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叙注视着陆潜，满眼震惊与错愕，脱臼的下巴好像掰不回去了，大脑出现短暂当机，说不出话来。
“十万个为什么”的脑海里涌动，但最后的最后，纪叙还是决定闭上嘴巴——
既然苏长亭一直没说，肯定有他的理由，所以，此时也没有必要深入八卦：有些私事，就继续保持私密状态好了。
摊开来说，并不见得就是好事。
认真想想，纪叙还是将思绪拉回到电影项目上来，尽管这并不容易，“如果苏大哥或者他的……前妻不同意呢？”
首先，从版权或者法律角度来说。
陆潜并不是完完改编苏长亭的故事，严格来说，甚至就连故事脉络和框架都截然不同，更不要说具体情节或者细节了。
陆潜只是借鉴了一点灵感，以一种情感、一种触动、一种状态为源泉，重新撰写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剧本，这是完合法的。
从法律角度来说，陆潜不需要征求苏长亭或者颜淮书的同意——
艺术，源自于生活。
纪叙也相信，陆潜不会冒冒然将苏长亭和颜淮书的故事原原本本地搬上大荧幕，又或者是以他们为原型创作两个相似的角色。
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陆潜的灵感来源就是苏长亭和颜淮书，他们是朋友，而且未来还希望能够继续做朋友。
更何况，苏长亭对于回声、对于蓝鲸影业、对于陆潜的意义，也不仅仅只是朋友而已。
哪怕陆潜的剧本只是以一种情感作为引子，最后创作出一个新故事，他也还是需要征求苏长亭的同意。
“那么就不拍摄了。”陆潜根本没有任何犹豫。
纪叙：……
瞠目结舌。
前一秒，陆潜还眉飞色舞地阐述新项目；下一秒，陆潜又干脆利落地直接放弃，如此剧烈的情感转折，真的好吗？
陆潜眼底浮现出一抹笑容，“今天下午，我会亲自把剧本交给苏大哥，然后再委托苏大哥交给他的前妻，耐心等待他们阅读完毕，给出回应，只有得到他们的许可，我才会拍摄，否则，这个项目就止步。”
对此，陆潜的态度非常坚决。
诚然，他对这个故事充满热情和灵感，并且非常非常期待能够投入拍摄，现在脑海里就已经有画面了。
但是，一切的前提就在于，苏长亭和颜淮书的同意。
不是因为苏长亭对回声的意义，而是因为苏长亭是陆潜的朋友。
有些事，可以做，哪怕打破底线也必须尝试；但有些事，则不行，无论什么情况什么利益都不能。
这是原则。
反而是纪叙有些焦急起来，“可是，这个剧本呢？”
短短不到四天时间里，陆潜就创作出这个剧本，哪怕纪叙还没有阅读，就能够深深感受到陆潜的热情了。
陆潜耸了耸肩，完不在意，“纪同学，电影项目，永远都还有下一个，永远；但是，朋友就不一定了。”
纪叙都囔着吐槽了一句，“电影项目永远都还有下一个，但好坏就不知道了。”
察觉到陆潜的目光，纪叙连忙举手投降，“是是是，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赞同你，只是纯粹纠正一下。”
陆潜轻笑了起来，“不过，我相信，苏大哥他们会同意的。这个剧本……”
陆潜停顿下来，想了想。
“虽然是一个爱情故事，但其实，这并不是一部爱情电影。”
纪叙眉宇紧蹙起来，完无法理解陆潜这样自相矛盾的话语。
陆潜看到纪叙的表情，欢快地笑了起来，重新组织一下话语。
“在我看来，这是一部关于城市的电影，我希望用镜头记录下我眼睛里的兰川。”
“你应该知道，拍摄’死侍’的时候，我就想要如此尝试了，尽管非常遗憾，没有能够在兰川完成拍摄，但我依旧做出了一些尝试，用镜头来描绘庆城的景象。”
“这次项目，我想要更进一步。”
“你知道，爱情留在记忆里的模样是如何构成的吗？”
“是那些时间、那些空间，我希望能够捕捉到爱情残留在这座城市的痕迹，这也是我们与一座城市产生羁绊的方式。”
“首次相遇就将她的咖啡杯撞洒的咖啡屋，和她一起散步结果遭遇夏日暴雨的沙滩，和她一起阅读书籍结果睡过去的书店……”
“和她争吵导致她泪洒街头转身离去的十字路口，她的沙滩拖鞋坏掉然后穿上我的运动鞋导致我必须打赤脚回家的那段路……”
“这些琐碎的记忆，很多时候，因为时间的流逝都已经被遗忘，但是，当我们重新回到这些场景的时候，看到那些熟悉的景象、听到那些流淌的旋律、甚至闻到那些曾经出现的气息，然后回忆就汹涌而上，将我们包围。”
陆潜停顿下来，转头看向纪叙，展露一个笑容。
“在聆听苏大哥的故事之后，我询问过他一个问题，既然那段婚姻留下的只有伤痕，他为什么不离开，前往一座新城市开启新生活。”
“他说，因为这是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城市。”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显得意味深长。
纪叙，跟着沉默了下来。
曾经有人说，如果我能够走你走过的路、读你读过的书、看你看过的风景，那么我是否能够靠近你一点点。
还曾经有人说，也许我们不能在一起了，但并不代表着我们不相爱，现实生活最无奈的事实就在于，相爱并不代表一切。
尽管纪叙不知道苏长亭的故事，但从陆潜简单的话语之中，他却能够细细品味出那些唏嘘和苦涩。
以至于纪叙的心情也跟着平复下来，“所以，你想要拍摄的不仅仅是一个爱情故事，还是一个人与城市、人与时间的故事。”
陆潜轻轻颌首，表示赞同。
“纪同学，我们在兰川生活了这么多年，这座城市，记载着我们的生活和足迹，也许我们现在已经不愁衣食，但曾经在这里，我们也经历过数不胜数的挫折和困顿。”
“那么，我们为什么还是没有离开呢？”
因为在琐碎的生活日常里，他们的人生已经和这座城市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星光之城，璀璨夺目，承载着他们的悲欢喜乐、聚散离合。
纪叙在陆潜的话语里，可以深深感受到陆潜对这座城市的喜爱，他的嘴角也跟着轻轻上扬。
“我现在有些好奇，在你镜头里的兰川，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一部电影，承载的何止是一个故事呢？
是一段爱情、一个梦想、一座城市、一段人生，显然，这部电影对陆潜来说，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