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有怨恨,不再有戾气,到底是什么让她放下怨念,安心去地府报道呢?

    彩卉的丈夫出去打工了,保不齐这哥哥走西口的歌她也是唱过的,这本来就是此地的民歌吧。她听到冯四唱这歌,忽有所感,唤回了当日的美好回忆,所以才在关键时刻放过了我们吧,我想,这大概是唯一的解释了。

    我们当下唤醒众人,在我的建议下,没有把他们合葬,而是比邻而葬,送亲的几位也晓得这事蹊跷,回去都没声张,大家照样喝喜酒吃流水席,热闹了三天才散。也有人问怎么不见媒人,我们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想过向公安机关报案,不过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总不能说是听鬼说的吧。罢了,反正看他的气色也活不多久了,还有那瞎眼的假新娘,已经得到惩罚,也不必我们追究了。

    一周后,冯四和我坐上了返回H市的列车,凤儿一路送他,缠绵自不必说了,看得我都脸热。

    冯四在车上对我说:“老七,我觉得鬼啥的不太可怕啊,倒是那王胖子可怕多了。”

    我点头道:“是啊,其实想想好笑,人多敬畏鬼,反倒不畏人,他们不曾想到鬼总归是人变的,遇到鬼时候,已经占了先机。什么先机?人有条件变成鬼,大不了让害了我,回头我也成鬼了,再找报仇。而鬼却只有投胎才能变回人,没得选择。所以人何必怕。

    冯四眨巴眨巴眼睛道:“这是歪理嘛。”

    “那我换个说法,”我笑道:“其实说穿了,人不是怕鬼,乃是怕撒手离开这花花世界。再穿不得绫罗绸缎,再吃不得珍馐美味,再见不得红粉佳人……太多的栈,人自然胆卑,胆卑则气弱,反倒容易被鬼所乘了。倘若堂堂正正,行事不蝇营狗苟,自然有一股非常气魄,鬼是近不了身的。该担心的反倒是人,鬼固然非常人所能辨识,人又岂是所见的那样?谁知道称兄道弟之时不是底下掏刀子之际?谁知道笑魇如花之下,劝饮的那杯不是蚀骨断肠的毒酒?”

    冯四点点头,叹气道:“是啊,人心最难测啊,那个女鬼被朋友邀请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番下场吧。”

    我点点头,心想这一趟旅途算是有惊无险了,况且还得了文王定星盘这样的宝贝,回去要跟老谢好好显摆显摆。车行在旷野之中,十分无聊,我随手抓起一张报纸来看,却被一段短讯所吸引,上边写着:“小村惊见离奇男尸,死者肥胖,周身焦黑,经公安部门鉴定为触电身亡。”

    我忍不住拿起报纸盖在脸上哈哈大笑,忽然想起在来时火车上遇到他时,我说老天早晚打雷劈了,居然应验,冥冥中果然是有定数的,因为只有我知道那不是触电,是雷,是另一个雷,我想我知道彩卉肯放手的另一个原因了。

    第二卷 逆天 第一章 江湖秘本

    从山西回来,着实歇了几天才缓过劲来。这阵子就没消停过,H大器官案、西山公墓事件、冥府那一遭魂断神伤的经历,末了又整了个珠子进我身体里,想出去散散心吧,差点把命搁在山西了,真是流年不利啊。

    不成,我得给自己算算。

    其实算命这门技术我是不怎么在行的,只是当初复习阴阳师考试的时候背过几本书,什么《梅花易数》《铁板神数》、《渊海子平》、《三命通会》、《穷通宝鉴》(又名栏江纲)这些,基本上实用性都不太强,算出来也无非是流年运程一类,而且干我们这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一般不给自己算命,所以我从来没给自己认真算过。

    “卜”原本是阴阳之道中独立出来的一个派系,与我们捉鬼除灵的道士算是同行,最初的卜者是很官方的,古代大凡出猎、征战、风雨、年成、祭祀、婚丧、疾灾等事,都想预知吉凶,占卜者遂应运而生,并产生专管此事的官职。后来这门技术变得不那么专业化了,很多道士术师都多少会一些卜术,比方老谢吧,他的七钱鬼卜就挺神的了。想当初算命这活可不是谁都能干的,卜巫是古时非常重要的人物,一般由氏族部落首领,或者首领的亲族,或者智者、长者担任。据说夏代开国君主夏启、夏王太康之弟曾任此职,又说周文王的儿子滕叔绣也曾担任此职,春秋时晋有卜偃、鲁有卜楚丘、秦有卜徒父俱任此职,甚至到后来渐渐形成了“卜”这一姓氏。

    “卜”这行里公认的老祖宗是周文王,当然也有说是周公旦的,也就是文王之子,武王之弟,这两父子完成了不朽的巨著《周易》。

    区区六十四卦包罗天地万象,牛不可及。可惜过在当时并未留下什么脍炙人口的经典案例下来,只留下一本《周易》被之后几千年的卜者们奉为圭臬。古时候还有个叫卜偃的,是晋的掌卜大夫,传说他卜技高超,百不失一。史书中有很详细的描绘,史书里记载过一个经典案例,“虢公败戎于桑田,晋卜偃曰:‘亡矣!亡下阳不惧,而又有功。是天夺之鉴而益其疾也!必易晋而不抚其民矣,不可以五稔!’五年,晋灭虢。”大概意思是,虢公这老小子在桑田击败了戎人,卜偃就说了:“虢一定会亡国,下阳

    这地方被晋国所夺而不担心,现在又战胜戎人,这其实等于是上天要灭亡虢国的鉴戒。而特别加重他的病情。往后虢公一定不把晋国的威胁放在眼里而不抚爱百姓。我想,不超过五年虢国一定灭亡。”

    准确度令人砸舌,可惜的是从这短短的记载中实在无法看出他是怎么算出来的,传说卜偃就是卜姓的始祖了,他高超的占卜技术也不知道有没有传人。其实我一直怀疑在几千年的传承中,有点什么东西散佚了,否则不会流传到现在剩下这寥寥可数的十几种算命方法,还都不咋准。准不准不管了,反正也闲着无聊,索性找出书来给自己算算。

    离我参加考试的时间也久了点。我几乎忘了把那些参考书都扔哪了,正在翻箱倒柜埋头苦干的时候,老谢回来了。

    “找啥呢?”他问道。

    “找书呢,主任,我那套注册阴阳师应试指南哪去了?”

    “啊哈。”老谢打了个哈哈,有点不好意思的道:“这不,前阵子收拾屋子,让我给卖废品了。”

    “靠!不是吧!”我站起神来怒目而视:“人家刚好好好学习一下,就打击我积极性。”

    老谢搓着手嘿嘿笑道:“李克,也知道咋最近生意不景气。就算这房子没啥挑费。水电费总得交不是。”

    我心道,咱生意啥时候好过啊。看人家蓬莱所,那叫一个门庭若市,转问道:“咱卖复习题的钱呢?这么几天就都花光了啊?”

    “唉,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钱只出不进不经花啊。”

    我也实在懒得跟他矫情这些:“有算命的书没,借我一本。”

    “要干啥?”老谢奇道。

    “我想给自己算算。”

    “书我倒是有,不过给自己算就免了吧。”老谢道。

    “为啥?”

    “为啥?”老谢把自己肥胖的屁股塞进椅子里,靠在椅背上,简洁明快的道:“因为不准呗。”

    “不是吧,这么多书就没有准的?”

    “来来来,我与细细道来。”老谢看来今天有够挺无聊,索性倒了杯水,让我在他面前坐下,问道:“知道我是哪派的吧?”

    “知道啊,方仙派嘛。还是掌门呢。”

    “嗯,”老谢满意的点点头道:“我派本就以占卜见长,也见识过我的七钱之卜了吧。”

    “是是,很牛。”我忙不迭的点头,心想快点进入正题好不。

    老谢接道:“可是我派到了宋初时,从掌教开始,忽然慢慢把研究方向从占卜转向符咒道术,知道为啥?”

    “啥?”

    老谢叹了口气:“因为老祖师爷发现,他们算出来的东西不准了。”

    “不会吧!”我道:“不准也就罢了,老祖师也不准啊。”心里不由对这个方仙派的印象大打折扣。

    “其实也不是都不准,鬼卜之法不就挺准的。”

    “那是哪些不准?”

    “命局!”

    “啊?!”我悚然一惊,要知道放眼人生运数归根到底无外命局、大运与流年三项,这三者关系相辅相成,命局断应事,大运流年即为应期。所谓命局者,乃人先天之格,大抵如之前谈到的骨相,命局是一个庞大的信息库,它储藏着命主一生的信息,包括富、贵、贫、贱、吉、凶、寿、夭,等等,而这种格局是在出生时的那一刹那而形成的,绝无更改的可能,也不会随着大运流年的变化而变化或消失。

    一部车,从它出厂的那一刻起,这部车的基本零部件的质量、性能及相互间的配合、协调、影响等情况,就已经完确定了。这些确定了的内容,共同反映这部车的整体质量和性能,也就是通常说的这车性能“好”与“不好”的概念。拿一辆Rolls-Royce去跟捷达比,高下立判,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人也是这样,从他(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反映独特属性的八字命局和八字结构就固定不变了,八字之间的相互关系也随之而定。八字结构和各字之间的相互关系,反映命主本人各方面的基本情况,以及这些方面的相互关系和影响,八字命局则反映由这些内容所确定的总体性状,也就是通常说的“好命”、“孬命”等等。

    可以说命局如同一个天生的舞者,在大运、流年的人生舞台上进行表演。命局又好像是一辆崭新出场的Rolls-Royce或者捷达、奥拓吧,在大运流年的跑道上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