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如果如果书店 > 第二卷 生存还是死亡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人生如戏
    知道自己一时是无法参透这些金色光团背后的秘密,柳先生也就放下了破解此套技法的想法。其实他刚才试图捕捉金色光团的举动,不过是多年习惯养成的结果。

    因为他这个聊斋里最受尊敬的老师,靠的可不只是教教那些小妖们一些历史,喂他们一些心灵鸡汤。他还是大部分学生的功法老师。

    他刚才跟鼠一说的话中,也不都是假话。他确实一千多年没有睡过觉了。

    这么多年来,他把这些时间节省下来,都用在了为那些小妖精进功法上了。

    这是一件极其耗费心神也极其消耗时间的大工程,即使以他的资质和能力,也不总是顺利。遇到瓶颈的时候挺多的,也只有这时,他才能定下心来,好好琢磨一下自己的修为。

    不过为他人做嫁衣裳这种事,也不然于他自己无益。

    所谓直通天意的大道,还不是由诸多狭窄弯曲的小道组成。所以正是因为小道走多了,他才能走出今天这样一条前无古人的修行之道。

    当然,有时候夜尽天明,他看着窗外那一抹鱼肚白,也会觉得有些惋惜。

    如果他不走这条没有人走过的路,只专心修行,应该早就可以去那天庭转一转瞧一瞧。但柳先生也并不因此觉得后悔。

    毕竟他想要做的事,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仙人能完成的。

    仙人是可以逍遥,但哪有做柳先生来得快意!

    说起来,修为低一点也有修为低的好处。至少面对江臣的时候,也能更有一些底气。要是他迈过了九重雷劫那道坎,成了仙人,那前几天的时候,他还真不一定敢去书店跟江臣叙叙旧。

    因为很可能一不小心被江臣一巴掌拍死。

    在书店当账房先生的时候,柳先生是挺不解江臣为什么要有只杀仙人不杀凡人这样的臭毛病。但离开书店之后,想要与之掰一掰手腕,柳先生才发现这样的臭毛病是真的好。不然他们这种反派,又哪来的机会摆一场别开生面的大舞台?

    而且杀人这种事,实在是太过煞风景,简直辜负了世间如此良辰与美景。

    所以比起杀人这种佐酒事,柳先生更喜欢诛心这样的茶点,配上一壶回味绵长的苦茶。

    那滋味,啧啧。

    看着眼前所剩不多的迷雾,柳先生继续催动着小舟向前。

    眼前这壶茶,还欠点火候。他是时候该扇扇风了。不然一旦泡的过了,滋味就没那么浓厚了。

    “如果照那样的形式下去,再来千年万年,聊斋也变不成我们想要看到的样子。所以我们想了很久,最终想到了放一把火。一把可以燃起天下所有落魄小妖希望的星星之火。如果用现在的说法,这似乎是叫炒作。为了制造足够的噱头,吸引天下人的目光,我们想到了用生命来演一出戏。有了想法和思路,计划不过是水到渠成。但在执行上,我和陆白产生了分歧。我们为了谁去死争吵了好几天。他想他死,我想我死。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我们只能用抽签来决定。”

    柳先生神色变得有些落寞:“其实当初抽中签的人是我。”

    鼠一冷笑着质问:“那怎么死的人是他不是?”

    “因为我是人,而他是妖。”

    鼠一无言以对。

    与柳先生认识了近千年,他几乎都要快忘记了这件事。眼前这个整天与他们这些妖类厮混的另类并非是一只妖怪,而是一位彻头彻尾的人类。

    这让鼠一不由自主又想起这个世界荒诞的一面。

    有出身妖族的想变为人类,比如画皮。

    有出身人族的想变为妖怪,比如这个柳先生。

    妖族投靠人族,出卖妖族利益。人族投靠妖族,迫害人族同胞。

    这种现象屡见不鲜。

    柳先生继续说道:“无论怎么解释,我的人族血统在这。倘若是我死了,即使死得再过轰轰烈烈,对这些妖族而言,其实也不过是个茶余饭后的有趣谈资,该冷眼旁观还是冷眼旁观。只有死得是个妖族,他们才会感觉到痛,感觉到愤怒,才会想要反抗。”

    “还有一点至关重要。活着的生命往往对死去的生命抱有超乎寻常的宽容,也更容易对之产生相应的信任。因为死人不会开口骗他们,所以死人就永远不会犯错。只要有人带头将之神化,虔诚的供奉,那么其余的人便会下意识的跟随。”

    “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鼠一停住了动作。

    “因为陆白死了,他在心中原本正面的形象就更加完美无瑕。而他身上可能存在的污点,也会自然地转移到别的人身上。死去的坦坦荡荡,活着的就要背负的更多。当然,这是我自找的麻烦,是我想要实现目标必须付出的代价。我认。所以我不怪,即便想杀了我。”

    柳先生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为鼠一的心境招来一阵浓厚得几乎凝为实质的乌云。他那一碧如洗的心湖中,再次有阴影开始抬头。

    随着鼠一的分神,那些不断生成的金色光团失去了念头的支撑,一颗接着一颗无声无息的散去。没了金色光团的压制,那两股清风很快的就吹散了这笼罩了方圆数里的浓雾。

    天光再一次毫无遮拦地照射到这片恢复了平静的江面上,为之渲染上一份宁静又典雅的金色。

    披戴着金色的日晖,一袭白衫手持竹竿的柳先生慢悠悠驾着小船靠近着失魂落魄的鼠一。

    直到柳先生来到鼠一面前,鼠一依旧毫无知觉,沉浸在自己的心湖里,极力想要压制住那条缓缓抬头的阴影。

    柳先生摇了摇头,抬起竹竿,以之为剑,一记不急不慢地稳定平刺,直指鼠一心脏。

    没有凌厉的破空声,也没有让人头晕眼花的声光特效。

    毫不锋利的竹竿顶端毫无费力的破开了鼠一穿着的长衫,然后扎进鼠一的心脏。

    就在柳先生手腕微微用力一抖,准备搅烂鼠一的心脏,也搅乱鼠一的心湖时,毫无知觉的鼠一突然恢复了过来,瞳孔中印出柳先生云淡风轻的模样。

    “等很久了。”

    刚才那些看似一颗接一颗消散掉的金色光团于一瞬间同时重新显现了身影,将柳先生围了个严严实实。

    而风平浪静的江面之下,突然显现一道长条状的阴影,盘旋而上,势若蛟龙出水,带起一大股向上涌起的浪潮,直奔柳先生的小舟。

    在临近江面的时候,阴影一分为二,显现为一张巨大的蛇口,将柳先生连同脚下的小船以及那密密麻麻的金色光团一起吞入口中。

    随后,密密麻麻的金色光团一齐在蛇嘴中爆开。

    黑色的蛇头瞬间变得千疮百孔。

    与此同时,鼠一的心湖里,那条巨大的阴影同样浮现水面,长长的蛇躯上是同样的千疮百孔。

    明明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短短一息时间,然而鼠一却觉得这一息时间要比他之前的整个生命都要漫长。

    黑蛇掀起的巨大水柱落下。

    撤去护体灵气的鼠一被淋成了一个落汤鸡。一抹鲜血从他嘴角流下。他艰难地抬起手,不舍得用衣袖,而是用手擦了擦嘴角,无声地笑了笑,然后缓缓说道:“不是想要我半条命吗?不用动手,我自己送给。”

    “谢谢。”

    柳先生的声音照常响起。

    刚才一直被鼠一忽视的那两股清风忽然飞至鼠一面前,化成了一袭白衫长发斑白的柳先生。

    柳先生右手背后,同时伸出完好无损的左手掌,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笑道:“的演技很不错,把一个走投无路之人的绝望与愤怒展现得淋漓尽致。最后这手把我送给的心魔炼化为心神,让其为己所用的法子也是让我大开眼界。”

    “有什么用呢?”鼠一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不还是没能伤到。”

    “侥幸而已。”

    “所以从一开始,那两股清风才是?船上的身影不过是个障眼法?”

    柳先生笑着,不承认也不否认。

    “还是这般的小心谨慎。面对我这么个手下败将也用得着如此处心积虑?”

    “如果不小心谨慎,我不是刚刚就已经死在了的手里。”

    “死一个分身而已,又不会怎么样。”

    “一针一线,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又一缕鲜血从鼠一嘴角流出,他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擦,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弯着腰,咳得仿佛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鼠一才重新站直身体:“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能告诉我刚才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哪句话?”

    “说师兄的死是他自己安排的。”

    柳先生摇着头:“真亦假来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世界上的事,哪那么容易分出真假。即已准备退出修行界,又何必再追问这些事呢?”

    “我就是想知道。”

    柳先生看着鼠一倔强的眼神,摇头叹道:“信则为真,不信则为假。”

    “我看存心就是想往我心湖里塞一只心魔。”

    “还是塞上一只好,费些事,我就省些事。”

    “以为吃定我了?”

    柳先生再次摇头:“我不是要吃定,我只是想请安静点。”

    “那好吧。”鼠一低头整理了下衣服,“我还有最后一招,若能接得住。我便为做牛做马。”

    柳先生稍一欠身:“请出招。”

    鼠一面向柳先生,俯首作揖,朗声道:“鼠一给师父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