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号。
上午十点。
病房热闹了。
林雅菲和秦筱接到消息，匆匆赶来；艾丽前往绿草坪学校接来了乔乔和小茉莉；吉娜大老远从保留地高中一路杀来；声称忙得不可开交的尼克，也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不露面，与芭芭拉一通到来……
孩子和瑞提亚需要静养，接客的时间有限，所以都是大爹大娘在客厅应付。
到了中午，亨利竟然也来了，他身旁跟着汉娜与布鲁克。
李钦大感意外：“你怎么收到消息的？”
亨利看了一眼史密斯漂亮的儿媳妇：“艾丽女士告诉了老史密斯，那时候我正在农牧区警局，所以立刻过来了，祝贺你李，哦……快让我看看我的干女儿，当初我们说好的，我要成为他的教父。”
一直没露面的李知幸被大娘抱了出来，别人可以不给面子，市长先生地位特殊。
襁褓入怀，亨利一脸慈祥，满面的肥肉在这一刻都没那么油腻了，这大概就是新生命降临所带来的升华与纯净。
“她真是一个天使，她应该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所有人听到这话，只有感同身受，在内心发自心声的感叹。
吵杂并未持续太久。
在医院，医生是老大，即便待客是在客厅，也影响了内间瑞提亚的休息。
对此，市长也不能免俗。
人民公仆在凶巴巴的护士面前，憨厚得像一个二百斤的胖子。
“哦，我们这就走，抱歉，打扰了。”
然而。
众人还没离开，大帮人又涌入了房间外的过道。
医院的无冕之王在这时都不免退避。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迅速去通知上级，人群内的核心人物还没有抵达病房门口，一个五十岁的中年医生带着一群医院高管抵达——
“董事先生，您怎么来了？”
人群分开。
老托亚带着印第安羽毛帽，在现代医院里看起来格格不入。
“哦，是院长啊，我的外孙女生产了，曾孙女降世，所以过来看看，你们不需要紧张。”
刚刚走出病房的众人看到这一幕，微微愣神。
包括亨利都大感意外，偏着脑袋对李钦道：“提亚的外公是医院董事会的成员？”
李钦更一头雾水，轻轻摇头，只有眼神有些深邃。
大部队抵达。
这时候没人赶人了。
院长都说明来人的身份了，更何况……印第安人凶神恶煞的样子看起来就不好惹。
搁着老远，一个声音就轻呼传来：“姐夫。”
鲁普大咧咧冲了过来，与李钦一个拥抱，丝毫不在意一旁的亨利市长。
“我听到消息时差点快哭了，我当舅舅了？”
未满十八岁的舅舅，听起来就不靠谱。
但如果这么延伸下去。
年仅七岁的乔乔，已然升格为‘姑姑’。
“小点声，鲁普。”李钦将他推开，“这里是医院。”
说完。
李钦走上前对托亚道：“老托亚，先让他们出去好吗？你带来的人太多了，这里是医院，不是战场。”
老托亚随意挥了挥手，一群人会意后离开，仅留下两人贴身保护。
这一下。
刚被护士撵出来的人，又蹭着印第安人的光环回到了病房内。
“你是股东？”房门关闭，李钦问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亨利也死死盯着托亚。
尤金最大的医疗机构，背后竟然有印第安人的影子？最为关键的是……这件事他竟然一无所知。
好吧，他担任市长的时间仅仅只有一年。
这么想来……
以后到底要不要来这家医院看病？会不会被人暗杀？
老托亚笑道：“这是重点吗？我是来看提亚的。”
“不。”李钦很坚决，“我需要知道真相，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包括鲁普……”
鲁普：？？？
他不明白这件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老托亚这样的人精当然明白李钦的意思，他看了一眼鲁普道：“你姐姐给你找了一个好姐夫。”
“他是在责难我，当初并没有给你支付医疗费。”
鲁普略作失神。
他对金钱的概念很模糊，至少曾经惹出了麻烦，总有人给他在屁股后面收尾。
他大概早就忘了，之前他吸食过量住院是要缴费，当然联邦也会给予人道义务治疗，但大头还是姐姐出，因为这里不是保留地。
李钦为什么发难？
因为他非常清楚的记得，瑞提亚为了支付鲁普的医药费，先出售了红翎，又每天在酒吧当夜班服务员。
西式独立教育他可以理解。
可问题是……
哎哎哎，你是医院董事，这点医药费真的在意吗？
无数目光看着气氛有些冒火的李钦与托亚，他们搞不懂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大爹大娘想劝，却又觉得李钦很少发火，这件事可能真的挺重要。
老托亚并不在意道：“长老会拥有医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股份属于保留区，我只是负责担任董事职务……鲁普入院昏迷，联邦当局在对他进行调查，我在没有解决问题前，他最好能一言不发。”
这话听起来掏心掏肺。
且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说起当初的私密事，老托亚营造着光伟正的人设造型。
然而李钦要信了这话，就真见鬼了。
瑞提亚在努力筹钱，卖马救弟，鲁普总归要清醒，而托亚正坐在自己数百万米金的古董老爷武装车里潇洒……
归根结底。
那时的外孙、外孙女对他没有利用价值。
而后来，无论是鲁普进入保留地警局，还是与瑞提亚的亲近，都是因为托亚从李钦身上找到了利用价值。
包括现在……
拥有二十几个外孙托亚，曾孙的数量更是不计其数，对这种人而言可没有所谓的隔代亲，他需要为了一个曾孙特意跑来？
更别提……
他的到来本就体现了一种监视。
所以，李钦很不爽。
但有些事情不需要点破。
李钦之所以能跟托亚相处，就因为这老头将所有事情都摆在明面上……
赤果果言明。
我就是在利用你和瑞提亚。
而不似庞狄，他当面说的与背后做的一定不是一样的，这种老阴阳人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发过火了，李钦平静下来，伸手示意托亚可以进去了。
等托亚与鲁普进入内间。
亨利上来拍了拍李钦的肩膀：“老兄，没必要，保留地现在是庞狄说的算，老托亚也为难。”
亨利很乐意见到李钦跟印第安人拉开些关系，至少不要过于亲密。
大爹大娘也走来劝道：“好了好了，我们也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别吵架。”
李钦点头，露出笑容，扫视众人：“见笑了。”
接下来，众人又约定了出院后，为宝宝庆祝派对的时间，才各自离场。
送走他们。
李钦与大爹大娘进入病房内间。
秦筱傻乎乎的还要跟着，反而被林雅菲拉了一把：“嘘，别去了，大人说不定要聊事儿，那个印第安老头一看就是老银币，不然你见过咱哥发过那么大火？”
秦筱蒙蒙的，第一次被林雅菲提醒，令她觉得意外。
雅菲不是总喜欢胡来吗？
哦，这么想的话，她胡来的很有分寸，有时候也会用胡来缓解一些尴尬场面。
这似乎才是一种与人交往的高情商。
“不会有事吧？今天又是市长，又是那么多印第安人的……”
“能有什么事儿？那老头是嫂子的外公，过来就是道贺的，对了，你给你爸说了宝宝出生没？我才给我姐发了消息，咱哥对咱们这么好，肯定得要些经费，给宝宝买礼物。”
秦筱又是呆愣：“可上次……哥给了咱们一人两万刀的提成呢！”
“我说，你是不是傻啊，小小年纪要学会存钱了，自己的钱能不花就不花，趁着还在上大学，勉强算个学生，能吸家里的血就吸……我可是老弗拉基米尔了。”
“我不要……我自己买。”秦筱很坚定。
林雅菲道：“你还是没懂，你的是你的，你爸是你爸的，咱小侄女儿出生，我姐、你爸能不送礼？说你傻你还不信。”
“可，可你明明说不用自己的钱，要吸……什么血。”
“对啊，我姐给了钱，我分成两半买礼物，有影响吗？”
秦筱：我竟无言以对？
病房内。
瑞提亚气色还不错，睡了一觉苏醒后，正巧听到外面的争吵，最后看到外公与弟弟到来。
这时候见到李钦与大爹大娘，她道：“外公说了你们在外面的争吵，李，你不要不高兴，外公的钱也属于保留地，况且在鲁普那件事上，外公一直在帮忙，你可能误会他了。”
不是我误会他了。
是你误会我误会他了。
我知道托亚是什么人，这不是误会，而你不知道。
不过这些事情，总有一天瑞提亚会明白，因为托亚不会放弃他的‘宏图伟业’，真正相处在一起，谋划保留地的权利，托亚老狐狸的骚臭味，自然而然会显露出来。
“呵呵，就是置气，看到他竟然是医院董事。”
鲁普打圆场：“说实话，姐姐，我很感动，姐夫竟然这么为你跟我着想，还不惜得罪外公。”
托亚道：“他可没有得罪我，这样的男人，才能被称之为可靠的勇士，值得被托付，证明我没有看错他。”
呵呵呵。
都懒得理你。
大爹大娘见到气氛缓和，也笑了起来，抱着宝宝给两人介绍中文名与英文名。
十分钟后，大家离开。
李钦出去送两人。
托亚让鲁普先去开车，其实外面等着那么多人，根本不需要他去，只不过是简单的支开。
“还在生气？我能看出来。”托亚道。
李钦耸了耸肩：“无所谓了其实。”
“怎么说？”
“因为瑞提亚是我的妻子，我以后不会让她受委屈，仅此而已，而有人如果要伤害她，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托亚：“所以我说，我没看错你。”
到了医院门口。
李钦道：“庞狄对兰草农场的事情怎么看？他应该收到消息了吧？”
土地变更虽然不做公示，但以印第安人对农牧区土地的执着，肯定监视着一切。
“如我之前所说，他没有怀疑你，况且……他最近很忙，没工夫考虑土地的事情。”
“发生什么了？”
托亚压低了声音：“保留地与外界进行了五次交易，最后一次交易被毁了。”
李钦愣了一下，迅速消化着信息量……
州府打压种植区。
保留地的种植物不好卖，庞狄想要出黑货。
而负责这件事的人就是从警长位离职的度西斯。
“出事了？”
“算不上，就是被盯上了，他们没抓到人，就连货都被度西斯带走了，其实说实话……如果不是史密斯上次侥幸打压了度西斯的气势，并让他威严尽失，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
老托亚对度西斯的欣赏一直如此。
只不过那是别人的忠犬，他得不到。
“那接下来？”
“接下来还要卖，因为我们缺钱，这几个月庞狄的注意力不会在农牧区，而你……正好买下了兰草农场，可以试着与金羊毛‘拉拢’一下关系，成为朋友。”
“等到度假村完工，作为‘朋友’的你，可以帮保留地介绍合法的生意。”
老奸巨猾啊。
这样一来，李钦依旧与金羊毛没有瓜葛，只能算朋友，一切都顺理成章。
并且，李钦为保留地介绍了合法生意，这对托亚的地位是一种提升，而反之也是对庞狄的打压。
庞狄铤而走险的赚钱，容易玩出火。
而托亚，只需要找一个好的外孙女婿，就能解决这件事。
随之，瑞提亚也将进入长老会的视线。
再之后，社区大学成立，一步步都在托亚的计划之内进行。
李钦想说……
我为什么这么做？
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这么做。
度假村经营本就需求种植区的货。
从别处买，价格会高，而印第安种植区的价格肯定是最低的。
想到这里。
李钦看着老托亚，眼神里尽然是无奈。
这老头从来不玩阴的，人家玩的是阳谋，既算计了你，还让你笑嘻嘻数钱。
老而不死是为贼啊！！
“我知道了。”李钦点了点头。
老托亚也没要求什么肯定答复，因为他知道，李钦不会拒绝。
临走前。
托亚道：“霍利的派对我就不来了，到时候让鲁普送礼物过来，另外……”
他声音微顿，笑得很有内涵，拍了拍李钦的臂膀：“作为过来人，我要提醒你，要加把劲了。”
“嗯？”
“我没有儿子，所以拼搏一辈子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而你还有机会，生个儿子，未来你会知道好处的。”
说完，托亚就走了。
生儿子？
李钦看着车队远去，啼笑皆非。
所以不论国内外，都有一种传统思想叫‘我有皇位等着儿子继承’？