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人安安静静地躺在树下，雨水从他素白的面具滑落，滴入浑浊的泥浆。
无数迷彩色的圆球围绕着他转动，精密的仪器运作时几近无声。
它们靠近他，拍摄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无一死角地记录下白袍人的全部，然后展示给镜头后的人们看。
“……他、他死了吗？”
彭格列这方的观众席上，京子与小春偎依着，仿佛彼此鼓励，又仿佛从伙伴那里汲取勇气般交握着手。
她们的声音有些颤抖，即使听阿纲坦白过全部的事实，仍无法在直面血腥残酷的战斗时坦然自若。
“失去意识而已。”里包恩专注地盯着屏幕，比起白袍人更注意他周围乱七八糟的现场。
泥泞的土地本该深浅不一地印着脚印，但此刻，白袍人附近却像是被刨土机肆虐过一样，到处都是翻卷过来的草皮与泥土。
是为了毁灭痕迹？还是为了掩盖什么……
里包恩黑豆眼闪烁着沉思的光芒，他想到至今还未被监视器捕捉到的纲吉和罗贝尔，简单做了个排除法后，很快就确定了人选。
纲吉干的？
……不，手法不像，但应该和他有关系。
思考在这里暂时陷入僵局，里包恩没有强求，换了个方向考虑。
白袍人现在的位置离彭格列的基地单元还有段距离，但已经很靠近最后防御线了。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抵达这里，说明他根本没有一丝偏转犹豫，完全是一条直线往这里赶！
他为什么没被四散的诱饵火焰迷惑？
是不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基地单元在哪里？
里包恩缓慢地摸着列恩，不再屏幕上转播的景象。
他感到难以理解，因为如果他猜测正确，那白袍人为什么不把彭格列基地的位置告诉给同伴？
要知道仅凭一人——而且是无法使用指环火焰的无属性者——根本无法对抗安置了基本防御装置的基地单元。
他有另外的手段？
里包恩皱起眉。
隐隐的违和感提醒世界第一杀手思路有误。
不是手段的话……目的？
思绪豁然开朗，里包恩回想白袍人至今为止的一切行动，终于有了可循的轨迹。
和纲吉同一世界的白兰·杰索吗？如果是他的话，一直以来密鲁菲奥雷间隐约的不和谐就能够理解了。
因为打一开始，他和他们就是不同阵营的。
*****
纲吉坐在树梢上，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雨水冲洗过的叶片清亮鲜绿，繁盛地簇拥着他，挤挤挨挨地遮蔽了人身形。
雨已经停了，天空放晴，气温回升，丛林中尚未散去的雨雾被热气一熏，顿时就跟桑拿房一样湿热无比。
不过眨眼的功夫，纲吉就觉得背脊冒汗，刚冷透的身体乍寒乍暖，骨头都有些泛酸。
……这场战斗结束，肯定会大病一场。
纲吉抬手抹了把脸，一手水珠，不知是雨是汗。
他无奈地甩甩手，看着水珠从树梢落下，一路沿着层层叶片划过，最后恰好掉在雨停后出来觅食的青蛙身上。
“呱？”
这只倒霉的青蛙有着一身奢华的外皮，金灿灿的被阳光一照格外晃眼。
它被水珠砸头还有些不明所以，茫然地左右四顾无果后，便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
纲吉有些心虚，别过头装作四处看风景。
但他现在视野不好，整个人都窝在一丛树叶中，盯上盯下都只能看些缝隙。
于是纲吉只好盯着树叶看，看它纹路，看它色泽，看它叶片大小弧度，最好再看看横切面啥的……
【嗞——】
在纲吉盯叶片盯出幻觉之前，耳机里传来了代表通讯的电流声。
【纲吉君，听得到吗？】入江正一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久不见。
“听得见。”纲吉摇摇头回过神来，声音小小地回答。
耳机那边顿了一下，接着响起的声音同样很小：【之前暴雨我怕打雷影响通讯就没联络……现在情况怎么样？】
“没有问题。”纲吉说，他有霎那间想起白袍人的事，但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谈。于是他转移话题，不等入江细细询问就直接道，“大家呢？”
【……罗贝尔关掉了所有的联络器，现状不明。云雀正在和桔梗战斗，阿纲已解决狼毒前往雏菊处。】
“听起来大家都没避雨的样子。”纲吉抽了抽嘴角，为自己无所事事的现状良心刺痛，“……虽然避雨也没用。”
【遭遇战敌人不退也没办法。】入江非常淡定，甚至觉得现在战况正好，感觉可以躺赢了——呸呸呸，不要立fg！
“嗯——”纲吉按着耳机，侧头看了眼叶片缝隙，说，“入江君，能把我的位置信号关掉吗？”
【……】入江正一沉默了一下，没问为什么，抬手操作几下镇定道，【关掉了，还有要求么。】
“没有，谢谢。”
纲吉说完，主动挂掉通讯，手撑着树干身体前倾，微微一矮头——
嗖的一下，纲吉跌落树梢，在逡巡过来的迷彩圆球反应过来之前荡进丛林，几下就没影了。
彭格列单元那边，入江正一挠挠头，瞥了眼挂在天花板上伪装灯泡的圆球一眼，自言自语道：“好了，这下纲吉和罗贝尔一样成透明人了，要找就自己去找吧。”
轻轻“滴”的一声，圆球琉璃黑的镜头如有意识般闪过一缕红芒，入江正一脸色有些难看，但他没说什么，扭头继续操作复杂面板。
无数光点在入江面前闪烁，有的是诱饵信号，有的是敌人波动，还有的，是自己这方战斗者的位置讯号。
入江正一原本不明白纲吉和罗贝尔他们为什么要躲开只有摄像功能圆球们，但现在他明白了。
这是现实，不是游戏。
作为游戏能铁板钉钉保证的规则与束缚，公平与公正，在现实中根本就不存在。
——这些能四处游走、追踪、定位、装备有识别激光武器的圆球们就是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