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拖车车厢里,淡淡的霉味和酸味在空气中飘荡。

    一块蓝白相间的布遮住了窗口。白色的灯光亮度不足,照得车厢里有一种寒冷的感觉。一些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凌乱地摆放在小桌上,床边的杆子上挂了几条毛巾,悬在床上坐着的方自归和周由的头顶上。

    白人女孩倚在门框上,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欢站在狭窄的走廊里,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白人女孩。

    “No!”白人女孩严肃地说。

    方自归和周由赶紧看欢,心想生意做不成也好,省得两个人还要给欢的鱼水之欢腾地方。谁知欢嬉皮笑脸地说:“Yes。”

    方自归和周由赶紧看女孩,心想欢今天有点儿过分,女孩不会生气吧?谁知女孩虽然面带不悦,仍然泰然自若道:“No。”

    方自归和周由赶紧看欢,欢仍然咬紧牙关不放松,“Yes。”

    欢真是塌尽了全天下嫖客的台,极大地败坏了本拖车的名誉。方自归和周由难为情地低下头,不敢看女孩的表情了,只盼望Yes、No、Yes、No的辩证法逻辑练习早点儿结束。

    一阵沉默后,女孩说:“OK。”

    方自归和周由颇为惊讶,抬起头看着女孩。女孩走上来,把自己的手提包往桌上一扔,然后迎着方自归、周由的目光,看着方自归、周由两人。三人对视了几秒钟,方自归幡然醒悟:人家女孩和欢已经真的成交,接下来应该把空间让出来,让女孩和欢真的交。

    方自归拉了一下周由的袖子,两人默默走出了拖车,关上了门。

    到了外面,两人往草地上一坐,周由递给方自归一支烟,自己也叼一根吸了起来。等了一会儿,拖车就开始微微震动,接着就传出那女孩春天里啊百花香的声音。

    “咱这trailor隔音效果不佳啊!”周由喷云吐雾道。

    “这可不仅仅是隔音问题。”方自归道:“洋妞叫起来,是比我们中国妹子奔放。这是一个问题。”

    “听口音,这洋妞是个地道的美国人。”

    “嗯,好像是的。”

    “怎么美国本地人也有做这个的?不至于吧?”

    “那不一定,她进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她有点儿萎靡不振。我猜哈,这女孩肯定吸毒,可能毒资不够了,就开始卖了。”

    “不会吧?”

    “待会儿你问问欢,看她胳膊上有没有针眼就知道了。”

    这时,方自归突然发现,车震停止了,觉得有些奇怪。这不像欢的风格啊,难道这洋妞叫得太厉害或者扭得太凶,欢一不留神,提前缴枪了?方自归拍拍周由的胳膊,用拿着烟的手指指拖车。

    “咦?怎么停了?”周由也觉得奇怪。

    “半支烟还没抽完呐。”

    方自归话音刚落,更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欢提着裤子从拖车里跑了出来。

    “不好了!”欢嚷着,一脸苦逼地来到两个一脸懵逼的人面前,“不好了!”

    欢一脸苦逼的样子实在是非常罕见,他连比划带叫唤,方自归才渐渐明白,欢和女孩的鱼水之欢出现了某种问题,中断了。但是欢的英语很烂,与女孩不能有效沟通,所以寻求方自归和周由的帮助。

    这个事儿必须得解决啊,不解决,方自归和周由家都回不去。于是,方自归、周由、欢三人重新回到拖车,寻求解决之道。

    到了车上,女孩已经穿好了衣服。方自归笑着对女孩说:“你好,我的朋友说,你们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他还没有完成……就是你们做了一半……我的朋友很不满意,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女孩耸耸肩道:“服务结束了,没其他问题。”

    “可是,我的朋友还没最后完成呢,怎么就结束了呢?”

    “因为一次服务的价格是一百刀,你的朋友只肯出五十刀,所以,他只能享受一半服务。”女孩面带嘲讽,“这非常公平。”

    方自归瞠目结舌。

    这女孩够辣手,原来她深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道理,既然欢只肯出半价,她就让欢半路打住,让欢憋着,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砍价!可是,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让欢哥憋着,会对欢哥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啊!

    搞清楚了问题的根源,周由忍不住偷笑。

    方自归把欢哥拉到边上,连比划带说,让欢哥认清了形势。方自归帮欢哥出主意,说看来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这次认栽,让女孩走人;另一条,如果欢哥还是觉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就再加个五十美元,把这件事情毫无保留地做完。最后方自归对欢哥说:到底要怎样,给个痛快话。欢哥倒真的痛快,说既然选择了革命的道路,就要不屈不挠地走下去。方自归得了主意,正要用英语和女孩说解决方案,欢哥又告诉方自归一个事实,差点儿把方自归气晕过去。

    原来,欢哥兜里除了五十美刀,只剩下一些块八毛的硬币了。

    天下怎么还有这么没节操的嫖客?方自归心想,墨西哥人“后天下之忧而忧,先天下之乐而乐”的民族精神,简直被欢这家伙透支过了头,怪不得欢今天一反常态,居然对女孩的报价打了个五折。做为一个正直的客人,不可能上来就给人家打五折的。看来,理想就像这女孩的身材一样丰满,现实却像欢的钱包一样骨感。欢哥要坚持把这件事有头有尾地做完,今天还非得向方自归或周由借钱才行。

    方自归恢复了镇静以后,走过去和女孩继续谈判,对女孩微笑道:“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莎拉。”女孩有点儿不耐烦。

    “莎拉,我叫维克多。”方自归道:“我的朋友让我和你好好商量一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他想怎么样?”

    “他还是有诚意把这件事做完。”

    “可以,再掏五十刀。”

    “他愿意再掏钱,就是……能不能便宜点儿?”

    莎拉怀疑地看着方自归,没有回答。

    方自归看莎拉不回答,心一横,心想他妈的豁出去了,反正主要丢的是欢的脸,就对莎拉说:“莎拉,真是很抱歉,说实话吧,我的朋友今天钱不够了,所以他才提出50%的折扣。这是他不对,你看这样好不好?再加三十刀,加起来也是八十刀了,也算是市场价。我朋友这次已经接受教训了。莎拉,今天算你帮我们一个忙,下次你来,我保证他不会再还你的价。”

    可能是被方自归的诚恳感动了,莎拉终于说:“OK。”

    方自归从钱包里取出三十刀塞给欢,和周由两人再一次从拖车里走了出来,关上了门。

    经过这一场奇幻的风波,两人又坐回到原来的那块草地上。方自归叹道:“妈的,我在美国竟然沦落到拉皮条的地步了。”

    拖车又开始晃了。周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