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明歌 > 第十二章:庆阳城下
    请牢记本站域名“  ” ,或者在百度搜索: 三联文学网    婉转低沉的军歌声,正响彻在庆阳城下:

    鸿茹起,野絮飞,山川何处葬身骸?孤烟遥寄思乡悲。化碧方可家归。

    妻儿苦,慈母泪,洒落青冢觅儿骸!三年不知家人安?怕茅屋秋风毁。

    都说英雄名史垂,却不知衣锦偏夜行,闻军令如山雪未消,枕戈时不忘牵乌骓。

    忠魂魄,依附那片片鸿茹儿起,

    寻乡音,只求风儿帮野絮儿飞。

    ……

    所有的军歌都嘹亮吗?

    不假。因为成千上万名老爷们儿一起哼唱,想不嘹亮都难。

    所有的军歌都激昂奋进吗?

    一定不是。因为中国的历史中,战争没有短的。

    汉击匈奴,数有百年,最后仍然是和亲之局。

    唐驭突厥,三朝五帝,不过养藩镇节度之危。

    两宋御胡,合纵岁币,亦不逃昆弟崖山之悲。

    再算上,三家争霸,八王乱晋,五胡烽烟,五代十国。每次打仗,都要经历几代人,几十年甚至几百年。这么长的时间里,谁指望战士们一上战场,就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谁就是个瓜。

    所以‘军歌’这个战争衍生物,它的内容不可能都百分百的积极向上。正所谓刚猛易折,一力难存。战士们如果整天唱着欢快的歌曲去打仗,离败仗也就不远了。

    这个现象也不算奇怪,古今中外的军歌,雄浑古朴的居多,活泼轻松的绝无。悲凉苍劲的居多,豪言壮志的极少。如果说慷慨壮烈的军歌可以激励起军心士气,但仍然有为数众多的思乡、家的歌曲,占据在军营之中。

    洪承畴的六军,此刻正在同声哼唱着由普通士兵创作的军歌《鸿茹曲》。为什么要打仗了,反而要唱一些小儿女之态度的歌曲?难道领兵统帅们就不怕士兵毫无杀敌决心吗?

    这其实很好解释,正是普通士兵的心中,满怀对家人、情人、亲人的热爱,才更加坚定下必死的决心,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去追求胜利。因为,他们都是普通的青年,少年,生活的美妙才刚刚开始,便被无情的抓到了战场之上,他们心中的怨怒是难以名状的,只有正确引导这份冤恨,才可以爆发出惊天的战斗力来。

    古往今来,古今中外,历来如此。洪承畴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并不反对这首歌的传唱,但他听着这些人的哼唱,仍是颇有些头疼。因为他自命儒将。

    在他的帐中,还挂着一幅中堂,中间的水墨画,画着一片孤绝群山,大雪苍茫而下,一角亭檐飞立,一名将官,正在亭中临霜赏梅。罡风拂动着他的璎珞袍带,显得飘逸若仙。这幅画是一位叫沈百五的富商,央人画了送给他的,老沈头现在是舒烨稷的大股东之一,但很早就已经是山陕等地的商家大户了。

    在洪承畴年少贫寒时,老沈头见他十二岁少年,相貌不凡,谈吐不俗,于是供其衣食用项,还替他请老师。洪承畴对老沈头一直感恩戴德,如今洪承畴身居要职,老沈也贵为皇商股东,互相之间一直多有照应。

    画的两边,还有一副对联:“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这是洪承畴自己的手笔,字体隽永娟秀,自成一格。

    看看这些装饰,再瞧瞧两箱子书籍,我们可以知道,洪承畴更愿意自己的六军,都能哼唱《大风歌》《满江红》这样的曲调,他自己就经常击板诵唱。

    但现在,洪承畴正在拨打算盘,来计算晚间的篝火数量。

    最基本的军事单位是多少人?在盒饭快餐没有出现之前,东西方的人数基本一致,十人。每十个人点一丛篝火,埋灶做饭,所以十人在军中,又叫‘一伙’。有了‘一伙’这样的军事单位,粮草、辎重、饷银的计算也方便了许多。

    五伙为一队,长官队正。四队为一协,长官协领,四协为一哨,长官巡检(九品),自此方才成为有品轶的军官,之前的都还是士兵。四哨为一营,长官七品都司,长官的副将为八品把总,有时候把总与巡检重合,即是带队的官员,也是主将的副手。巡检以上,底下士兵可以称呼他们为‘将军’。

    同灶同袍,于是又有了‘同袍’‘伙伴’‘伙同’等词汇。十个人围着篝火喝酒聊天,同声杀敌,多么感动的场景?直到今天,饭馆中的一桌酒席,默认人数仍然是十个人。

    篝火对于有经验的军人来说,是判断对方人员数量的重要方法之一,暗夜之中,只需一打眼对方篝火的数量和排列整齐度,就可以清楚知道对方的阵型、人数、军事素养。

    当然,篝火也通常成为诱敌的证据。撤退时,故意将篝火搞乱,饭食半熟,对方会认为撤退的过于匆忙,而继续追击。反之则相反。

    篝火还有另一个作用,明明是83万人,却要号称百万,人数这么多的差额,怎么办?好办,多点几堆篝火就是了,这便是曹操诈兵的由来。

    望着城外无数的篝火,张献忠不禁啐了口吐沫,顺风飘散,点点的落在高迎祥、李自成等人的脸上,在他们的心中,泛起一阵阵恶心的冰凉。

    “闯王,洪贼明明只有万把的人马,却要燃火诈兵,显见的是欺负咱们不懂,不如让在下今夜前去挑营。”

    刘道江属于挨打没够的主儿,他前两天刚刚被打的险些满地找牙,但眼见众路英雄都聚拢到庆阳城,心气儿又高了起来。

    “闯王,洪贼虽说势孤,但毕竟营垒坚实,陕西又是他的主官之地,久必有援军至,如今其自保有余,阻拦无力,吾等应尽早出陕才是。”李自成现在号称闯将,虽说仍归高迎祥,但隐隐的,已经自成一系了。

    “是啊,众家兄弟。洪承畴向来诡计多端,他明明知道这等伎俩,欺瞒不了咱们,为何还要这么做?”可天飞虽说实力最弱,但地位上,却要强求平等。

    “哼哼,探马来报,曹文诏、左良玉等人,将我等恭送之后,便就地停留,忙着招募民壮,收缴财物,还不忘向朝廷表功。如今,洪承畴已成孤掌难鸣之势,他不得已,才出此下作之策,希望能吓唬住咱们。”罗汝才是他们中最有‘心眼儿’的一个。

    “是啊,高当家的,俺前几日也抓过几名舌头,都是洪屠手近日于附近掳掠的民壮,他们也说,洪屠手自认儒将,和曹大个他们军户出身的将领素来不和,现在他的官越做越大,曹大个他们却始终是总兵,搞得曹小个还公开叫骂过洪屠手。想来,这些人都在等着看笑话呢!”张献忠自称八大王,他不用像李自成那样,急于立威,所以,说的话更超然一些。他口中的‘曹大个’‘曹小个’分别是曹文诏和曹变蛟叔侄二人。

    “呣,”高迎祥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说了起来。“豫西楚北,三省交界,一直是官兵的薄弱之处。如今老杨鹤的儿子杨嗣昌又刚刚上任,根基未稳。如果咱们能早离陕西,将来大有作为啊!”

    “是啊,诸位当家的,只要咱们一跑,按大明律例,洪承畴等人都跑不了罪责,等他们都被朝廷灭了,咱们再回来,不是更好嘛!”李自成和高迎祥一样的想法,早点离开陕西这个鬼地方。

    “但是,我们一动,洪贼万一随后追击,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不是腹背受敌吗?”

    “对,牛军师的话没错,现在,咱们刚好可以趁着曹大个他们不来救援,洪贼的兵马不多,倾力干他一把大票,再出陕西不迟。”张献忠的人马最多,所以,不论打还是不打。他都觉得没啥事儿。

    “自成,张王的话,怎么看?”

    既然张献忠都同意打一下洪承畴,高迎祥不好立即反对,只好将命运交给了李自成。而且他的想法是,让李自成提出反对意见,支持自己尽快撤出陕西的计划。

    “闯王,末将跟随王爷转战南北,知道王爷是爱护底下的兄弟们,但末将想,洪贼这几年来,没少斩杀咱们的兄弟,此时正是为兄弟们报仇的大好时机。”

    但李自成知道,现在支持高迎祥,势必要落个胆小怯战的名声,况且现在情况不明,合围未成,眼见时间尚有富裕,李自成琢磨了一番之后,也只好同意开打了。

    “是啊,几位当家的,如今咱们的人马加起来有20几万人,他洪屠手只有一万来人,趁此机会,杀了他,才是最好的应对啊。”

    刘道江早看高迎祥不顺眼了,如果不是起兵早,发家早,还容的当王?哼!眼见他如此畏敌。一门心思地琢磨如何立战功,竖威名,抢去闯王名头的刘道江心中很是舒坦!

    “既然众位兄弟都是这样想,那便今夜,由自成的手下抽调人选,前去探营,记住,能战则战,不能,要尽快回城。”

    “得令!”

    李自成施礼之后,便下去安排人马去了。虽说筹备工作不用他亲力亲为,但一应事务的安排,他多少还是要张罗一番的。张献忠干笑了两声,推说如夫人有请,带着几个干儿子走了。刘道江今夜轮值夜防,也跟着张献忠离开了。诺大的城楼上,只剩下可天飞和高迎祥两名首领。

    可天飞挥挥手,把底下人都打发走,只有他和闯王二人时,才趋步上前,低声说道:

    “闯王,您刚刚说兄弟们都想打洪贼,此话有误啊!”

    “哦?此话怎讲?”

    粗如儿臂的烛火,映照在高迎祥的脸上,造成半明半暗的效果,看起来诡异非常。

    “呵呵,”可天飞干笑两声,再次压低声音,“闯王,张献忠这个老王八素来阴狠暴戾,与他共事,小心被他卖掉了。现在人马最多的是他,但老子相信,今后几天,开打洪屠手的主力绝对不是他。恰恰是闯王的人马啊!”

    “唉,大家现在都是患难兄弟,于险地之中,岂能有这样的想法?”

    “呵呵,闯王,即便张王八真心出力,但闯王就真的安心和洪屠手周旋吗?”

    高迎祥心中起了一个想法,掐死可天飞的想法,刚才可天飞不是装疯卖傻,就是装聋作哑,现在定下开打了,他又跑这充明灯,想到此,高迎祥恨的牙根直痒痒。

    “周旋?”高迎祥叹了一口气,心中再恨,面上也不能掰了,这就是********的人情世故。“哼,曹文诏即便真的跟洪承畴不和,也不会眼瞧着咱们打而不来援手。一旦被他牵绊住手脚,等曹文诏、左良玉领兵合围,我的性命堪忧啊!”

    “是啊,闯王看的透彻啊,小子不才,前几日与洪贼的前锋营对过一架,按理说一千人对五百人,就算打不过,也不可能伤筋动骨的,但老子的一千人,能身回城的,不过才一百来人,这洪贼的兵卒战力,可见一斑啊!”

    ‘哼,不说自己笨,却说别人厉害,混账的东西。’高迎祥心中这样想,但因为人家毕竟和自己政见一致,所以,高迎祥表面上还得做足功课。“当家的,这么说,的确是大实话啊,现在能说大实话的人不多了。”

    “那,闯王,看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啊?”

    可天飞还有6000多人,高迎祥手下能完掌控的有3万多人,他们这4万人,如果能连夜离开,不管是张献忠还是洪承畴,都阻拦不了。一旦跨越陕西边境,大家就各奔东西,张献忠等人即便逃出生天,也没功夫理会他们的不义之举了。

    哼哼,想到留在庆阳的命运,高迎祥心中冷笑,‘等能有性命招安,老子都替们烧高香了’高迎祥很了解张献忠的心思,无非就是人多马壮,到那都是八大王,洪承畴再厉害,也不过一万多人,怎么也吃不下去。是留是跑,他张王八都无所谓。但高迎祥凭借直觉认为,洪承畴的一系列举动,都隐含深意,那就是在庆阳城,一战解决他们这些人。

    “可兄弟,去告诉自成,今夜叫他亲自领兵出城,这样的话,等明天咱们决意要走时,城外多少是个照应。”

    “哎,好勒!”可天飞兴冲冲的跑下去了。

    ……

    强行招募民壮,然后再刻意放纵,被叛匪抓住。

    放出口风,并冒险让曹文诏、左良玉等人放缓行程。故意出昏招,假用篝火来冒充人数,让对方轻易识破,好看轻自己。前几日的接战,强忍着没有乘胜追击,留下很多尾巴让叛匪咂吧滋味。新车营的火器只是用了一小下,便停止攻击,为的是保存和隐藏实力。

    这一系列的举措,恰恰是洪承畴诱敌停滞的连环计。说来好笑,很多人都认为运筹帷幄很轻松,以为只要找个山谷埋伏好弓箭手,然后领兵出战,佯装败退,就可以把敌人引到埋伏圈中绞杀。似乎肉搏咱不行,定计我最牛。

    但恰恰没想过,对方一样是百战老兵,一样是身经百战,对于战场上的诡计,也许玩的比还清楚。不冒险,不付出真正的代价,谁会中的孤计?

    “要想孤计成妙计,只有连环计。”这才是治军的名言。

    但无论洪承畴怎样表演,终究还是被高迎祥等人看出一些端倪,只不过,为了面子也好,为了复仇也好,这些变民军都要打上一打,否则,以后江湖上的兄弟,便不会再卖面子给了。

    “奶奶的,洪承畴简直就是一只大王八。”

    李自成一边骂着,一边领兵返回庆阳城,偷营的前期很顺利,他带领的兵丁,已经有余力拆卸鹿砦了,却被洪承畴的火铳、火炮给阻挡下来,月黑风高的,放火射箭偏偏难以奏效,没办法,他只好回城了。

    但回城时,却险些遭到刘道江守城人马的攻击,等天光大亮,李自成才确认身份得以入城。刚一进城,李自成还想兴师问罪刘道江,却不想,被高迎祥和可天飞给拦下了。

    “自成,庆阳非我久留之地,一旦被洪承畴羁绊住,等到曹大个他们赶过来,庆阳便是我的死地。”

    听着高迎祥少有的推心置腹,李自成很感动,同时,李自成也很奇怪的看了一眼可天飞,用目光询问闯王。

    “唉呀,自成兄弟,我和闯王是一个念头,只是张王八和刘道江,还有那个罗阿瞒,只是仗着人多势众,想趁洪屠手落单的时候干一大票,好风风光光的出陕西。既然他们这么想,咱们就遂他们愿便是了。”

    “遂愿?”李自成很好笑的看这可天飞,“哼哼,那咱们便看看他们是怎样遂愿。”

    “嘿嘿,嘿嘿”可天飞嘿嘿地笑着,附和着李自成几声之后,又开口问道:“自称,昨夜偷营回城,被刘道江给拦在城外,咱们刚好借这个机会,就说要替他们三个当前锋官,先出陕西去碰一下小杨,早离庆阳才是。”

    “闯王,您的意思呢?”

    李自成对于闯王的变化搞得有些莫名,昨天上半夜还捏着鼻子一起打,怎么到了大清早就变成死活也要走了呢?要知道,一旦张献忠等人功成,他们这一系,将来就要屈居人下了。所以,他必须得到闯王的明确表态。

    “自成,可当家的说的有道理,现在不是谁担当的问题,而是能否逃出生天的问题。”

    于是,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可天飞,领着各自人马,借着李自成回城被误伤的理由,直接南下而去,不搭理他们了。

    洪承畴是真想一揽子解决所有的变匪问题,但心有余但力不足,他眼见变民军忽然咋咋呼呼地跑出去两三万人的规模,心中别提多懊恼了。但经与陈奇瑜一起筹算之后,二人觉得还属于可容忍范围,加上现在不能做的太明显,如果连这小股人马都拼命阻拦,容易惊着后续的大部队。于是索性让开身位,大大方方地放高迎祥他们走了。

    但随即,洪承畴连发急令,调山东刘良佐守茅津渡、山东刘泽清守大禹渡、调河北唐通守风陵渡,又指派孙诚坐镇孟津口。这几个渡口都是黄河上最重要的大型渡口,其中风陵渡,素有鸡鸣一声惊三省的说法,因此,只要守住这几处,便如同给陕西上来一把大锁,后续的变民军,再也甭想出去了。

    孙诚是皇帝的连襟,无论怎样,洪承畴都会顾及这一点,因此,几大渡口中,最安的孟津渡,被老洪安排给了小孙。至于皇帝主婚的另外一个主角唐栋,洪承畴就没这么客气了,毕竟唐栋的老丈人是徐光启的四儿子,这样的背景,在整个大明军政两系中,其实算不上什么的。所以,唐栋被洪承畴用得狠狠的狠,而孙诚,则被巧妙的进行了保护。

    ……快速查找本站请百度搜索: 三联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