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明歌 > 第五十四章:多重抵押
    请牢记本站域名“  ” ,或者在百度搜索: 三联文学网    大明崇祯21年正月二十一,西历1648.02.14,上海港区。

    这个时候的中国人是不过情人节的,但春节长假最后一天……元宵节……到今天,只有短短七天之内,港区工人们就备好货物,并且装满了整整十艘西洋商船。这真是一种令人骄傲的高效率。

    今年果然是暖冬,今天的天气,更是晴朗得如同盛夏,以至于港区两边的山峰看起来更加清晰,好像比平常大了许多。尤其是那四座探入海面的灯塔,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大、最多的灯塔建筑群落,高耸入云。

    长长的泊位码头旁边,安静的停kao着一艘西洋五桅杆远洋商船,此刻主桅风帆还没有拉起,光秃秃的瞭望斗,在半空中一左一右的轻轻摆动。但船舷两侧各探出十几根粗壮结实的长桨,这是启航前的准备。

    为了迎接起航日的到来,前一天晚上,威廉-迪格里船长特意让水手们进行了清洗和修缮工作,色彩艳丽的船身上,栩栩如生的刻画了一个手持宝石花环的仙女,丰乳肥臀,赤足金发。嘴唇鲜红,眼珠湛蓝。

    这个时代的上海港区居民,早已经习惯了西洋人的这种“色情”图案,但每当站在码头广场的另一端,大家都忍不住远远的指指点点:

    “瞧,他们的妈祖,一定不是大姑娘了。”

    “是啊,是啊,船舱口竟然开在了大腿上,这些西洋人真是不知道羞耻。”

    这番对话的两个人,都是贩卖鱼干的大婶,穿着暗色碎花粗布棉服,围着蓝布头巾,身材被统一包裹成圆桶状,但眼睛里,却明显隐藏着如火的激情。

    “闭嘴吧,这不是妈祖,这是卡吕普索。”

    随着一声叱责,两个大婶立刻挎着鱼篮向旁边躲开,跟她们一起散开的,还有很多小伢仔,这些小伢仔也是棉衣棉裤,胳膊上挎着竹篮,大家一窝蜂的散开,给一个中年男子让开路线。

    长长的泊位引台终点,是西洋商船的入舱口,很多精力旺盛的水手们,正kao着引台扶手旁,端着木桶杯子喝酒。船舱口忽然传来一声吆喝,一名双手端着已经烧得通红的拨火棒的水手,匆匆忙忙的弯腰跑出来,然后将拨火棒cha入一个巨大的木桶中,随着白色水蒸汽的升腾,传来滋啦、滋啦的声音,他们在通过这种方式来加热葡萄汁混合的朗姆酒。

    码头这边,中年男子已经来到了引台前,他的到来,制止了水手们的喧嚣。他身后十米远,则是大婶、伢仔组成的小贩队伍。

    无论是水手、还是商贩,大家都在盯着这个家伙。红脸膛、黑胡须,头上顶着赭色四方巾,身上穿着剪裁合体的赭色棉服,脚蹬官靴,上面还镶着铜制鲤鱼图案。他显然是上海港的码头管理人员。但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跟大多数的中国官员一样,脸上总是带着一股子痴傻呆乜的表情。

    扑腾,一个明显地位比较高级的水手,从甲板上跳下来,直接就落在引台上,浑身上下花花绿绿的装饰物,在仍然冒着白色蒸汽的酒桶旁,显得更加醒目。

    水手高抬右臂,举着一个红色的长方形纸质文件,左手叉在腰间,沿着泊位长台,举止轻佻的迈动着两条麻杆腿。沿途引来众多水手的拖帽致意。

    长台尽头,中年男子半侧身,捋着黑须斜睨着这名越来越近的西洋水手。

    “官人好,”水手的中国话倒是很地道,甚至还带着点儿吴侬软语的味道,“这是我们的关碟,请侬交给关长大人,我们好离开。”

    “等着吧。”

    中年男子没精打采的接过红色本子,转身先半抬头往远处看了看,叹口气,晃晃的迈起了四方步。身后的西洋水手,先是耸肩笑了笑,随后把右手拇指、食指伸进嘴里,吹了一个又长又响的口哨。远远一直翘首等待的小商贩们,立刻挎着竹篮向他跑过去。

    要开船了,这是这群远洋水手们最后采买的机会,水果、糖饴、熏肉、鱼干,甚至还有刻在木牌上的春宫画。

    中年男子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水手的口哨、孩子们的喧闹都丝毫引不起他一点反应,只是慢慢的,向着码头广场的正中央走去。

    每艘进出港船只都拥有不同的泊位,每进出一艘船,他都要这么走两趟,而且是不同的泊位。每天从卯时起,平均三刻会走一艘船,到现在辰时三刻,已经是第三艘离港船只,要等待他将通关手续办妥。天天如此,人也就废了。就连西洋船长给他贿赂的时候,他也连个屁都懒得放一个。

    所以他的外号,叫做铁面人。当然这是西洋人起的。中国人这边,那些卖杂货的小伢仔们,则叫他死人头。

    铁面人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上海港最标志性的建筑,宽阔的码头广场。上海港区是马世奇主抓修建的,本来马郎就是个新潮官员,再加上港口嘛,接待的也主要是西洋船只,所以这里的整体风格非常欧化,偌大的港区广场,原本平坦、干净,不仅利于卸货,还非常便于人们在上面聚集、交易。

    但马郎离开了,因为叛乱了嘛。于是港区正中央,被接手官员增建起一个高台,上面又修了一个六柱呈“凸字形”的两进轩。坐在畅轩里,整个港口里的船只、人员、货场,都一览无余。倒也实用,却没必要的,多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

    中年男子一瘸一拐的踏上台阶,按照马府尹早先的规矩,离港船只,需要港区最高长官在关碟上签章之后,方可离岸。但人家马郎为了节省人力,早就做过交待:要么提前一个晚上就办好手续,要么就在泊台边上现场办公。

    现在倒好,天天玩攀岩,爬上去,再爬下来,走过去,再走回来。唉,累吐血了算。

    “启禀大人,海商业协会宙字第七艘,货款两清,税牒验讫。请离我大明海岸。”

    “嗯,呈上来。”

    “凸”字形畅轩,前面“两根柱子”支半歇山顶,这是下人们禀报、听命的区域,所以是阳光曝晒、雨打风吹。后面四根柱子则支斗拱飞鹰檐,所以即便是盛夏,由于四面透风,也不觉得热。

    当然,如果再冷一点儿,会在四面摆上彩玻璃碎拼屏,挡风挡雨的,还特么挺暖和。

    “死人头”没精打采的把红色关碟凭空一举,一名少年书童立刻走过来接,正厅里只有一张书案,后面端坐一名青年文士,旁边却站着一名从六品文官,书童来到桌案前,先把红色关碟打开,lou出里面一本蓝色的小书折。原来,红色的纸壳更像是一个书匣,里面蓝色的书折才是真正的关碟。

    这就叫做派头,书案后端坐的文士,那可是很爱干净的,关碟经过那么多人的手,再经过风吹日晒,他要是亲手接过,岂不是很跌身份?

    这位很讲究、很有派头的青年文士,正是江南四公子之一,冒辟疆。

    书童不理会旁边的从六品文官,直接把关碟递到自家公子身边,冒辟疆竖着手指,把蓝色的关碟拈出来,打开后仔细看了看,

    “老吴,”(小人在)死人头走三步进入正厅,“昨天讲好的呀,宙字第七艘,应征税,怎么还是一半?”

    “…”死人头半死不活的翻了翻白眼,让人看着很不舒服,不过这家伙说话的语速和吐字倒是又快又清晰:

    “回大人,他们哪里肯呦,胡岚宝那边有刀有枪,他们在咱们这边无论是税,还是半税,到了巴达维亚港,都要再被过筛子。如若真是征税,他们以后就不来了。”

    “贪官…”冒辟疆小声骂了胡岚宝一句,接着咬牙愣了愣神情,这才很痛快的取过一枚钮章,先在关碟最后一页盖章,随后又盖上一个骑缝章,啪的一声合上,丢回红色的封匣中。再摆摆手,示意书童转交给死人头。

    “老吴,”(小人在)“他们每艘船都载了好些砂土,搞得港上脏兮兮的,这罚金他们怎么说?”

    “回大人,这他们倒是认栽的,并且每次都会派水手亲自帮着清洗港区。只不过远洋航行,不压压份量,恐怕很难经得住风浪。还有,昨日松江坊那边也传来消息,这些砂土确实能冶炼出黄金,只不过量太少,最多有个三厘左右。”

    “三厘不少了。”

    冒辟疆兴奋的站起来,书童、六品官、死人头立刻半鞠躬施礼。

    一成=10,一分=1,一厘=0.1。换句话说,一吨砂土,就能够冶炼出小四斤(60两)的黄金。这可是绝好消息。

    欧洲海船到东方来采购,带的东西是很有讲究的,中国人这个时候属于物质丰富期,所以欧洲人带的手工商品,根本没有任何销路。但大老远的空船航行,首先船只倾覆风险太大,其次也是极大的浪费。

    所以这些欧洲人就从欧洲本土装载上花岗岩、大理石之类的东西,带到非洲那边盖教堂,随后从非洲那里装载上金矿砂,运到亚洲来贩卖。沿途通过南洋时,还会捎带上几根檀木、沉香木。到了中国口岸后,换装上丝绸、瓷器、茶叶、香料后,回家乡高价销售。

    这样一趟下来,程都在赚钱。不愧是黄金航线啊!

    但金矿砂的买卖,也是最近才兴起的,因为来中国的欧洲人越来越多,察觉到中国人由于帝国扩张速度、商品经济发展、国内技术性独立已经一年半之久,无论是国家还是叛军,各方面都急需黄金。而且中国人这两年的冶炼技术也已经世界领先,所以聪明的欧洲人就开拓了这项金矿砂贸易。

    对于冒辟疆来说,能够获得三厘左右的金矿砂,已经可以算得上好消息了。虽说三厘(千分之三)的含量确实不算高,但一艘海船的装载量得有多少?这么一船又一船的往下卸,所能提炼的黄金,足够他们疯狂了。

    “传令过去,如若今后海船,均有矿砂输港,则淡水免费。但罚金、货值绝不可少。”

    “遵令。”

    死人头老吴九十度鞠躬之后,转身离开。一瘸一拐的走下高台时,他依稀能听到身后传来的话语声:

    “高大人,胡岚宝那边究竟怎么说的?”

    “回公子,卑职还没有得到这个贪官任何的书面文函。但据西洋水手们的传话,似乎,”

    说到这里,高大人明显犹豫起来,他名叫高克礼,本是一名屡试不中的童生,但由于自幼居住海边,人又确实聪明,所以有着丰富的海洋、贸易经验,在修建上海港的过程中,被马世奇慧眼识珠,保他入试当地举子科。果然,在闭卷批阅中,他高中前十(俗称小解元)。

    自此以后,高克礼就走上仕途,因为本人能干,又是马府尹亲自保荐,所以很顺利的成为上海港从六品正使,相当于上海港区最高行政长官,权力、实惠、责任都非常重大。

    但没多久,左兵作乱,马府尹北上,大家就都沦落成叛党的部下。如果不是为了一大家子的生计,高关长是一定撂挑子不干的。

    这两天尤其如此,之前还好说,只要按时上交收缴关税,叛党一般不过问港区的问题。高克礼带着“死人头”这样的部下,倒也能做到逆来顺受。不过随着太子即将赴河南整顿暖冬农事的消息传过来,高关长的苦日子也就来了。

    “高大人,”(卑职在)“我同为士子,君子之交,贵在开诚布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却透着一股子杀机,高关长激灵一个哆嗦,连忙一躬身:

    “回大人话,胡岚宝乃勋贵之后,当初受温阁保荐,出任巴达维亚港正使。自清君侧以来,他一直拒绝与上海联络。只不过为了海贸顺利,才默许了两港半税的现状。如今贸然征收税,恐怕这偌大的上海港,就变成死港了。”

    “……”

    这个底细冒辟疆当然清楚,而且老高潜台词他也清楚,现在的海贸运输,都是由那个“海商业协会”垄断,而海商业协会有十大议员,其中康扬宗所代表的康家船队,恰恰是郑芝龙的外围下线。田笑天代表的田家,一直保持暧昧的中立态度,但他们田家的红线,恰恰是要维持现有的海贸规模。另外还有一个石楠亚娜总督,又刚好替钱谦益生下了一个杂种儿子。

    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之下,胡岚宝能默许上海这边征收半税,已经算是够合作的了。

    但没法子,旧党这边缺钱,缺的厉害。造成他们缺钱的原因,就在于“太子赴河南理农事”。这背后的政治信号非常复杂:

    陈奇瑜、吴志衍合作招安左梦庚的事情,已经接近尾声。没有丘慧荣、金声桓、王体中等人的高调作乱,左梦庚的投诚没有任何意义。同样如此,没有左梦庚的安,旧党也换不来丘、金、王三位将军的真心拥护。因此旧党只得接受左梦庚的投诚。

    陈奇瑜牵头敲定的招安谈判条件分为三大块,首先是左良玉死前三年的生平,被以春秋笔法的方式简单概括了:

    “崇祯十六年,良玉旧伤作,崇祯二十年秋,殁。身后葬大冶东。时,参谋总部后勤局正使黄得功、锦衣卫都指挥使高起潜,会兵部尚书黄景昉,礼部左侍郎刘麟长、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孙之獬,奉上命,同往刀堂拜祭。”

    这短短数语可以说是一种政治上的最大让步。有了这个标准模版,后人再做传时,也将按照这个基调来参考写作。

    但“殁”这个字,究竟不是什么好词儿,也多少出了国家的一口恶气。

    谈判的第二个条件:封梦庚世袭宁宜侯,享正三品。就是说如果左梦庚今生没什么大出息,没有通过什么功劳换得官职,那么他生前死后,按照正三品的规格加领一份薪水和葬礼。其余徐勇等人,世袭伯爵位。

    第三个条件:湖南、湖北的西半边,于正月十五正式易帜。但所有总兵,同迁河北临沂驻防。也就是说在眨眼之间,国家收复了两湖的一半土地。

    军事上、经济上旧党均赢三分;理论界,两个假设与继承新则尚在对决中,但政治上,旧党已经极端被动了。

    太子到河南的第一个政治目的,圆满成功。

    别忘了,太子还有一个光明正大的任务,为了应对暖冬,国家拨款四百万元(白银200万两),变“两”为“元”。首先就需要对银行、钱庄进行一次梳理,别的机构都好说,杨嗣昌是豪门出身,自己不缺钱,又是个神经病,所以他主抓的国家银行、新疆收购银行、北中国各地的钱庄系统,都很是规范。现在唯一的漏洞,就是张彝宪的彝宪钱庄。

    就是没有“收购北方”的惊天骗局,以张彝宪这20年辛苦积攒下来的“抢钱恶鬼”这个名声,他的钱庄也是清查重点。更何况张彝宪与三皇子慈炯的关系密切,作为太子,是不可能不抓住这点不放的。毕竟现在“争储”的可能性仍然存在。

    所以为了应对这次清查活动,旧党决定放弃一部分在手利益。他们已经指示董祖常、张缙彦这两个“细作”,到时候一旦事情出现不可扭转的局面,就立刻以:

    “沿江六省商贾,多有向君之心,得知国家有难,碍于身家所在,只得暗自输银北方,以明忠志。”

    再以:

    “梦庚治下,早知投诚之讯,湘西、楚西两地大户,多早合纵,移银北方,乃为万计。”

    说实话,这两个“丢卒保帅”的理由,是经不起逻辑上的推敲的,但一来,旧党深知国家要保颜面,就只能捏着鼻子接受左梦庚的一切言行。二来,三皇子慈炯是皇帝爱子,田家又是南洋的重要力量,无论如何,与田家、慈炯、天子关系都极密切的张彝宪,是不会倒太大的血霉的。

    但掩盖了一个事实之后,就会出现另一个问题,旧党丢掉的钱财,该如何弥补?

    这也正是冒辟疆为何突然要征收税的根本原因。

    “大人,胡岚宝那边的关税,由于起兵日久,国家多有疏怠,是以这两、三年之久,未上交一分、一厘。”

    “喔?”

    冒辟疆再次愣了愣神情。一旁的高克礼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位俊朗飘逸的公子,他在等待最佳的时机。

    “大人?”

    “啊!喔,高大人见谅,小可不耐海风,有些晕怔。不如,”冒辟疆尴尬的挽回失礼之后,立刻提议:

    “不如我移步一叙如何?”

    “卑职,敢不从命!来人!”高克礼先做一个请的手势,再从旁边喊着,畅轩外的高台处,跑进来一个家人:

    “老爷!”

    “快,吩咐下去,今晚驿馆多添一份柴炭,给冒公子驱寒。再告诉老吴,宙字第七艘,暂缓启航。体船员,留泊位待命。不得擅离。”

    “是。”

    家人答应一声,立刻跑出去吩咐。这边冒辟疆、高克礼两个人缓步离开。

    ……

    当晚,港区边上的上海驿站,灯火通明,热浪朝天。本来就是暖冬,又是海边,如今又烧了两份煤,不热才怪。以至于同驿站内部比起来,空旷的港区广场,到显出几分寒意来。水手们的大酒桶,已经在上面横了一个铁皮盒子,里面烧着木炭来取暖。远远望去,红红的火焰,仿佛就跳动在海水之上。船再大,水手舱也阴暗狭小,如果不是航行,水手们通常喜欢在岸上呆着。

    商贩们都已经回家了,今天的生意不错,明天的生意会更好,无论如何,旧党治下的民生,还是不错的。大婶、伢仔都能穿上棉服,就是例证。但无论什么社会,都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乞丐,只不过上海港的乞丐少一些,只有两个。

    两个乞丐就守在驿站的后门,这狭小的巷子有两个出口,一个就在港区广场上,另一个则通往市区。

    驿站每天都会倾倒垃圾,除了生活垃圾以外,就是吃剩下的饭食,所以两个乞丐围着一个小火堆旁,耐心的等待着今天的晚餐。

    “风和春雪冻梅花,绿丝斜藏兰莺。……”高克礼也是文人出身,这小子今晚兴致很高,居然亲自敲着牙板,唱起自己的得意之作了。

    “啊呀!佳句,佳句啊!”冒辟疆今天也很配合,居然鼓掌赞叹这原本入不了他耳的词曲。

    “兄台词曲,颇有韦庄风韵。小可真是大饱耳福。”

    “哈哈,那里,那里。公子文名,在下如雷贯耳,岂敢班门弄斧。”

    “…”

    晚宴,基本在互相吹捧中浪费了大半时光。

    “对了,高兄。小可有一事请教!”冒辟疆微醺着开始触及正题。

    “不敢,不敢。公子说便是了,在下知无不言。”

    “就是那胡岚宝的关税银子,究竟存放在何地?”说话间,冒辟疆已经与高克礼交头接耳了,一旁伺候的书童、家人、驿站服务人员,都知趣的出去了。

    “哦,大明接管巴达维亚港,似乎赖于那个石楠亚娜的再嫁丈夫。”

    “哦”冒辟疆当然知道希亚娜的底细,于是接口道:“就是那个所谓的海神塔斯曼?”

    “对,公子真是博闻。正因如此,他们有过一个协定,关税银子可托石楠亚娜保管。国家推行纸币之后,石楠亚娜岛,也已经成为南洋最大的钱庄了。”

    “可是,这是我大明的关税,将来交接时,该如何是好?”

    “哦,公子有所不知,他们西洋人向来胆大妄为,那个石楠亚娜只要对外宣称,她的石楠花银行的最大客户,乃是我大明巴达维亚港的关税。她就不发愁有人挤兑了。所以胡岚宝存放的金银,可以随时额上交国家。”

    “这么说,只凭文字押花,也能套来金银!”

    冒辟疆又是一顿,更像是自言自语的总结出又一条金融界的游戏规则。一旁的高克礼冷眼旁观之后,很适时的,给冒辟疆倒了一杯酒,

    “公子,我听说胡岚宝也是个贪污重犯,只因天高路远,一直没人查办。巴达维亚港每日进出船只,多如过江之鲫。这关税,下官绝不相信他能对上账目。因此说,只要方法得当,一定能逼迫他交出关税。这笔银子的数目,足以让侯老先生的大业,颇有眉目。”

    “……”

    冒辟疆目光闪动,没有马上答话。旧党这次叛乱,充分体现了中国特色。文人、名士是一定要争取的联合阵线。有了这些人,就等于在舆论上占据了主动。所以江南四公子的威名,对于旧党分裂事业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但四公子之间又出现了些许不同,侯方域、冒辟疆、陈贞慧,包括以吴梅村为首的复社五秀才,不仅在理论界站在叛党这边,还在实际行动上参与极深。政治、经济、军事,都耗尽心血的尽力而为。其中侯方域主抓理论工作,吴梅村主抓实际公务、冒辟疆主抓金融经济、陈贞慧则充当军事参谋长的角色。

    但方以智为代表的另外一些文人就很奇怪了,尽管他们同属叛党,但采取的叛乱方式则很另类。

    口号上支持、行动上旁观。

    尤其方以智,他本人极喜欢自然科学,尤其对物理、化学这方面非常精通。旧党叛乱的唯一好处,就是东林、复社名下可动用的资金出现了量级性放大,这对于科研者来说,属于天大的好消息。

    正因如此,科研资金极为丰富的方以智,最近研究出好多奇奇怪怪的学问。例如提高矿砂冶炼率、显微镜、铅笔、珐琅彩、去痈散等,还有无烟蜡烛。

    可以说,方以智属于这样一个,给他一个支点,他能撬动宇宙的科学天才。旧党取得了宗业司、皇商集团、南京银行、上海关税这些资源之后,说要买人心也好,说对科学态度开明也罢,反正方以智的实验室,已经成为现阶段中国科学界最耀眼的一颗宝石。尽管方公子深处于代表自闭、传统的旧党叛乱中心,但不妨碍他成为中国历史上,近代物理、化学的奠基人。哦对了,应该是奠基人之一。

    那么,说起这些分工,不是为了表彰旧党对中国科学发展的特殊贡献,尽管他们确实从某种程度上促进了科学进步。而是要说明白一点,冒辟疆等人忽然发现了这样一个哲学逻辑:

    假设先拥有一份玻璃、一份油脂、一份木头,然后利用玻璃和木头制作出显微镜。紧接着,把显微镜和油脂都送给了一个类似……东方牛顿……方以智这样的天才,方公子又借此发现了蜡烛无烟的秘密。最后的最后,无烟蜡烛被天主教廷所痴迷,大量、大量、大量的采购。

    那么请问:

    “原料、显微镜、无烟蜡烛,这三样究竟算不算一个商品?”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但“无烟蜡烛”作为最终产品,又确实得益于油脂、玻璃、木头这些上游产品。因此,这些产品,同属于一个系列。

    冒辟疆今天获悉了两个重大信息:

    1.因为叛军作乱,法纪松弛,胡岚宝连续三年多没有上交一分银子。这笔钱金额巨大。

    2.石楠亚娜银行的成立与纸币发行,仅仅基于一个协定:石楠花银行最早、最大的客户,是巴达维亚港的关税收入。

    “高兄,”(不敢,不敢)“如若我现将玻璃、木头押在这边,向您借款,您借是不借?”

    “这是当然了,”高克礼故作平静的回答着,但双手已经在身后绞在一起,“只要公子开口,又何必抵押呢?”

    “哎,呵呵,”冒辟疆笑着摆了摆手,“高兄理会错了,非是我冒辟疆借银子,而是说如果有人将实值货品的押花,放在这边,借贷款项若到期不还,则高兄尽可以拿着押花去索取这些货品,然后贩卖回款。这一来一往,您可是不亏吧!”

    “呃,不亏不亏!”

    “呵呵,那高兄再请问,”(请说,请说)“这玻璃、木头是为了微镜所产,我向高兄借款,乃是为了研发微镜,然而玻璃、木头所值,与微镜相比,可谓云泥之别。那我若以微镜押花,向高兄再借双倍银两,您借吗?”

    “嗯,”高克礼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还装傻,就会坏事儿的。于是稍作沉吟,立刻反问:

    “可是公子,在下有一事相询,借双倍可以,但能否扣减前期出贷银两,以余额交付。而押花所列,仍为双倍。”

    “哈哈,妙哉!”冒辟疆抚掌大笑,“高兄果然厉害,以后贷抵偿前贷后,再行交付,而所有押花,已经变成高值的微镜,这买卖可好?”

    “当然,当然,”高克礼松开背在身后的双手,举起酒杯招呼冒辟疆碰杯,等二人一饮而尽,高克礼才再次开口,

    “公子是不是想以两次押花,将胡岚宝存放在石楠花银行的三年关税,统统借过来?”

    “哈哈哈!”

    冒辟疆闭目微笑,得意神态,溢于言表。

    ……

    注:拿显微镜做多重抵押,当然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冒辟疆不愿意跟高克礼说太细罢了。

    多重抵押不等于重复抵押。如果拿显微镜同时抵押给两个债权人,则属于诈骗性质的重复抵押。

    但冒辟疆的方法是先以原始生产资料做抵押,借款后自主开展再生产,等生产出高价格的成品后,再次进行抵押。二次借款远远高于首次借款,因此在二次借款的同时,可以先行偿还首次借款。

    首次借款,以玻璃、木头为抵押,贷款10万。玻璃、木头只要保有等值货量即可。

    如果贷款人有意炒高玻璃、木头的市场价格,则保留在债权人库房的存货,就可以越来越少。

    二次借款,以玻璃、木头结合生产的显微镜为抵押,贷款30万元,但实际拿到手的,可以是20万元。也可以是30万元,取决于债权人是否急于收回首次贷款。保有量同样等值即可。

    如果贷款人继续炒高显微镜的市场价格,则循环减少库存量的现象就会再次发生。

    而减少出来的库存量,又属于多重抵押之外的商品,其在押权力得到释放,完可以继续抵押贷款。

    这种方法,就属于金融界最为完美的多重抵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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