马蹄声呢。”我笑着点了点她的头:“快去把它从绣架上拿下来装点好。”复看向皓月:“今晚晚宴将它送去给爹爹,怎么说知道的。”皓月点点头:“放心吧小姐。”她看了看那图案:“老爷一定会喜欢的。”我笑了,喝下馨兰端上的香片。

    夜色渐深,我思量着那边的宴会也应该是开始了,隧命皓月过去。给她挑了件桃红的上好绢制衣衫,让她说的话也交代了,重要的是让父兄相信我在宫里很好,皇上对我也是不错的,不让他们担心。皓月仔细的重复了我教的话,小心的拿了放那幅绣品的镏金乌木雕彩云的长匣走了。皓月走了没有多久,我也撤下了坤宁宫里的侍女守卫,从衣箱里找出进宫时带来的白色舞服,那还是我刚学成长绸舞时父亲托三哥从江南制成送来,用的是上好的白冰蚕丝,又以微微发蓝的罕见的银线绣成芙蓉遍布裙角,三尺的长袖上也有精致的花纹,舞动起来芙蓉花时隐时现,当我第一次穿起它为父兄起舞后,大哥曾说仿若天人。可自那之后,父亲却不再让我跳了,这裙子,还是进宫时我悄悄让皓月先装进她的包裹里的。

    还好,虽然按隶女子进宫是什么都不能带的,可是太后给了我这个恩典,许是她早已料到我进宫后的光景,可怜我吧,但也成了我。

    今夜,我为他穿上这件衣裙,再跳一次长绸舞。为他,也为我自己。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 第二卷 第十五章

    我小心得走出坤宁宫,趁着朗朗月色行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今夜皇帝宴酬凌家大公子凌夕和,文武百官和受宠嫔妃几乎都去了,这皇城内的守卫又是裕王负责,因此此时稍稍松散了些,我没有遇到任何人就来到了烟波亭,他早已等候在那里,背对着我,一袭白衣胜雪。我停住脚步站在烟波亭外看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心想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与他想见了,心中有些凄凄。定了定心,上前一步:“王爷好早,那边的宴会已经结束了么?”他回身,

    皎洁的月色洒在他身上,被白锦缎的便服反射着柔和清冷的光,只是,他的表情并不如我所想那样带着笑容,眉宇间微微透着心事。我收起了笑,关切的看着他:“王爷怎么了?”他淡淡的笑了:“没有什么。今日早朝边报,突厥屡扰我西南边境,此次规模和侵扰地带甚大,皇兄找我商议,望我前去镇压。”我的心被揪了一下:“很严重么?”他没有回答,苦笑了下:“本王不怕他来势凶猛或者有多强大,本王。。。”他没有说下去,眼睛盯着西子湖平静的湖面,轻轻叹了口气。我咬了咬唇,走到他身后,浮上温柔的笑容:“王爷放心,我相信您一定能够凯旋。”他转过身看着我,目光炯炯:“答应我一件事可以么?”我笑着看着他:“王爷请讲。”他顿了顿:“如果这次我凯旋而归,想上请皇上将赐予我为正妃,可愿意?”我惊了一下,心中波澜起伏,许久终定下神来,却不知如何回答。,眼神闪烁。他定定的看了我半晌,终于笑了:“看来本王是自做多情了,望姑娘不要介意。刚才的话,就当作我没有说过。”他兀自笑了,可我看得出那笑容里的失望。心就乱了。慌忙中我拉住他的袖角:“不,王爷,不是的。。。。。。”他的眼神立刻变的明亮:“这么说同意了?皇兄那边我来说不用担心。”我看着他快乐的笑,心里却好苦。我知道,如果他裕王跟皇上要任何一个皇帝还没有宠幸的女子,皇帝多半是会允的,可是,我不是妃子,也不是随便人家的女儿,更不像其他妃子那样只是作为皇帝的后宫才进来的。即使皇帝想把我给裕王或者随便什么人,他也是不能的。我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他:“王爷,我等您凯旋的好消息。”他眼睛向斜下方看着,思量了许久,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我:“相信我,一定回来。”我也点了点头:“我信。”

    我们面对湖水而立,彼此间并不说话,却仿佛交谈了很久。看着月亮升到天顶,我转过头看他:“王爷愿随我去一个地方么?”他玩味的看着我:“好啊。”我笑了,转身走着,知道他在身后,即使面前的路漆黑我也并不害怕。

    那是上午我途经御花园无意中看到的。是皇上临时设立的祭台,祈求太后平安的,是个十几尺的高台,因是临时设立就用的是以前修好的木制高台,下面装有磙子方便移动,因着这几日放它的仓房在整理,因此祭祀完就挪到了花园的一个偏僻处,待仓房整理好再挪回去。我也是无意瞥见,正好可以用来让我跳那长绸舞。

    长绸舞的舞袖长三尺,因此需在高台上跳,方能舞开,也才有飘逸灵动之感。

    放那高台的地方不远有一二层的亭子,是先皇以前用来远观飞龙池上景观的,不过如今的彰轩帝似乎是更喜欢直接在栖凤台上观赏,这里,就如同那烟波亭一样,显有人来了,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晚上。

    我将裕王带到亭中,他诧异的看着我,笑着说:“怎么知道这芙蓉台的?”轮到我惊讶:“芙蓉台?”他温润的笑了:“是的,这是我母妃第一次遇见父皇的地方。”他淡淡得笑开去,眼神迷蒙。

    我心中其实有些惊讶,因为裕王虽为先皇贵妃所出,但是贵妃在生下裕王就撒手人寰了,裕王是被当朝太后抚养长大的,因此也与皇帝的感情甚好。怎么会如此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母的事呢?我心中有些疑问,可是我想裕王是重情重意之人,怀念自己的母亲这很正常,更何况贵妃是那么一个完美的女子,宫中的老人常常说起她的好,即使是我也听过些许了。

    我笑了笑:“王爷,我想赠您一样东西。”他惊喜的看着我,饶有兴致。我看了看他明亮的眼睛,里面有一个白衣的女子,在夜风吹拂下衣诀翩翩,宛若天仙。今夜我出门前,用细细的用几种香花制成的薄粉敷面,用了柔和的胭脂,仔细的化了一个涵烟眉,又用了颜色极淡的口脂,却也让我的唇色在夜色中也能鲜亮起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笑着伸手指向茫茫的夜色中,高台在隐藏在夜色下,看去只是黑暗,他不解的看着我,我摇摇头示意他闭上眼睛:“等您听到声音再睁开。”我笑着说,他撇撇嘴,笑着答应了。

    我迅速的走上那高台,伸展了下,唱起来:“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